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騙人要看對象
</> 也許高燒確實能混亂人的腦子,連龍也不例外,范天瀾一時間有些不太清楚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他在一張床上,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短褲,腦后傳來彈性的觸感,他是躺在云深的腿上?而他最重視的那個人一改即使夏日也一樣穩(wěn)重保守的著裝,白色襯衫的紐扣打開了一半,頎長的脖頸和分明的鎖骨都露了出來,云深還低下頭,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和頸側(cè)
。
“總算降下來了。”云深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你燒了很長一段時間,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還好。”范天瀾將視線移開,開口問道,沙啞的聲音讓他不自覺皺了皺眉,“我睡了多久?”
“七天。”云深說,他伸手到范天瀾背后想把他扶起來,聽到這個數(shù)字之后臉色有點難看的青年卻自己撐起了身體,動作看不出多少虛弱的樣子,云深終于安下心來,下床走向墻角的水罐,“你先喝點水,現(xiàn)在能不能感覺到餓?廚房……”
一陣暈眩感忽然向他襲來,生命分享的使用除了已知的代價,對身體同樣有不可逆轉(zhuǎn)的影響,宛如氣血被瞬間抽空的失力感延至此時才發(fā)作,幾乎沒有前兆地,云深倒了下去。一個箭步趕過來的范天瀾剛來得及托住他的身體,緊張地看著臂彎中那張蒼白的面孔,他低下頭,嘴唇輕輕擦過云深的眼瞼,然后收緊雙手,將云深抱了起來。
房門被砰一聲踢開,把守在門口的護理們嚇了一大跳,但當她們看到范天瀾懷中的那個人時,反應(yīng)就不僅僅是嚇一跳了。
在眾人為了云深的昏倒而忙亂時,在遠處某個幾乎被冰層完全封鎖的房間里,墨拉維亞也慢慢醒了過來。
連血液都要蒸發(fā)殆盡,如同身處沸騰巖漿的痛苦仍然留在他的身體中,仿佛組成這具身體的每一個微粒都在哀嚎,為了兇暴得連神智都要破壞的本能*,和如鎖鏈般這些*牢牢束縛在深處,在七天前再一次被加強的十三重封禁。
墨拉維亞抬起手,擋在臉上。
醒來之后,他才知道有多么可怕。
龍是本能非常強大的生物。在那一刻,幼小的,連初等天賦都未曾覺醒的幼龍對他本能的對抗,但是跟被激發(fā)了最深層禁制的他相比,就像燎原大火面前的一星熒光。類似的狀況只在他成年時發(fā)生過一次,即使撞斷山峰,蒸干湖泊,將視線所及之處的所有生物都毀滅殆盡,也無法抑制那種來自本源的瘋狂渴求——他想要吞噬,想要奪取和融合那個與他來自同源的另一個核心。
這是隱藏在表層性格之下,返祖了上古龍族血脈的黑龍主的本質(zhì)。在本性面前,感情和道德都是虛弱的。
作為已知世界最強的種族,龍這種生物連在蛋殼的時候都是難以傷害的,不過在出生之后的二十年內(nèi)將是它們一生之中最弱小的時期,不僅軀體柔弱,它們連作為龍的氣息都極其淡薄,所以直到范天瀾已經(jīng)年滿二十,遠在冰原中沉睡的墨拉維亞才感應(yīng)到了那薄弱得像風過絨羽般的波動。滿心美好期待的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和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初次見面,居然會變成這種狀況。
墨拉維亞蛻變之時,薩爾夫倫正在障壁的另一端履行他的職責,當他出乎所有龍的預(yù)料自彼方歸來之時,墨拉維亞已經(jīng)完成了他痛苦而漫長的成年過程,他沒有傷害過自己的兄長一絲一毫。但如今的他已經(jīng)非常饑餓,饑餓不等于他真的衰弱了,就某種意義來說,這種狀態(tài)下的黑龍主才是真正的恐怖,而他的孩子近在咫尺,如果不是那名身具法外之血的青年當時與他們同在一處,甚至反應(yīng)極其迅速地展開了護壁,同時催生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法陣,結(jié)果如何是他不愿去想象的。
比昏迷時更高的熱力從墨拉維亞身上向四周蔓延,充塞了整座石室的冰層嗤嗤冒著蒸汽融化,熱水潺潺沿著墻角流走。墨拉維亞在滿室的霧氣中撐起身體,體內(nèi)力量的交鋒讓他感到疲憊,但那種致命的引力已經(jīng)降低了,小龍的存在感甚至比他在冰原上感覺到的還要低,這個認知讓他臉色一變
。
精靈看著那棟正在冒出大量水汽的小樓,和這個忽然發(fā)生的變化相反的是,里面那個在過去的七天里一直散發(fā)出令他坐臥不寧的壓迫感的生物威壓正在降低。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只有謹慎地等待著,直到一聲轟響傳來,樓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一身濕漉漉的銀發(fā)青年從里面大步走出來。
“我的孩子他怎么樣了?”墨拉維亞急切地問。
“他已經(jīng)醒了,就在不久之前,”覺得自己的肩胛骨就要被捏碎的精靈說,“現(xiàn)在看起來還好,是遠東術(shù)師幫了他。”
“——遠東術(shù)師?”
“不過那位術(shù)師昏了過去。”被松開的精靈揉著自己的肩膀說。
“他是怎么做到的……”墨拉維亞喃喃。
這個問題不是精靈能夠回答的,雖然他也擁有不錯的力量天賦,但他的級別明顯不如眼前這頭人形巨龍和那位黑發(fā)術(shù)師,所以完全看不出這兩位的力量屬性,而且越是強大的力量天賦者使用力量的方式越有自身的獨到之處。當然那位術(shù)師連龍都能處理的能力讓精靈也感到非常驚訝就是了。
“我想去看看他們。”墨拉維亞說。
“我送您過去。”在某種意義上身負引導(dǎo)之責的精靈說,不過在離去之前,他看了一眼那棟堅實的建筑上人為的洞口。
“我不知道怎么打開那扇門。”墨拉維亞說,所以他用了更直接快捷的方式。
“……”精靈無話可說。
就像墨拉維亞不了解那名被稱為遠東術(shù)師的黑發(fā)青年怎么會擁有和他的兄長一樣性質(zhì)的血脈一樣,他也不知道那位術(shù)師究竟是用了什么方式隔絕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就常規(guī)來說,龍族直系親屬之間的血脈關(guān)聯(lián)是非常明顯的,雖然墨拉維亞和薩爾夫倫是個例外,但還有另一個法則,在絕對力量等級差存在的情況下,上位者對下位者的鎖定是不可逃避的,要掩蓋氣息,除非是由更強大的存在施放法術(shù)。
即使在過去的世界,墨拉維亞也沒有見過這種存在。不管*術(shù)還是障眼法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除非如他的兄長那樣改變一種生物的屬性,但在那個孩子還是一顆蛋的時候,薩爾夫倫想查看蛋中那個孩子的生長狀況都無法突破表殼——這證明這個孩子至少在某個領(lǐng)域比它的父輩更強大。墨拉維亞還是顆蛋的時候,外殼是沒有一絲瑕疵的純黑,圣王龍是銀白,而那個孩子……是在純黑底色上閃爍著層次立體的紛繁星光,不同種屬的龍之間要養(yǎng)育后代是相當艱難的事,類似的龍蛋外殼往往傾向于父母其中一方,概率不定。
看起來那個孩子可能會更像黑龍一些,不過意味著最高級別的純粹強力的黑龍主血脈,和能夠溝通融合幾乎所有屬性力量的法外之血的結(jié)合無論會誕生哪種天賦的幼龍,都不會是個弱者。
雖然墨拉維亞沒有在那個孩子身上感覺到任何力量天賦,但當初他也覺醒得很遲,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孩子的化形很成功。他在七十二歲時就能夠變成人形,可以說是龍族的最快紀錄,而這個孩子才二十歲。
范天瀾已經(jīng)知道了墨拉維亞的身份,這也等于他知道了關(guān)于自身最有可能的身世。
如果要問他有什么感覺,他的回答是沒有。或許這么說并不正確,如果能夠選擇的話,他會想要這件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
和范天瀾的高燒昏迷相比,云深的昏倒在新移民中引起的震動更激烈,雖然無論正明藥師還是掌握了復(fù)蘇法術(shù)的精靈都認為術(shù)師應(yīng)該只是脫力而已,前來看望的人仍然絡(luò)繹不絕,不過能夠進入病房的人很少,絕大多數(shù)都被預(yù)備隊的人擋在了外面。
范天瀾守在床前,靜靜看著云深的睡容。
“你要看到他醒的時候?”塔克拉說。
范天瀾看了他一眼,雖然他沒有說什么,塔克拉卻笑了起來,“你昏著的時候,他每天早晚都要來看你一次,你就把這些時間還給他吧。”他停頓了一下,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著神色無波的同伴,“不過欠他的兩條命,你要怎么還?”
“你認為我該怎么還?”范天瀾平靜地問。
塔克拉摸了摸下巴,“就算你為他死了,那也不過一次而已,至于別的,你又早就將忠誠什么的都獻給了他,如今你好像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說完他還嘖嘖了兩聲。
范天瀾不再理他,目光依然放回云深的身上。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別忘了你曾經(jīng)誓言過的東西。”塔克拉說,“我先走了,你睡著的時間里可是大多數(shù)活計都壓到我身上來了,看你現(xiàn)在也沒什么問題的樣子,后天要記得歸隊。”
“我會明天回去。”范天瀾說。
塔克拉扯扯嘴角,然后離開了房間。
日影一寸寸地移動著,坐在床邊的范天瀾連姿勢都沒怎么變動,安靜得像一座雕像,不斷有人聲從窗外傳來,卻沒有人再進來打破這一室的寂靜。到斜照而入的陽光變成金色的時候,云深的手指動了動,范天瀾將手握了上去,然后云深醒了。
有些長的黑色眼睫輕顫了一下,然后慢慢打開,露出仿佛能將人的靈魂溺斃的漆黑雙瞳,云深看著他,“天瀾?”
“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范天瀾低聲問。
“好像還是有點暈,別的沒什么問題了。”云深說著就要起來,卻被范天瀾壓了下去。
“別動。”
“我已經(jīng)不要緊了。”云深說,看著范天瀾的眼神,他又補充道,“不用擔心,這只是有點像貧血……”
“貧血?”范天瀾問。
云深雖然過去從沒貧血過,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范天瀾用目光描摹著云深仍然不見血色的五官,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追究下去,“我想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把我拉回來的。”
“關(guān)于這個,”云深說,“只是時空管理局當初附贈的福利而已。”
“怎么做的?”
云深笑了笑,“有一個類似速效救心丸的小東西,我只要把它給你吃下去就可以了,只要是一般意義上的傷情它都能處理,可惜只有一份而已。”
范天瀾握著云深的手放到唇邊,在那修長的手指上輕輕一吻,然后說:“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