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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楚寬遠(yuǎn)讓顧三陽帶著楊滿堂和柳長林去大興，讓石頭帶人去淀海，而他卻到楚家大院來了，大院里很安靜，小趙總管和趙嬸在照看孩子，楚明秋不在家。
    “丟人去了！丟楚家列祖列宗的人！”
    “死老頭子，說什么呢！”趙嬸責(zé)備道：“太太和吳老師都說行，包先生也說行，就你死腦子！”
    “死腦子！死腦子！死腦子！”小靜蕾在邊上鸚鵡學(xué)舌，小趙總管威脅的揚起手，小靜蕾哧溜一下轉(zhuǎn)到趙嬸身后，沖著小趙總管翻白眼。
    楚明秋悄沒聲的去辦了個外勤，回家宣布后，飯桌上一遍沉寂，所有人都傻了，象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楚家老祖宗便是游醫(yī)，每天走街串巷，搖鈴行醫(yī)，本來，以我的醫(yī)術(shù)，應(yīng)該不比老祖宗差，搖鈴行醫(yī)也沒什么，可人家不允許，那就只好收廢品！”
    “什么收廢品，那是收破爛！”小趙總管一反常態(tài)大聲叫起來，他是真急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嘴唇都在哆嗦，求助似的看著岳秀秀和吳鋒穗兒，他知道，能改變楚明秋決定的就只有，不，穗兒不算，只有岳秀秀和吳鋒，可他們倆在最初的震驚后，很快便恢復(fù)正常，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依舊慢慢吃飯。
    “太太！您說句話！小秋，是六爺?shù)膬鹤樱∈浅业淖彘L！他怎么能干這樣的活！”小趙總管非常生氣，罕見的沖岳秀秀發(fā)起火來，讓岳秀秀楞了好一會。
    岳秀秀沒有生氣，相反很是感動，小趙總管這一生都在楚家，在他眼中，楚明秋比他親生兒子孫子還重要，可惜，他沒有明白，現(xiàn)在是什么年月，楚家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沒有了六爺，楚家就什么也不是，只剩下資本家的名頭和銀行的存款。
    岳秀秀的目標(biāo)是將兒子培養(yǎng)成楚家真正的爺，成為六爺那樣的人，六爺當(dāng)年走江湖，同樣搖鈴行醫(yī)，同樣走街串巷，幾次陷入絕境，全靠運氣和才干闖過來，現(xiàn)在，既然楚家什么也不是了，怎么振興楚家，怎么重新爬起來，她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讓楚明秋去闖。
    “楚家的未來不在楚寬元，而在楚明秋，你別拘著他，讓自己去闖。”六爺這樣告訴他，反右時，楚明秋上躥下跳將全家人叫回來，不讓他們發(fā)言，她不信，六爺將信將疑，六爺采取了最保險的法子，讓她出面，結(jié)果，她果然被定為右派，可她卻非常高興，再后來，楚明秋又判斷大饑荒，這次不但她不信，就算六爺也不信，結(jié)果，他又對了。
    從四歲開始，六爺便在觀察楚明秋和楚寬元，最初，六爺屬意楚寬元，可惜，楚寬元在婚姻上，在反右過程中，如果，這兩者還可以原諒的話，可在對夏燕的行為上，六爺根本不能接受，所以，五年以前，楚寬元便從六爺?shù)拿麊沃心萌チ耍喾矗髑锏谋憩F(xiàn)越來越出色，很多地方超出了六爺?shù)南胂螅坏鞣肆鶢敚舱鞣藚卿h包德茂。六爺曾經(jīng)秘密征求過他們的意見，倆人一致認(rèn)為，楚家的未來在楚明秋。
    “小秋是條龍，他現(xiàn)在是龍困淺灘，一旦徑遇遇風(fēng)云，便會騰空而起，六太太，讓他自己去闖吧，很多時候，他比我們這些老家伙活可明白。”包德茂更加感慨，楚明秋作的很多事他都知道，有些事，他開始不以為然，比如，種地，給哥們送糧食，開皮箱店，可事后證明，都很有道理。小家伙們緊緊團(tuán)結(jié)在他身邊，除了廖八婆們外，胡同里，沒人說他不好。
    在楚明秋的老師們中，唯獨堅決反對他收破爛的是古震，古震的反應(yīng)和小趙總管相差無幾，完全不能接受：“以你的才干，應(yīng)該上大學(xué)，到經(jīng)濟(jì)研究所工作，完全可以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不行，我得和你媽媽談?wù)劇！?br/>     “老師，以您的才華都只能在研究所掃地，何況我呢。”楚明秋很是無奈，他完全沒想到，原來預(yù)計最強烈反對的岳秀秀沒有作聲，相反，他以為不會說什么的小趙總管和古震居然如此強烈。
    楚明秋搓中了古震的軟肋，被重新定為右派后，他的工作被重新調(diào)整，課題被全部取消，調(diào)整為清潔工，每天的工作便是打掃廁所。可古震不聽，還是找到岳秀秀談了一次，希望岳秀秀能重新考慮。
    “古老師，非常謝謝，我當(dāng)然希望兒子能找個好工作，可，現(xiàn)在這情況，要么下鄉(xiāng)插隊，要么干這個，權(quán)衡之下，我覺著干這個也沒什么，玉不琢，不成器，老師放心吧，我的兒子，我心里有數(shù)，他才十五歲，我相信我兒子不會永遠(yuǎn)收破爛。”
    古震只得仰天長嘆，只能無奈的接受了事實，楚明秋每天高高興興出車上街，他沒覺著什么，整個胡同震驚了，看著他沿街叫著，街坊四鄰們都傻了。
    “袁師傅，有舊報紙舊書舊鐵舊銅舊瓶子，都給我留著，保證給你個好價錢。”
    “張嬸，有舊報紙，舊書，沒有，拿來吧，我給你個好價錢！”
    “秦爺，舊書舊報紙舊鐵舊銅賣了！”
    “肖科長，你們公安局的舊報紙可得給我留著，我上你們那去收，注意啊，一定要整理好，千萬別把文件也混進(jìn)來來了。”
    ..
    楚明秋沿街叫買，胡同里的街坊鄰居都傻了，楚家少爺怎么也弄上這個了。
    “公公，你這又是弄什么啊？”袁師傅滿是疑惑。
    “小秋，又在玩什么呢？”秦爺更加納悶，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公公，你這是干啥呢？又在玩什么呢？”以前的肖所長現(xiàn)在肖科長神情驚疑不定，目光里滿是懷疑。
    ..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每個人都在問，楚明秋笑呵呵的告訴他們，這是他的工作。
    “我現(xiàn)在是廢品收購站的外勤，諸位老街坊，看在多年鄰居的面上，有什么便給我留著，我保證不虧待大家。”楚明秋給每個打躬施禮。
    “公公，你這是作啥，要想掙錢，犯不著作這個，嬸子給你介紹下，拿點蠟光線回來紡。”勇子媽滿心不忍，熱情的準(zhǔn)備幫忙。
    “我的小爺，這是作啥？太太也不管管你！”湘嬸是又心疼又著急，別人不知道，她還是清楚的，楚府絕不缺這點錢，她直覺便告訴她，楚明秋又在玩了，可這也太離譜了。
    楚明秋幾乎不作任何解釋，第一天便跑遍了周圍的胡同，第二天便到了第十小，第九中，四十五中，在十小外面遇見趙貞珍，趙貞珍同樣驚呆了，她呆呆的看了楚明秋足有三分鐘才認(rèn)出來，這個正給人稱舊報紙的半大小伙子正是十小成績最優(yōu)秀的畢業(yè)生。
    宋老師是在第三天遇見正沿街吆喝的楚明秋，她悄悄躲在一邊，神情復(fù)雜的看著被攔住的楚明秋，她還認(rèn)得出，那個攔住楚明秋的女生似乎有些激動，而楚明秋卻嬉皮笑臉說著什么。
    “我說殷柔柔，干什么不是干，毛主席說了，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咱也是為社會主義作貢獻(xiàn)。”
    這一次，楚明秋不像以前那樣，家里人也都被鄭重告誡，不準(zhǔn)往外說，至于外面，則根本不解釋，悶頭干自己的。
    殷柔柔無奈的看著楚明秋蹬上車走了，在她不遠(yuǎn)處，葛興國和委員同樣目瞪口呆，朱洪追上楚明秋，他倒不覺著收破爛有什么丟人，他干脆跳上車，坐在一堆舊報紙中間，和楚明秋有說有笑。
    楚明秋和別的人不一樣的地方就在，別人的東西都亂糟糟的，他都按類歸置得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公公，這能掙多少錢？”
    “這得看運氣，收得多掙得多，”楚明秋說：“昨天掙了四毛六，今天，估計能掙三毛多吧，我這不才開始嗎，還沒找到門路，朱洪，你可別小瞧這生意，這生意要干好了，一年掙個十多萬，輕輕松松。”
    朱洪曬然一笑，根本不信，十多萬，有這種好事？全燕京不好多人都去收破爛了。對這行工作，朱洪了一點，收破爛，一般情況下。收，只是工作的一半，剩下的是揀，比如一些零散的，別人扔掉的舊紙張舊瓶子廢鐵廢銅什么的，經(jīng)常要翻垃圾堆，收入主要來自揀，真正收的并不多。
    朱洪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楚明秋肯定不會揀，他只會收，看他車上的東西，干干凈凈的，這都是收來的。
    “你還別不信，我這是才開始，沒找著門路。”楚明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頭也不回的說道：“別說我了，咱們班還在九中的有那些？林百順韋興財他們怎么沒看見？”
    “他們今天留下來參加入團(tuán)積極分子學(xué)習(xí)，”朱洪說：“我們班有二十八個考上九中，對了，彭哲現(xiàn)在可積極了，現(xiàn)在是可教育好子女的典型，上周，他寫了篇思想?yún)R報，批判他的父母。”
    “你怎么知道？偷看人家的思想?yún)R報？這可不好。”
    “放屁！他在校廣播里念的，全校都知道。”朱洪說著在楚明秋背上捶了拳，楚明秋沒有說話，其實這種事在初中便出現(xiàn)苗頭，秦淑嫻也寫過批判她家庭的思想?yún)R報，宋老師也讓她在班會上念過，學(xué)校討論時，還讓楚明秋發(fā)言，被楚明秋委婉拒絕了，當(dāng)然也再度激怒宋老師。
    彭哲這樣作不是偶然，有些批判父母的文章都上報了，各學(xué)校都有這樣的事，包括四十五中這樣的非重點學(xué)校，從楚明秋了解到的情況，從這一年開始，政治工作空前增強。開學(xué)不到兩個月，朱洪他們下鄉(xiāng)支農(nóng)便有一個月，回來不過半個多月，不忘階級仇的憶苦思甜報告便聽了兩場。
    和朱洪分手后，楚明秋拉著東西上了廢品收購站，這個廢品收購站并不大，只有六個工作人員，四男兩女，其中包括站長和黨委書記，收購站在群慧胡同，距離楚家胡同有五站路，屬于大佛寺街道，站里的工人沒有年青人，都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男人和大媽，整個站都在一個小院子里，小院只有三間房，兩間作庫房，一間是辦公室兼休息室，所有廢品都分門別類堆在庫房里。
    “公公，用不著每天都來，一般一周來一次到兩次。”負(fù)責(zé)秤秤的大叔好心提醒楚明秋，楚明秋是他們站今年唯一新進(jìn)的外勤，這小伙子看得出來，很勤奮，每天拉來的東西不少，跑了不少路。
    楚明秋這才知道，原來這里不用每天報道“打卡”，這讓他很高興，大叔又提醒說：“不過，每周四的下午，必須過來，裝車。”
    “好咧！”楚明秋興高采烈的答應(yīng)下來。
    大叔姓金，是這個站的老員工，其實站里的六個人都是老員工，從五四年成立開始，這個站陸續(xù)來了五六個年青人，都沒能留下來，陸續(xù)全部調(diào)走了，站長是就地提拔的，書記是轉(zhuǎn)業(yè)軍人，都是在這窩了五六年的老員工了。
    “金叔，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ΡM管開口。”楚明秋推著車就走，金大叔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公公，又來了，今兒收了多少？”
    從邊上過來個嘴里叼著煙的中年大叔，楚明秋扭頭嘻嘻一笑：“四毛，哦，對了，馬叔，給您！”
    楚明秋從兜里掏出包煙扔給馬大叔，這馬大叔是站里指定的楚明秋的師傅，可楚明秋卻沒叫過他師傅，他也渾不在意，用他的話說，這玩意叫只狗來，三天也認(rèn)識了。
    馬叔接過來，是包大前門，市場售價一毛二，不算好也不算差，不過，對站里的馬叔來說已經(jīng)算是好煙了，金叔打趣道：“行啊，公公，有你師傅的就沒我的？我們可都是你師傅。”
    楚明秋正要回答，忽然他皺起眉頭：“馬叔，金叔，剛才您們叫我什么？您們認(rèn)識我？”
    “就你，楚家小少爺，這城北區(qū)誰不認(rèn)識？”金叔和馬叔哈哈大笑，馬叔將煙撕開：“你來報名，我都嚇了一跳，這楚家小少爺也干上我們這行了，這可是四九城的一大奇聞，要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楚明秋嘿嘿干笑兩聲，這里雖然不是楚家胡同，可五百年楚家，燕京首富，藥業(yè)第一家，楚家藥房，燕京誰人不知。
    “走了，今兒咱老百姓，真呀真高興，今兒咱老百姓，真呀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