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桑落柴燼
那醉酒的槍客打了個酒嗝,揉了揉眼睛,厲聲道:“又有誰敢來鬧事?”
八名侍從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白眉男瞇起眼睛,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面前的這個槍客,他面色蒼白,頭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背后,用一根繩子隨意地綁了一下,典型的江湖浪客的裝扮??杉?xì)看那面容,應(yīng)該和小老板差不多年紀(jì),不過是個少年。只是剛剛那一槍頓地的氣勢,怕是功力極不尋常。
“你是咒我嗎?來我店里的就是鬧事的?”槍客頭上被使勁地拍了一巴掌,只見白東君已經(jīng)走了過去,一掌打在了他的腦袋上,他似乎還不解氣,又踹了他一腳,“我等了十三日,終于等來一桌貴客?你要把我給打跑?你個賠錢貨!”
槍客又打了個酒嗝,神智似乎清醒了些,他望見那一桌上擺滿了十二盞酒,眼睛一亮,一步跨了出去:“既然是貴客,分我一杯喝喝吧。”他身形極快,一步已經(jīng)躍到了桌上,伸手就往最近的那盞酒伸去,離得最近的那名侍從正準(zhǔn)備揮刀,卻見一人已經(jīng)從另一邊掠出,攔在了他的身前,那人伸出一手,緊緊地按住了槍客的手。
槍客抬頭,對上了那一抹白色的眉毛,心頭忽然一涼。
白眉男笑了笑:“我這酒還得給人帶去,小兄弟若是想喝,我那五百兩銀票中還多了一盞的錢,不妨就送給小兄弟了。”
槍客甩了甩頭,似乎終于酒醒了,他收回了手,輕輕揉了揉,重新走回了角落里,繼續(xù)把頭埋在了臂彎里,呼呼大睡起來。
“我真該去廟里拜一拜,來柴桑城就一直倒霉,還偏偏遇上了你這個賠錢貨!”白東君仍然不解氣地踹了一腳,可槍客的身子卻輕輕地歪了歪,巧妙地閉了開去。
白眉男依然和善地笑著,似乎并不介意,隨即便轉(zhuǎn)頭對著侍從們說道:“喝完了,走吧。”
“是?!笔虖膫兪栈亓说叮D(zhuǎn)身走了出去。
其中一名侍從起得最慢,似乎猶然品著那酒中滋味,身旁的另一人輕輕地推了一下他:“學(xué)正,發(fā)什么呆啊?!?br/>
被喚作學(xué)正的侍從晃了晃腦袋:“真的是好酒啊?!彼麑χ讝|君咧嘴笑了笑,隨后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白眉男拿過了桌上剩下的兩盞酒,也跟著走了出去。
“貴客若有空,可要常來啊?!卑讝|君難得遇到一位懂酒的客人,而且對方還喝過自己久仰的秋露白,自然忍不住招攬一下。
可是白眉男卻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非但沒有回他的話,就連頭都沒有回一下,車夫在門開撐開了傘,白眉男將一盞酒遞給了他,帶著另一盞走進(jìn)了馬車內(nèi)。
“那馬車?yán)镞€有一個人?!睒尶椭匦掳杨^抬了起來,低聲說道。
白東君點了點頭:“他剛說還多一盞酒可以給我喝的時候,我就算出來了?!?br/>
“不必算,我們習(xí)武之人會望氣,這輛馬車的氣就不對。”槍客說道。
白東君撇了撇嘴:“欺負(fù)我武功不好?”
白眉男上了車,車夫拿起那盞酒,對著嘴一飲而盡,隨后看了白東君一眼,將手中的酒壺隨意地丟在了地上,然后猛地一揚鞭,沖著前方揚長而去。
白東君看到此景,頓時怒從心起,他幾步?jīng)_到門外,拾起酒壺的碎片就朝著那車夫擲去,當(dāng)下仍不解氣,破口大罵道:“我的酒給這樣的粗人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那車夫卻也不回頭,只是一甩馬鞭,竟將那碎片重新打了回來,直奔白東君而來,白東君一愣,還沒回過神來,那碎片已經(jīng)被一人握在了手中。槍客嘴上叼著一根牙簽,手上惦著那塊碎片,喃喃道:“這貴客,還不如不來呢?!?br/>
馬車之內(nèi),白眉男拿出一個白玉所制的酒杯,倒了一杯遞給了身邊的人:“不是什么特別的人,是一個釀酒的,年紀(jì)不大,最多不過十七,說是家里祖上留下的鋪子,他被派來經(jīng)營一下。不是柴桑人。我也試過了,武功很低?!?br/>
“可是剛剛,我聽到了?!鄙砼缘娜司従忛_口,聲音輕盈溫柔,竟是一個年輕女子。
“是一個他的護(hù)衛(wèi),武功不錯,但也算不得太強,至少這一條街上,就有人比他要強?!卑酌寄欣^續(xù)說道。
“外鄉(xiāng)人怎么會有龍首街的鋪子?他叫什么?”
“白東君?!?br/>
“白東君?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嶺南白家,和這西北道隔著千里,也不會來趟這渾水。那就只能算他倒霉了吧?!迸右贿呎f著一邊拿起酒杯,輕輕地啜了一口,隨后眼睛一亮,贊嘆道,“好酒。”
“的確是好酒。所以我猜測他與此事無關(guān)。因為能釀出這樣好酒的人,心思必定放不了在其他的地方。這酒醇厚上差了幾分,可是玲瓏剔透,不是心思單純的少年郎,釀不出來?!卑酌寄谢氐?。
女子將酒杯放下,留下上面一個魅惑的朱唇印,她望著酒壺上的酒名。
桑落。
“桑落,桑落,柴桑殞落。好名字啊。”女子盈盈一笑。
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掀開了幕簾:“顧府到了?!?br/>
東歸酒肆之中,送走了這一波貴客后再次變得門庭冷落,白東君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嘆了口氣:“你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桑落城的特別節(jié)日,這個節(jié)日里人們都不能出門買東西,但是賣東西的人還是要出來迎客,并且依然喜氣洋洋,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槍客和白東君一起坐在臺階上,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抓抓虱子:“哪有這么奇怪的節(jié)日?你是覺得桑落城里的人腦子不好嗎?”
“那你怎么解釋這個現(xiàn)象?”白東君指著對門。
那賣肉的屠夫手起刀落,仿佛有切不完的肉,砍不斷的骨頭。
那繡鞋的老太針上開花,花鞋上的鳥兒仿佛下一刻就要飛起來了。
“大概是你命不好?!睒尶吞痤^,不耐煩地回道。
“對啊,我命不好?!卑讝|君怒道,“命不好才會淪落到和你這個不洗澡的浪客坐在這里一起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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