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相逢一面
此時,正是那白紗后的琴聲稍止之時,所以堂內(nèi)之人有人愿意同百里東君二人搭話,可那琴聲再起時,就連屠二爺都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們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原來有人來青樓,真的只為了聽一曲子。
國手風(fēng)秋雨。雖然出生青樓,但一手古琴撫得極為動人,幾年前曾被風(fēng)雅絕世的洛軒公子稱為“以區(qū)區(qū)十五女子之手,撫北離百年絕世之音”,當(dāng)然關(guān)于她的琴音,她的容貌更是人們討論的話題。
據(jù)說她的容貌比起百花樓里的花魁頭牌都毫不遜色,可卻從來只是賣藝不賣身,至今未有人能夠一親芳澤。
也據(jù)說她是前朝公主的后人,被迫寄于青樓屋檐之下,其實身份高貴,有絕世高手暗中保護。
更離譜的傳說,就是他是凌云公子顧劍門看中的女人,只得十八歲那年,顧劍門從桑落城回來迎娶她,所以在此之前,誰能不能接近她。
當(dāng)然這些傳說,此時的百里東君和司空長風(fēng)是半點都不知道的,他們來此是為了喝酒,聽曲兒不過是恰逢。兩個人坐了下來,等著那三十年陳釀的桃花醉送了上來。百里東君打開酒壺,使勁用鼻子吸了一下,隨后神色大喜,驚嘆道:“果然是好酒。雷夢殺沒騙我們,這里的酒不錯。”
可司空長風(fēng)去沒有理會他。
百里東君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顧自地倒了兩杯酒,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司空長風(fēng)這個酒鬼對桃花醉興趣不大,反而跟周圍的人一樣,聽那琴曲聽得入了迷。百里東君一愣,放下酒杯,也認真聽了聽。他自小生于侯府,大小豪門宴會參加不少,這種樂律大師也是見怪不怪了,甚至于他的母親自己就是個琴手,但這仔細一聽,還是能聽出堂間之樂,已勝過他這十幾年所聞之所有。
“哎,司空長風(fēng),你還通音律呢?”百里東君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司空長風(fēng)。
“我聽過這曲子?!彼究臻L風(fēng)忽然道。
百里東君又豎起耳朵聽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我沒聽過?!?br/>
“是江南月?!彼究臻L風(fēng)忽然道。
“戍鼓斷人行,秋邊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br/>
“這是思鄉(xiāng)之曲,對了,一直忘了告訴你,其實我家在江南。”
百里東君微微挑眉:“江南。好地方啊?!?br/>
“我也會吹這曲子?!彼究臻L風(fēng)又說道。
百里東君更是驚訝:“你還會吹笛子?”
“不是?!彼究臻L風(fēng)從行囊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片葉子,對著百里東君揮了揮,“我會吹這個。”
“樹葉?”百里東君一愣,“這也行?”
“我偶爾路上走累了,就會坐在路邊吹上一曲,跟以前一個朋友學(xué)的,登不了大雅之堂?!彼究臻L風(fēng)拿著樹葉,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后還是放到了嘴邊,閉上眼睛,嘴輕輕一吹。
悠揚的曲音換換揚起,忽然插入了那古琴聲中,有人頗是不滿,轉(zhuǎn)過頭投來不滿的目光,但白紗門口的琴聲并沒有停,那一片樹葉吹出的曲子竟也慢慢地融入到了琴聲之中。眾人閉上眼睛,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幕思鄉(xiāng)之景。
只不過一人是在那閨閣之中,打開窗戶,遙遙望著故鄉(xiāng)的方向,幽怨而感傷。
而另一人是牽著馬走在古道之邊,月色之下微微仰頭,滿是寂寥與落拓。
百里東君雖然沒有聽過這曲子,卻也自己跟著輕輕地哼了起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醉,仰頭喝下,隨后閉上眼睛,細細品味了一番:“好酒,好曲。”
一曲作罷,百里東君已經(jīng)喝了三杯。
司空長風(fēng)放下樹葉,許久之后才回過神來,百里東君遞過去一個酒杯:“得遇知音了?”
司空長風(fēng)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這江湖野路子,知音這個詞,太折煞我了。”
“哈哈哈哈?!卑倮飽|君朗聲笑道,“酒是好酒,曲也是好曲?!?br/>
“這位公子。”忽然有一名穿著綠衫的婢女走了過來,對著司空長風(fēng)行了一個萬福。
司空長風(fēng)扭頭:“怎么了?”
“我家小姐有請?!辨九⑽⒋故住?br/>
“你家小姐是誰?”百里東君問道。
婢女捂嘴一笑:“公子說笑了,既然入了流音閣,小姐自然只有一位啦?!?br/>
“白紗之后的那位姑娘?”百里東君一挑眉。
“對,但小姐只邀請了這位公子?!辨九粗究臻L風(fēng)。
“去吧去吧?!卑倮飽|君如釋重負,伸了個懶腰,“都說了是得遇知音,還不速速相見。”
“算……算了吧?!彼究臻L風(fēng)臉一紅,連連擺手。
婢女忽然收了笑容,眼睛一瞪:“你知道你是在拒絕誰嗎?”
司空長風(fēng)嚇了一跳:“我……我沒有拒絕。”
“那你來不來?你知道向來只有別人求見我們小姐的份,我們小姐可幾乎從不邀別人相見。你若不來,好,這輩子都別進百花樓,別想再聽小姐的曲子!”婢女怒氣沖沖地說道。
司空長風(fēng)一頭冷汗,只能立刻站了起來:“我隨你便是,姑娘不要動怒?!?br/>
于是那綠衫婢女就這樣帶著司空長風(fēng),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領(lǐng)到了那高臺旁,婢女與白紗之后的女子交談了幾句后,就往后走去,推開了一扇門,直接走了進去,隨即從白紗后走出一個一身白衣,臉上亦有白紗遮面的女子,跟著走了進去。
隨后門便緩緩合上。
“他是誰!憑什么風(fēng)姑娘就見他!”堂中有人大怒。
“我每日都來此聽曲!銀子也沒少花,這小子今日可第一次來!”屠二爺站起來怒喝一聲,起身就要跟著往里面闖。
平日里他花錢,風(fēng)姑娘不見,他不怒。因為所有人都一樣,王孫公子來,也一樣。
可今日,有人不一樣了!
跟著他一樣憤怒的還有很多,同時起身,便要往里面闖。
可還得百花樓的護院們趕來,他們就被一個猛烈的拳風(fēng)給打了回去。
只見百里東君站在門邊,仰頭將那一壺桃花醉整個地倒入嘴中,隨后垂首,打了個小小的酒嗝,微微一笑。
“沒聽到嗎?姑娘只邀請了我朋友一人?!?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