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暗河之河
微微的寒意隨著這一場陰柔細(xì)膩的雨悄然降落在了這座精致的城池,泥土的芬芳隨著細(xì)雨不斷的敲打逐漸在這座城池彌漫開來,水汽氤氳而上。柴桑像是變成了一個美麗而慵懶的女子,讓人只望一眼,便能醉心其中。但是這樣的天氣,不應(yīng)該喝酒,更不應(yīng)該獨飲。秋意襲人,易傷身。
樓閣廳內(nèi)的男子卻一杯一杯地喝著酒,他靠著柱子躺在地上,舉起酒杯對著那雨水幽幽地說道:“這樣的天氣,如果去風(fēng)起池邊,會看到細(xì)雨朦朧的池水,恍若有仙境的感覺。而若去鳳凰街上行走,會有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從你的身邊走過,兩邊的亭樓中會有穿著艷麗的女子朝你丟下紅色的手絹招攬你上樓,也會有若有若無的琴聲從不知何處傳來。這便是我少年時最愛的柴桑城啊?!?br/>
“公子……”身后的人低低地喚了一聲,他穿著一身軍甲,左手按著腰間的佩劍,是一個戒備著的軍人。可那個被他換作“公子”的人卻只是穿著黑色的長袍,松松垮垮的,像是剛剛沐浴起身的貴人。他席地坐在那里,面前擺著一張小桌,上面擺著一壺酒和兩個酒杯,但是卻只有他一個人獨自飲著,不慌不忙,似乎對面的客人還在趕來這里的路上。
但是那個客人,怕是永遠(yuǎn)都不會來了。
“兄長,沒能最后見上一面啊。”那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用力地扣在了矮桌上,“枉我顧劍門被稱公子凌云,可看兄長慘死,不能殺敵,卻只能醉飲,李蘇離,你說這是不是笑話,笑話啊?!?br/>
李蘇離嘆了口氣,正想開口安慰,可忽然他覺得心中一冷,一股寒氣沒來由的從背后升起??諝夥路鹪谒查g凝固了,周圍的環(huán)境一下子安靜了起來。
直到,有雨滴敲打著竹紙傘的聲音突然響起。
滴,滴,滴。
李蘇離一驚,拔出了手中的劍,轉(zhuǎn)頭望向大廳外的方向。
一個一席黑色長袍的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了那里,庭院里并沒有門,李蘇離也沒有聽到任何人落地的聲音,那個男人就像是鬼魅一般憑空出現(xiàn)。竹紙傘擋住了男人的臉,李蘇離看不清他的神色,男人慢慢地朝著這邊走來,每一步的落下都有水花濺起,但是他的腳步聲卻很輕,幾乎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雨水敲打著傘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男人一步一步終于走近了,顧劍門舉起了酒杯,恍若沒有看到一般,輕輕啜了一口。李蘇離終于忍不住沖到了門口,男人的臉終于在油紙傘下顯露了出來,是一張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看不清楚大概的年紀(jì),眼神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只是當(dāng)他看向李蘇離的時候,李蘇離覺得這個人突然變成了一把很鋒利的劍。但只是一個瞬間,男人突然微微地沖著他笑了一下,那種壓迫感便消失了,整個人儒雅溫和的像是貴族公子一般。
李蘇離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突然有些驚恐,他揮劍指著男人,怒吼道:“站住!”
男人很聽話地在離廳門三門之遙的地方站住了,抬頭微微笑著,目光穿過李蘇離,看向了坐在那里慢慢飲著酒的顧劍門。雨越下越大,用力地敲打著那把竹傘。
“是來自暗河的貴客吧。蘇離,不要造次,放先生進(jìn)來?!鳖檮﹂T將酒杯放在了桌上,站了起來。他的腰間別著一把劍,細(xì)細(xì)長長的,像是一件裝飾品。
男人搖了搖頭,依舊淺淺地笑著:“不必了,我站在這里說話即可?!?br/>
“屋里沒有雨,還暖和些,先生是信不過我顧劍門么?”顧劍門走了過去,目光對上了男人。
“如果北離還有一個值得我們暗河相信的人話,那么便一定是公子了?!蹦腥宋⑽?cè)身,“只是,在成為朋友之前,我還不想踏入公子的地方?!?br/>
“你已經(jīng)踏入了?!鳖檮﹂T看著他,語氣有些銳利。
男人笑了笑,沒有回答,氣氛變得安靜。
顧劍門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的鋒芒仿佛已經(jīng)被全部收斂起來了,全身上下都沒有一絲殺氣。他問道:“暗河,也需要有朋友么?”
男人微微頷首:“當(dāng)然,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殺手,也需要有朋友才能活下去啊。暗河選中了公子,認(rèn)為公子能幫我們做到一些事,而我們,也能為公子做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br/>
顧劍門抬頭看著窗外的雨簾,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悲傷在心中彌漫起來,他嘆了一口氣:“朋友,在你口中就變成了這般的利益關(guān)系?”
“難道不是么?”男人問道,“公子本應(yīng)該有很多朋友,可他們此刻在哪里呢?”
顧劍門搖了搖頭,說道:“可那些朋友沒有來,我卻很慶幸,至少他們不會再因此而死?!?br/>
“可是你的敵人并不這么想,就像你的兄長,他本就沒有爭雄之心,他為了家族的安穩(wěn)甘愿放棄權(quán)勢,可他依然死了,死在了八別城,離自己的故鄉(xiāng)還有三百里的距離。你的敵人容不下你,也容不下你的兄長,公子不愿你的朋友為你而死,可他們的刀已經(jīng)拿起來了。”男子緩緩道。
“兄長大我二十三歲,我出生沒多久父母皆亡,兄長便是我的父親。此仇我誓死必報,但不需要靠著暗河來報!”
男人手微微地轉(zhuǎn)動著竹傘,那個水花繞著雨傘開始慢慢的旋轉(zhuǎn):“對于公子,我們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暗河除了殺人以外,同樣在整個北離有著重要的布局,可你敵人們在秘密進(jìn)行著某種活動,這些活動影響到了我們的布局甚至生存。家長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所以我們必須拔刀,對準(zhǔn)那些人。”
“所以,你們選中了我?”顧劍門不再看他,抬起了頭,連綿的雨絲像是被人傾灑下來似的。
“是暗河選中了公子?!蹦腥说穆曇艉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