夢澤
大袖迎風(fēng),巾帶飛揚(yáng),馮京氣喘未已,卻不稍作停歇,沿著水岸疾奔,追上遠(yuǎn)處那艘飄向水云間的龍舟畫船,是他模糊的目標(biāo)。
從僧人那里得知她乘舟北上的時(shí)間,本以為自己可以淡然處之,他特意于那時(shí)邀了兩位好友,尋了一酒醇景美處,對飲行令,吟詩作詞,原是笑語不斷,醺醺然斜倚危欄,似乎忘卻了與她有關(guān)之事。偏偏這時(shí)有歌妓從旁彈起了琵琶,曼聲唱道:“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邊潮已平。”
江邊潮已平。
他笑容凝結(jié),他心緒紊亂,懷中的金釧溫度似陡然升高,炙灼著他心臟近處。
那個(gè)世間最懂得他的女子就要再次離開他了。此番一別,橫亙于他們之間的漫漫光陰,會(huì)否又是一個(gè)十年?又或者,他將再也見不到她?
他驀地站起,未向朋友解釋一字,便向船行處奔去。
她所乘的樓船已然啟航,他便循著船前行的方向在岸邊狂奔。所欲何為?他扶醉而行,未及多想,只是竭力跑著,以最快的速度縮短與她之間的距離。
后裾拂過岸上沅芷醴蘭,布履觸及水中參差荇菜,撥開重重蒹葭蘆荻,任憑衣衫為白露浸潤,他甚至涉水而行,溯洄從之,但她卻依然漸行漸遠(yuǎn),慢慢飄往水中央。
看著那一痕畫船載著她和這年他所感知的明亮春景,一齊消失在煙波盡處,他終于頹然倒地,躺在荻草柳花深處,迷惘地看了看在他眼底褪色的碧宇青天,筋疲力盡地沉沉睡去。
再次稍有知覺時(shí),已是蛙聲一片,月上柳梢。有人提了燈籠靠近他,以燈映亮他的臉。
馮京蹙了蹙眉,用手略作遮擋,微微睜開惺忪睡眼,依稀辨出處于自己面前的是一女子身影。
是她么?他模糊地想,欲再看清楚些,但燈光刺眼,且體內(nèi)殘醉陣陣襲來,昏昏沉沉地,連抬起眼瞼都成了困難的事。
白露沾衣,寒意徹骨。他覺得冷,繼而隱隱約約地品出了此間的荒涼與孤寂,不由伸手向那光源處,像是欲抓住那團(tuán)橙黃的暖色。
那女子此刻正俯身仔細(xì)打量他,靠得頗近,以致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觸及他臉龐,是一種清甜的少女香。
他伸出的手抓住了她提燈籠的手腕,她的皮膚光滑細(xì)膩,且有他需要的暖意。他頓時(shí)發(fā)力一拉,那女子一聲驚叫,燈籠落地熄滅,她跌倒在他懷中。
他緊摟著她,既像是借她取暖,又像是想把她鎖于懷中。她拼命反抗,掙扎得好似一只陷入捕獸夾的鹿。這激烈的舉動(dòng)和他腹中殘存的醇酒一起,奇異地激起了他的欲望。他體膚燥熱,血脈賁張,側(cè)身將她壓倒,她并不屈服,用盡全力想推開他起來,便這樣兩廂糾纏著滾落在荻花叢中,驚飛了兩三只棲息于近處的鷗鷺。
鳥兒撲簌簌展翅而飛的聲音令那女子有一瞬的愣怔,而此刻馮京已摟住了她的頭頸纖腰,低首在她的臉上眨了眨眼,讓睫毛輕柔地在她面頰上來回拂過。
她如罹電殛,渾身一顫,停止了所有動(dòng)作,束手就擒。
他的唇滑過她光潔的臉,品取她豐潤雙唇上的女兒香,再一路吻至她肩頸處。輕輕含住那里的一片肌膚,唇齒廝磨,他闔上的眼睛仿佛看見了七色光,紅綃紗幕后,有女子淡淡回眸,天鵝般優(yōu)雅的姿態(tài),袖底發(fā)際散發(fā)著芝蘭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