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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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修士結(jié)雙修大典,真要操辦起來,一點(diǎn)不比凡塵俗世中的愚夫愚婦納親嫁娶簡單。而本次雙修兩修士,一是玄武大陸鼻祖級修士,一是瓊?cè)A派新秀弟子,兩人身后皆站著道門正宗兩大門派,他們的喜事,若要操辦,自然要分外盛大隆重,言外之意,也即是分外繁瑣。
自那日禹余城城主攜上品法器為聘,親至瓊?cè)A派為自家老祖宗定下雙修大典正日日期后,瓊?cè)A與禹余城兩邊便就本次雙修大典上各種繁文縟節(jié)展開一長串沒完沒了的商議兼討價(jià)還價(jià)。
禹余城由能說會道的左元宇長老率幾位擅長應(yīng)對俗事的宗門弟子前來,瓊?cè)A這邊,則由玉蟬真人帶著畢璩等人應(yīng)對。涵虛真君私底下給弟子們交了個(gè)底,此次咱們瓊?cè)A非要嫁個(gè)弟子過去巴結(jié)太一圣君,而是太一圣君讓其徒子徒孫來求咱們許以好婦。玉蟬等向來唯恐天下不亂,一聽掌教此言,還有什么不明白?這是要借機(jī)將瓊?cè)A派這些年在太一圣君手里吃的虧一一討回來呀。遂個(gè)個(gè)摩拳擦
掌,恨不得長舌利如劍,好與禹余諸人唇槍舌戰(zhàn)一番。
雙方爭執(zhí)從雙修大典賓客宴請名單一路爭到曲陵南日后于禹余城中享有之尊號,刀光劍影,寸土不讓,大有國事相爭的氣勢。在場雖有畢璩這等老成持重之人,怎奈一方分毫算盡,一方生怕吃虧,現(xiàn)場幾可稱之為硝煙彌漫,刀光劍影,他縱是再有心想早些促成此事,也是有心無力。
如此一來,倒讓曲陵南清凈了倆天,實(shí)際上,她亦精神萎靡,不愿做任何事情。當(dāng)日她以為只要自己咬緊牙關(guān)不松口,旁人便奈何她不得。豈料事到臨頭,根本無人問詢她之意見,左律一聲令下,禹余城上下走動(dòng),禹余城一表態(tài),瓊?cè)A這邊又豈能好無反應(yīng)?兩派中人為她的事忙了個(gè)底朝天,可她這個(gè)當(dāng)事人卻全然無事可做。
無事可做,她便開始策劃逃跑。
雙修是什么她也不愿去弄懂了,反正說得跟成親差不多,而在曲陵南看來,但凡一男一女,好好地非扯上成親這點(diǎn)事,就通常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沒見自己生母為沒能成親黯然神傷,英年早逝?而自己生父,成親當(dāng)日血濺喜堂,雖說禍端半是因她而起,可事情的結(jié)果,卻能見到。
成親就不是什么好事,雙修也定然如是。
憑什么要她跟左律一塊她就得聽著?
原想著師傅能替她撐腰,沒成想這回連師傅都讓她乖乖聽話別折騰。
那還指望什么?
曲陵南想起來就有些憤憤,但一念及那日孚琛抱住她時(shí)痛苦的雙眸,又有說不出的難過。
她曉得師傅這回八成是沒法子,也許有法子,但他腦子里盡是“與左律雙修是曲陵南的最好機(jī)緣”,懷著這等念頭,便是有法子,估計(jì)他也要推三阻四,各種彷徨。
曲陵南長長嘆了口氣,她已經(jīng)不是小姑娘了,她也曉得人有不同身份,就要有不同的顧慮。師傅縱使在瓊?cè)A地位卓著,可他亦有許多不得已的無奈。
確實(shí)無人能無拘無束活于天地。
只是旁人是旁人,她卻是自己,瓊?cè)A眾人待自己再好,為它拼命可以,但為它委屈自己而活,那還不如當(dāng)初不入瓊?cè)A,留在山野里打打野獸便好。
曲陵南將東西打點(diǎn)清楚,收入自己的小儲物袋中,抓起銅鏡,趁著夜黑,悄悄潛出浮羅峰。
孚琛就在離她不遠(yuǎn)的洞府中,曲陵南絲毫不敢大意,早便命清河于房中布下迷幻法陣,造出人尚在其中的幻象。
而孚琛留在浮羅峰的禁制,也被清河輕而易舉打開,下山小徑清晰可見,曲陵南臨下山前,最后回頭看了眼身后。
此一別,師傅定會大怒,只是不知他會生氣生多久,自己不在他跟前伺候,也不知他會不會有人伺候喝茶等事。
曲陵南垂下眼簾,輕聲道:“對不住師傅,后會有期吧。”
她捏住銅鏡,銅鏡頃刻間變化為可載人大小,曲陵南一躍而上,啞聲道:“清河,走。”
銅鏡一個(gè)盤旋,立即朝前飛去。就在此時(shí),曲陵南只覺腳下一個(gè)踉蹌,清河在銅鏡中忽而道:“不好!”
“何事?”
“青攰……”他話音剛落,一道紫色閃電劈了過來。曲陵南心下一緊,忙手捏法訣,虛空二劍出鞘,擋了上去,啪啦巨響中,火花四溢,曲陵南凌空轉(zhuǎn)身,一回頭,正見孚琛衣袂翩然,手持一柄紫色火焰刀,雙側(cè)刻有龍紋,正是那柄上古神器青攰。
“主人,對不住,青攰出手,我的法陣便不頂用……”清河憂心忡忡道,“他怎會此時(shí)來壞事?不若我去與他談?wù)劇?br/>
“不用,”曲陵南凝視著孚琛,輕聲道,“他莫名其妙恨我良久,我越是倒霉,他越是開心,況且他本就是我尋來贈(zèng)與師傅的神器,聽師傅的話也是應(yīng)當(dāng)。”
孚琛面沉如水,直直盯著曲陵南,冷聲道:“你要跑?”
“是。”曲陵南挺直胸膛,“我不愿與左律雙修,我要跑。”
孚琛目光銳利,叱責(zé)道:“你可知今夜一跑是個(gè)什么后果?”
“是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我真?zhèn)€與左律雙修是個(gè)什么后果。”曲陵南大聲道,“你們無人肯聽我一言,然我卻不能不說,我與左律在一塊,除了練功便無生趣,我往后便是修為深不可測,只怕亦是不快活不歡喜,師傅,當(dāng)日我應(yīng)承拜你為師,可不是為了今日勉強(qiáng)自己!”
孚琛深深凝視她,忽而道:“雙修大典之事已廣告天下,整個(gè)玄武大陸道門正宗皆接喜帖欲前來觀禮。屆時(shí)別說道修劍修禪修儒修,便是魔修妖修,只怕亦會聞風(fēng)而動(dòng),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什么?”
“它意味著,道門正宗第一修士佐以雙修,有望臻至化神后期大圓滿境界,繼而羽化登仙,成為千萬年來修仙得成的第一人。而借以雙修結(jié)侶,兩大門派至此親厚不同往日,弟子間可互通有無,師長輩更能平心切磋,整個(gè)道門正宗一途的前景將日新月異,大為改觀。正氣一漲,邪氣必消,此消彼長之間,玄武大陸將大大不同。而你,亦有望于太一圣君相助下,堂皇冠冕占盡兩派好處,你不是對許多修煉法門甚為好奇么?太一圣君見多識廣,定會一一傾囊相授。陵南,“孚琛緩和口吻,柔聲道,“便是師傅再疼你,卻也給不了你這些啊。”
曲陵南慢慢微笑了,她輕聲道:“師傅,你說了這許多,卻忘了講,若我與左律雙修,你會不會歡喜,我會不會高興?”
孚琛臉色一變。
“明明我們師徒都不歡喜,不高興,作甚要強(qiáng)顏歡笑,要委曲求全?”曲陵南道,“你說了那許多,皆與我無關(guān),我為何要管什么道門正宗之前景?為何要管日后我能撈多少好處?”
她咬住唇,啞聲道:“明明連眼下都如此難熬,你讓我看日后,看什么?看日后能管得了現(xiàn)下,能讓師傅你不難過不無奈么?”
孚琛猛地飛近她跟前,伸出手,手指微微顫抖,曲陵南看著他的眼睛,柔聲道:“咱們也可以一塊走,甭管這個(gè)爛攤子,走吧,哪怕回那個(gè)上古冰洞去都好,師傅……”
孚琛就如被蟄到一般驟然縮回手,他低聲道:“你叫我什么?”
“師傅……”
“那便是了。”孚琛笑了起來,“你是我徒兒,我是你師傅,師尊如父,你要與自己的父親一道奔逃么?”
曲陵南渾身一震。
“倫理綱常,長幼尊卑,此乃天地秩序,你我修道,不可違天,不可逆地,一天是師徒,終身便只能是師徒。”孚琛帶著古怪的微笑輕聲道,“你若跑了,師傅無顏面對天下,又舍不得他們追殺你,只有自毀元神以謝罪,只怕即便如此,亦無法平息太一圣君的怒火。屆時(shí)我瓊?cè)A精英便是傾巢而出,也不知能剩幾人。太一圣君只要?dú)⒘艘粋€(gè)瓊?cè)A長老,他禹余城與瓊?cè)A便至此勢不兩立,代代血仇,我道門正宗千年基業(yè),說不定,就要?dú)в诖恕?br/>
曲陵南痛苦地堵住耳朵,道:“別說了,我不要聽!”
“你不聽,事情便不會如此么?更糟糕的還在后頭,四大門派之間的均衡一打破,道門正宗必然氣數(shù)大減,魔修鬼修一路,肯定會按捺不住,蠢蠢欲動(dòng)。整個(gè)玄武大陸除了修士,尚有無數(shù)黎民百姓,凡夫凡婦,正道泯滅,邪道興旺,到時(shí)定會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曲陵南伸手一把捂住孚琛的嘴,眼中已蒙上淚霧,但她異常堅(jiān)定,問:“你是不是一定要我去?”
孚琛看著她,緩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是作為師傅,而是作為你,你是不是還是要我去?”
孚琛痛苦地閉上眼,再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
曲陵南緩緩地放下手,愣愣站了許久,她環(huán)顧四周,入夜的瓊?cè)A靜謐安詳,仙山綽約。
這里,是她頭一回覺得自己有所歸屬的地方,這里有她許多喜歡的人,護(hù)短而啰嗦的云浦童子,好講規(guī)矩卻屢為她破例的畢璩師兄,孤傲而又關(guān)心她的裴明,溫情又俏皮的陸棠,甚至慈眉善目的太師傅、沒法好好說話,卻能好好袒護(hù)她的玉蟬師叔。
還有她最喜歡的師傅。
她希望他們每個(gè)人都過得好,吃飽穿暖,修煉無憂,她是不愿去與左律結(jié)什么勞什子雙修道侶,可事關(guān)這些同門性命,她卻不能只考慮自己。
曲陵南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fù)鲁觯溃骸澳闳魣?zhí)意要我去,那我便去好了。”
她惡狠狠地盯著孚琛道:“師傅,我可是聽你的,由始至終,我都是聽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預(yù)告一下,下面劇情繼續(xù)反轉(zhuǎn)。
至于師傅這個(gè)人,你討厭他就對了,在這個(gè)故事里,他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