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62章
,最快更新問仙 !
孚琛御風而行,慷慨地空出一只袖子讓曲陵南拉著。曲陵南拽著她師傅的衣袖,滑不留手,不得不半邊身子攀在師傅身上。孚琛微微一僵,隨即沉聲喝道:“站好!”
“站不好,又沒個落腳點,”曲陵南振振有詞,“會掉下去,師傅呀,你看你對自己也摳門,你又無需丹藥助修為,又無需符箓助功力,留著那么多靈石作甚?也不曉得給自己煉個過得去的飛行法器,才剛那朵大瓊花多好,又白又軟……”
孚琛喝道:“閉嘴!是不是你也想三日不開口?”
曲陵南閉上嘴沒一會,低聲嘀咕道:“我不說難不成你便不是這樣么……”
孚琛衣袖一揮,曲陵南整個人急速朝下墮落,她尖叫聲未絕,孚琛手掌一伸,又以靈力將她硬生生拖了回來。他是元嬰期高能修士,這般手法翻云覆雨,不過等閑兒戲,卻能將一般人嚇個半死。
孚琛特地不傳曲陵南御風之術(shù),也不為她打造任何飛行法器,曲陵南一入瓊?cè)A派便與眾小弟子隔開,后來又閉關六年,雖長至十七歲,但多數(shù)時候離群索居,于修真一道的常識規(guī)矩懵懵懂懂,也不曉得飛行法器等物只要有錢,下山拐個彎于集市內(nèi)便可買到。再不濟,攢點稀罕材料,或自己煉制,或與人交換,怎么著也能弄來。
可孚琛不告訴她,她便無從得知,眾人皆以為這等人盡皆知之事無甚可說,故畢璩、云埔等熟人便是見著她也沒想提起這一話茬。曲陵南自己倒是知道能以靈石換紫云飛鶴,然她的每月供奉多攥在孚琛手中,平日有吃有穿,也不記得有靈石可拿。一來二去,才有孚琛命她步行,她真?zhèn)€步行之事。
若尋常女弟子被如此拋高甩低,早嚇得花容失色,然曲陵南自幼腦子與旁人不同,這般刺激不但若無其事,反覺新奇,被孚琛揪上來后興奮得臉頰發(fā)紅,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道:“好玩,師傅,再來玩。”
孚琛似笑非笑道:“玩?你就不怕我真?zhèn)€放手,把你摔成肉糜?”
“不怕,師傅不會。”曲陵南笑嘻嘻地道。
“我為何不會?”
“因為我好不容易長大了,可以養(yǎng)活你了啊,”曲陵南奇怪地道,“我若被你摔死,你之前對我的教導照料可就都白費啦,你又不傻,怎會做這等虧本生意?”
孚琛臉上現(xiàn)出熟悉的被噎到的神情,冷哼一聲,就要再度甩袖。
曲陵南跟了他數(shù)年,早將他的喜怒了如指掌,她曉得這回師傅是真氣了,火氣一上來,沒準真會不管不顧把自己甩下云端。她忙一把抱緊師傅的胳膊,討好地笑了笑道:“師傅,你舍不得摔了小南兒的。”
孚琛沒好氣地道:“早點摔死你,也省得你日后氣死我。”
“怎么會?”曲陵南一本正經(jīng)地道,“摔死我,你可再往哪找我這么好的徒兒?又聽話又孝順,你悶了陪你說話解悶,你渴了給你端茶倒水,你想喝酒我還會釀靈酒,你舞劍我還鼓掌,你出門我還給你做鞋,你若看誰不順眼,徒兒二話不說,挽袖子掄胳膊跟人干架去……”
孚琛不知為何,聽著這個徒兒嘮嘮叨叨,竟然有些恍惚,他心忖,原來已然將這個小姑娘帶在身邊好幾年了,光陰荏苒,歲月如梭,當日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腸子丫頭,現(xiàn)下長成天不怕地不怕的直腸子大姑娘。
這大姑娘果然沒辜負他的期望,若不張嘴,那是千嬌百媚,翩然若仙,只是一張嘴,這等他苦心訓導的假象登時就會土崩瓦解,立馬從一白衣飄飄的仙子掉入泥沼中,成一絮絮叨叨的大媽。
這性子到底像誰?
孚琛有些頭疼。他轉(zhuǎn)頭看了看徒兒那張漂亮的臉龐,不禁想嘆氣。
女修相貌出眾者不知凡幾,然而放眼整個瓊?cè)A派,乃至整個玄武大陸,要長成她這樣的,確實不多。他本人沒入門派之前家學淵源,入了門派又得天獨厚,成年以來已不知有多少女修對之愛慕癡戀,推己由人,他也想將這個小徒兒教養(yǎng)成如己這般舉手投足羨煞旁人的發(fā)光體。
可為何不能稍微有點嫻靜優(yōu)雅?學不了藐姑仙子,起碼學個名門閨秀,學不了名門閨秀,起碼學個可人的小家碧玉。
然這徒兒半分學不到,就算再給她打扮拾掇,她骨子里也還是當日所見那個抄起匕首就敢與上古兇獸拼命的野丫頭。
孚琛一面嫌棄她,卻仍然不得不以云彩托底,令這個徒兒別整個摔下云端去。他瞥了眼嘀嘀咕咕個沒完的曲陵南,張開神識,迅速將今日來主峰賀壽的各路人等檢視一遍,心下更定,端正身姿對曲陵南道:“站好,等下無我囑咐,不得開口說話。”
“啊?為啥?”曲陵南問。
“你一張嘴不是給我丟臉,就是給我惹禍,還是閉嘴為妙。再說了,就你這么能嘮叨,哪個同門受得住?今日八方來客,玄武大陸眾正道門派皆派人來賀,你好歹顧點浮羅峰為師的臉面。”
這話說得一點情面不留,若旁個少女,只怕此刻已眼淚漣漣,小臉蒼白,可曲陵南屁事沒有,不在意地摸摸耳朵道:“曉得了,那可以跟云埔童子說話不?”
“不行。”孚琛心忖你們倆湊一塊還能不惹事?
“那裴明那些老熟人呢?”
“不行!”孚琛斬釘截鐵。
“哦,也不得打架喏?”
“那是當然。”
“好吧。”曲陵南蔫蔫地道,“太師傅壽比南山什么的,也不用說咯?”
孚琛忍耐著吸了口氣道:“這句可以說。”
“那畢璩師兄辛苦了呢?”曲陵南得寸進尺,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師傅。
孚琛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喝道:“不得連續(xù)說話超過三句!”
“是!”
孚琛瞥了眼下面熱鬧非凡,人頭攢攢的主峰,忽而一笑,道:“徒兒,你先行下去吧。”
“啊?師傅我……”
曲陵南一句話沒說完,被她師傅行云流水地一甩袖子,整個人手腳并用,撲騰著掉了下去。她怪叫連連,慌忙使出縱云梯,然而卻覺背心一痛,那縱云梯怎么也使不出。她心知這個小氣師傅這回是成心讓自己出丑,真心里罵著,砰的一聲已然摔到主峰大殿跟前。幸而她被師傅摔得多摔出經(jīng)驗,這掉下的力道盡力減弱幾分,這才不至于被摔個七葷八素。饒是如此,周圍修士驚呼連連,瞬間空出一個地方,圍成人墻,個個好奇低聲議論。
曲陵南耳力甚好,已然聽清這些竊竊私語都說的什么。她臉皮再厚,此刻也禁不住有些臉頰發(fā)燒,只聽得半空中孚琛聲音清朗溫潤,夾雜著裝模作樣的慌張:“哎呀,乖徒兒,都讓你別心急。你怎的一聲招呼不打便跳下去?為師不是跟你說過了么,太師傅的壽面不會漏了你那份的,你這個饞嘴猴兒偏偏不信,快給師傅瞧瞧摔疼了不曾?”
圍觀眾人聞言哈哈大笑,曲陵南狼狽地爬起來,拍著衣服上的塵土,不用照鏡子都曉得自己一張臉紅得賽過猴屁股。她抬起頭對孚琛怒目而視,孚琛風度翩翩地飄下來落了地,與眾人團團拱手道:“讓諸位見笑了,此乃本座那不成器的徒兒,陵南,還不快點過來見過諸位師長?”
曲陵南揉了揉膝蓋和老腰,不情不愿地走了過去,孚琛以密語傳音道:“記住,只能說三句。”
曲陵南白了她師傅一眼,憋著氣行禮,翁聲道:“諸位師長好。”
一長髯道人呵呵笑道:“文始真君,這便是你那位愛徒啊,果然生得冰雪聰明,不愧你門下徒兒,單看容顏便勝過我一堆徒子徒孫。”
“赤水真君謬贊,”孚琛微笑著與他見過禮,招呼曲陵南道,“還不見過大赤城赤水真君?”
曲陵南規(guī)規(guī)矩矩道:“見過赤水真君。”
赤水真君笑呵呵地摸著長須,道:“來得倉促,沒什么好東西做見面禮,你跟著孚琛這小子,定然也見過不少好東西,這個玩意兒就留給你玩吧。”
他伸手變化出一條綠色綢帶,隨意一扯,竟變得與尋常女修所配發(fā)帶一般無二,遞了過去,笑盈盈道:“我瞧你頭上一樣飾品皆無,定是你那摳門小氣的師傅不給你錢買花兒戴,拿去吧。年輕女孩兒,打扮那么素凈作甚?”
曲陵南對他評價師傅之語大為同意,立即點頭道:“是極,我?guī)煾底钍菗搁T了,想我一路步行,師傅都不曾添點……”
孚琛冷哼一聲,曲陵南立即閉嘴不說,恭恭敬敬接過發(fā)帶,謝過這位大赤城的師長。
此時已有好幾人團團過來寒暄,都是玄武大陸道宗正派,孚琛身為瓊?cè)A中人,他又向來喜做親和溫文,當下便來者不拒,不一會就被拉到另一邊,見禮的見禮,客氣的客氣。
曲陵南樂得不用看師傅臉色,她左瞧右瞧,一時不太明白為何人需要綁條帶子在腦袋上。
若爬樹時帶子掛樹杈上,豈不很容易扯傷頭發(fā)?
“咦,你怎的毫無靈力?”忽而有一少年忽而插嘴道。
曲陵南抬頭看去,見一身穿大赤城道服的豐神俊朗的少年略有些詫異地盯著她。見她看過來,立即換上一臉練出來的風流倜儻的微笑,眼睛一亮,當即改口討好道:“此帶乃我?guī)煾禑捴频闹衅贩烙ㄆ鳎形疵瑤熋帽闶呛脽o靈力也能使用,再則你這般花容月貌,戴上只會愈加好看……”
“這個果然戴腦袋上?為啥咧?”曲陵南晃了晃帶子。
那少年平素與貌美女修搭訕,一般恭維話一出,對方就得羞紅臉或佯裝羞澀低頭回話,這樣才一來二去雙方都有些趣味。哪知道冷不丁突然聽曲陵南冒出這句來,不覺一愣,道:“師妹說什么?”
曲陵南正要大聲重復一遍,忽而想起師傅囑咐,不可超三句話,于是興味索然地閉上嘴,甩了甩帶子不說話。
她這么一動作,少年卻以為這才是年輕女修該有的樣子。他笑容可掬,上前一步道:“師妹,若你不嫌棄,我毛遂自薦,替你結(jié)上發(fā)帶如何?”
他這話是百分之二百的不合適,但仗著身份高,師長寵溺,行事從來隨心所欲。而此刻他的師長赤水真君忙著敘舊,曲陵南的師長文始真君忙著應酬,一時半會竟無人注意此處。那少年越發(fā)上了心,湊上來嬉皮笑臉道:“師妹當真冰肌玉骨,我見猶憐,今日得見,此生難忘,師妹這般天人之姿,怎忍樸素至此,寶珠蒙塵……”
“你誰啊?”曲陵南問。
“哦,我乃大赤城赤水真君親傳弟子,我姓朱,名諱上涇下寬,師妹喚我涇寬即可。師妹可是喚作陵南?不知是哪兩個字?”
他湊得太近,眼神太亮,臉上又盡是自以為瀟灑的微笑。曲陵南盯著他看了半日,直看到他微笑快掛不住,才別過頭,想長這樣比師傅可差多了,可還學著師傅那般裝神弄鬼,這可不好。
她別過頭,朱涇寬卻誤以為女子羞澀,當即更進一步,低聲熱心問道:“陵南師妹,你在瓊?cè)A過得如何?同門待你可好?”
曲陵南詫異地瞥了他一眼,老實道:“我雖與他們不熟,然我瓊?cè)A弟子,自然是好的。”
“是是,你瓊?cè)A弟子自然是好的,”朱涇寬盯著她,憐憫地道,“只是你的情況想來平日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你師傅世外高人,自然不好處處替你打算,不知你自己可曾想過往后?”
“啊?”
朱涇寬柔聲道:“師妹,你因比試被人碎了丹田,導致全無靈力,修為不繼的事,我都聽說了。往日不認得你,自然不好為你出頭,今日認得你,我心中歡喜無限,不禁想替你打算一二。我大赤城中有秘寶玄珠,可修補丹田,裨益修為,唉,就是師尊恪守門規(guī),有些難以說服……”
他盯著曲陵南的臉,心忖快些問“你為何待我這般好”,于是自己便能趁機胡謅一堆一見傾心的話哄美人開心。這師妹美貌勝過往日所見女子,眉宇間又天真單純,又身有缺陷,投其所好,極好哄騙——簡直是量身定做供自己練功的女子。
他心里一動,思忖若能事成,最多看她瓊?cè)A名門出身,給她在自己身邊安個位置便是,且憑這女孩的樣貌,自己應當能好好喜歡上一陣子才是。這么一想,朱涇寬眼中的溫柔多了幾份真誠:“師妹,我見了你很是歡喜,若你不嫌棄,我想替你求求我?guī)煾怠?br/>
曲陵南皺眉問:“你要為我求你師傅把傳家寶給我?”
朱涇寬一愣,隨即道:“雖然難,然我會試試。”
“我們今日頭回相遇?”
“可我對師妹一見如故……”
“你為了個見一面的人去求你師傅賜下傳家寶?”曲陵南睜大眼睛,驚奇地道:“你可真是個敗家玩意,你師傅倒了血霉才收了你這種徒兒吧?”
朱涇寬臉色一變,冷聲道:“你說什么?”
“說你師傅倒了血霉收了你這么個敗家子。”
“放肆!”朱涇寬大怒。
曲陵南盯著他,問:“你想跟我結(jié)為雙修道侶?”
“做夢,就憑你這種資質(zhì),頂多只配侍妾……”
“師傅!”曲陵南突然提高嗓音。
被其他人簇擁到另外一邊的孚琛想裝聽不見也不行,因為此時主峰上眾修士紛紛停下寒暄,轉(zhuǎn)頭瞧了過去。
“師傅,這小子說看中我,想我當他的侍妾。”曲陵南大聲道。
朱涇寬驟然漲紅臉,他何嘗見過有這么不要臉面的女弟子,頓時道:“一派胡言,我何嘗……”
孚琛微微揚起眉,慢慢笑了笑,道:“你知道怎么做。”
曲陵南眼睛一亮,問:“真的可以嗎?”
“權(quán)當,娛樂一下諸位師長。”
“是!”
曲陵南轉(zhuǎn)過頭,對朱涇寬一字一句道:“大赤城朱涇寬,我瓊?cè)A派弟子陵南正式向你挑戰(zhàn),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