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人間逍遙
“人間太無趣,天上太寂寥,唯有我凡世仙人走,世上最逍遙?!?br/>
南宮春水一字一句念得緩慢,淡雅,做足了一個儒雅讀書人的模樣。
可是敲在堂內(nèi)眾高手心間,卻如驚雷拍打,字字震心。
因為他的手真的就那么往上一抬,天上驚雷乍起,南宮春水閉上眼睛,忽入神游,萬里而行。
在那飄渺滄海間,云??澙@處,有一座若隱若現(xiàn)的孤島,有一白發(fā)老人坐在孤島高山的云霧之間,正對著一副棋盤,棋盤之外,卻無對弈之人。老人似人似仙,忽然仰頭,一身白袍無風(fēng)自揚。
微微含笑的儒雅讀書人從天而降,一步坐在了棋盤前,隨意便落下了一子。
“蓬萊枉覓瑤池路,不道人間有幔亭。蓬萊島主,許久不見了啊?!比逖抛x書人伸手一揮,便撥開那些云霧。
于是便看到蒼山之下,有一白衣勝雪的俊秀男子,正在坐觀滄海,山崩不動。
“幾十年未曾相見了?!卑装l(fā)老人也落下一子,“為何忽入玄游?來此逍遙?”
“想念老友,來此相見罷了?!比逖抛x書人似乎對棋局失了興致,不再落子。
白發(fā)老人朗聲長笑:“世上獨有的兩個老怪物,是該多見見?!?br/>
“非也非也?!比逖抛x書人搖頭,“只有你是老怪物,我是瀟灑讀書人。你照照鏡子,才看看我,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話?!?br/>
“不要繞彎子了。你百年不肯入神游,今日竟破了禁忌,神游萬里來找我,必有重要的事。”白發(fā)老人嘆了口氣。
“瞞不過你啊。其實這一次,我是來告別的。”儒雅讀書人依然微微含笑,若春風(fēng)拂過,春水輕流。
他們幾十年未曾相見,再度重逢,為何卻是告別?
老人卻并不疑惑,只是回道:“世間最遠(yuǎn)就是蓬萊,你要去哪里,來我這蓬萊島告別?”
儒雅讀書人微微一笑:“我要去一個女子的心里?!?br/>
老人搖了搖頭,早知道就不問這個問題了。
“我收了很多徒弟,每一個都很喜歡。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到你這里,請他們喝一杯酒?!比逖抛x書人笑道。
老人從桌上拿起一個精致小巧的白玉酒杯:“我的酒很貴的?!?br/>
儒雅讀書人則拿出一個大碗,放在桌上:“我說這么大的一杯!記在我的賬上?!?br/>
老人笑了笑:“可你不是都要告別了嗎?”
儒雅讀書人咧嘴一笑:“所以這賬還不了了。世上壞賬死賬那么多,就不允許我賴一本?”說完后,他瞥了瞥那正在觀海的俊秀男子,那男子這一次竟回頭了,沖著這邊微微一笑。
“雖然不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但至少隔幾代出一個啊。在我之后,天下第一就是他的了。”儒雅讀書人幽幽地說了句,“只是蓬萊島太寂寥,不如早日回我人間逍遙?!?br/>
“知道了,你走吧。”老人臉色一沉,猛地一揮袖。
儒雅讀書人便憑空消失在了那里,神游而去,轉(zhuǎn)瞬便又是萬里。
別處已是冬風(fēng)蕭瑟,此處卻始終四季如春。
唯有那高高聳起的山頭上,有著百年不化的積雪。
一座秀氣的小城城頭,站著一個一身紅衣的秀美女子。
朱唇微啟,眉心有痣。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br/>
那佳人原本看著蒼山雪發(fā)著愣,可眼前卻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儒雅讀書人。
帶著一股得意春風(fēng)。
“許久不見了?!弊x書人一拂袖,茶花飛揚。
紅衣女子一愣:“你是誰?”
“我叫南宮春水?!比逖抛x書人緩緩道。
“是你的相公?!彼肿煲恍?,不再矜持。
紅衣女子手迅速按住了腰間的劍,怒斥道:“滾!”
儒雅讀書人卻不理會,只是吸了吸鼻子,閉上了眼睛:“人間已是大雪坪,此地仍吹春日風(fēng)啊?!?br/>
紅衣女子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后說:“你是……他?”
儒雅讀書人睜開眼睛,點頭笑道:“我是他?!?br/>
“為何我一說是你相公,你就猜到了是他。”
“是不是你也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了你的相公?”
“哈哈哈哈唯有我凡世仙人走,世上最逍遙。逍遙有三,江湖有酒,江湖有友,江湖有美人?!?br/>
紅衣女子怒起拔劍,沖著面前的讀書人就是一劍刺去。她的劍法很快,不是尋常女子的花拳繡腿,就算是劍道大師見到了,也得贊嘆幾句。而且很狠,沒有一點猶豫。
反正你若是他,我必定傷不了你。
你若不是他,出言不遜,傷了也就傷了。
可劍卻從讀書人身子中穿了過去,如刺虛空。女子一愣,急忙收了劍往后撤了一步。
“還是這么脾氣不好?!弊x書人搖頭嘆道。
女子怒道:“你究竟是誰!別給我裝神弄鬼,不過是一些幻術(shù)障眼法罷了?!?br/>
儒雅讀書人湊上前,幾乎就要和紅衣女子臉貼臉了,紅衣女子臉微微一紅,踉蹌著撤了一步,讀書人伸出手作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雖然亦是輕飄飄地劃過,他笑道:“我們很快就會再相見的?!?br/>
“娘子。”
一朵不合時季的茶花飄然落地,眼前卻已空無一人,紅衣女子四下環(huán)顧,卻哪還有半分蹤跡。
去了很遠(yuǎn)的路,說了很多的話,見了幾個想見的人。
本該過去很多的時間。
但在這唐門梧桐院內(nèi),卻不過一個吐息的時間。
南宮春水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南宮春水吐了一口氣,睜開了眼。
便已經(jīng)神游而回。
只是一個吐息間,唐靈皇和溫壺酒已經(jīng)感覺身子之中真氣正在暴走,隨時都有可能走火入魔,就連站在那里原本穩(wěn)如泰山的唐老太爺,手中的煙桿子也忽然斷了。
這就是神游玄境。
三個逍遙天境圍著他一個,卻連喘息的機會都找不到。
南宮春水依然笑若春風(fēng),可春風(fēng)中卻帶著劍氣。
“來吧,一起來吧。用你們最強的毒,最狠的毒,能殺一城人的毒,盡情地毒我吧!不要留手哦。不然……”南宮春水眉毛一挑,“我就殺了你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