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回歸 附贈龍爹幼年番外
</> 云深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突然襲擊,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被壓向了一個堅硬的胸膛。墨拉維亞的外表給人一種纖細感,卻能將在過去的世界已經(jīng)算身材修長的云深輕松攏入懷中,云深那點本能的推拒對他來說就像不存在一樣,雖然他沒有做出什么抱著人轉(zhuǎn)一圈這樣夸張的事……也許是還來不及。
墨拉維亞把被他的手勁勒得肋骨發(fā)痛的云深放了下來,同時轉(zhuǎn)過頭看向來路。
范天瀾已經(jīng)來到面前。
“放開他。”他冷冷地說。
墨拉維亞的手還圈在云深身上,看著一身冷意來到自己面前的俊美青年,他有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長得有點眼熟?”
金色的眼眸對上了黑曜石般的雙瞳。
滴答。
無色的原液沿著藍色水晶的晶簇緩緩向下,在菱形的尖晶尾端凝成晶瑩剔透的折射體,然后帶著銀色光彩的圓墜下,落入光滑如鏡的水面,激起小小的環(huán)狀水花,淺淺的波紋向四周擴散。在這個靜謐寬廣的空間里,這是時間唯一的流動。
范天瀾原本要拉回云深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眼眸微微睜大,一輪細細的金環(huán)自黑瞳深暗的底色之中浮出,烈灼如日蝕之珥,驟然提升的視力讓他知道自己的變化,然而他在這名銀發(fā)男子身上沒有感覺到敵意,對方冒犯云深的行為確實讓他極為不快,卻還不足以將他的情緒提升到臨戰(zhàn)的熱度——就像被那雙眼中日蝕般的景象所迷惑,墨拉維亞的金眸短暫失去了焦點,雖然作為擁有裂隙主宰級力量的黑龍主,他出生起就免疫了幾乎所有的攝魂術(shù)。
“你的眼睛……”
無論為了掩飾而在本質(zhì)外設(shè)下多少隔絕的屏障,眼睛仍然是直達靈魂的途徑。細小得難以察覺的共鳴從最深處的核心開始,如水面上的波紋,一圈圈向外擴張,在這波幅度微小的震蕩前,第一層禁制如陽光下的積雪,輕易就消解了。
喀拉
。
原液的滴落停止了,水紋仍舊持續(xù)向湖面的遠處傳遞,在只有淺淺一臂深的水面下凝結(jié)著堅硬的冰層,在那層堅硬得能經(jīng)受一頭龍的踐踏,透明得見不到任何氣泡的冰殼上,一道細細的白色裂縫如植物生長的根系,在波動的水面下向四周蔓延而去,微不可聞的碎裂聲逐漸清晰,質(zhì)感如水晶的碎冰緩緩浮出水面,深水之下,隱約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
一個難以形容的聲音在云深的腦中響起,就像什么特別堅硬的容器突然破裂了。
墨拉維亞的氣質(zhì)發(fā)生了改變,他不再是那個外表看起來溫和美貌,還有種單純氣質(zhì)的青年,驚人的壓迫感從他身上生出,午后的夏日陽光本是強烈灼人,此時卻像漸漸暗淡了下來。大多數(shù)普通人剛感覺到有些異樣,精靈的神色已經(jīng)變了,范天瀾手腕一動,腰間槍械入手,閃身向前一手扳在云深肩上將他往回帶,另一手抬槍直指墨拉維亞的心臟,這是最近才由云深在兵工作坊監(jiān)制出來的第二批仿54式手槍中僅有的三把能通過驗收的成品,范天瀾帶著它是為了在這兩天驗證數(shù)據(jù),手勢卻已嫻熟如朝夕相對。
范天瀾的槍口頂上墨拉維亞的胸膛時,墨拉維亞也抬手抓住了他,無視那個金屬造物,他用那雙瞳孔已經(jīng)拉長到近乎橢圓的金瞳看著對面的青年。
“你的身上明明只有人類血脈的味道,但為何……”他停頓了一下,換了一種只有裂隙龍族才能說出的語言。
他叫出了一個名字,那是在一切還未發(fā)生,他的生命還沒有什么負擔(dān)的時候,那位對他來說最親密而重要的存在照顧那只在純黑底色上閃耀著星辰之光的龍蛋時呼喚的名字,也是他帶著自己的孩子在中洲茫然流浪時的心靈支柱,“‘阿寶’?”
范天瀾聽不懂那個以圣王龍的身份來說大失水準的名字,但他的身體卻本能地震動了一下。
龍在出生之前是有記憶的,那些記憶未必能進入出生之后的意識,然而它們的身體會記得。之所以是“它們”而不是“他們”,是因為龍的成年資格是被授予而非自然達到的,未成年的龍傳承還未覺醒,連真名都沒有的幼體沒有與成年龍相提并論的資格。
然后所有在場者都聽到了某種聲音。內(nèi)核深處的震蕩在他說出那個名字之后瞬間增強,墨拉維亞瞪大了眼睛,他知道那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聲音,裂隙另一端的圣王龍以自己的血為媒介下在他身上的十三道禁制正以驚人的速度接連解封,空氣中被聚攏過來的力量元素濃度提高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精靈直直地看著他們在的那一小片領(lǐng)域,臉色發(fā)青,連毫無天賦的云深都感覺到了空氣中冰冷的金屬氣息,范天瀾指向墨拉維亞的手仍然很穩(wěn),槍口卻像蠟一樣軟融了下去。
鐵水滴到地上。墨拉維亞低頭按向自己的胸口,兇猛的力量連同更為兇猛的饑餓感洶涌而出,金色的光芒自他體內(nèi)泛起,范天瀾一把甩掉手槍,摟著云深連退數(shù)步,在沖擊來到之前一刻將他拉倒,自己翻身覆了上去。
突然出現(xiàn)在墨拉維亞身周的黑色螺旋在下一瞬間爆發(fā)了。
“……!”
云深的聲音被完全掩蓋在風(fēng)暴中,淡藍色的防護罩從黑色的風(fēng)暴中心升起,將真正危險的核心完全包裹在內(nèi),即使如此,暴烈如爆炸的余波仍然頃刻間就將精靈在內(nèi)的周邊諸人沖倒在地,附近的操場上傳來一陣孩子的驚叫,強風(fēng)裹挾著煙塵向四周推去,遠處的土地上成片近人高的玉米成排向后倒下。
云深的頭臉和身體被范天瀾緊緊護住,他什么都看不見,卻能感覺到風(fēng)
。強烈的仿佛連人的皮膚都能剝掉的風(fēng)。他抬了抬手,手腕上隨即傳來刺痛感,他摸索到身前青年的背上,沾了一手的濡濕。
他只來得及說出指令,還沒有做出任何要求,防護罩就自行擴大,將那名突現(xiàn)異狀的銀發(fā)男子一同圈了進來。他用手環(huán)住了范天瀾受傷的背部,自己卻除了最開始的刺痛沒有再受到任何傷害。這是怎么回事?
墨拉維亞抓著自己的胸口跪倒在地,自他成年之后,每一次再生長,他的兄長就要給他下一層封禁,以抑制他過于龐大而難以控制的力量和隨著力量增長的本能需求,所以他才能以這種消耗極少的形態(tài)活動。來到中洲之后他也給自己做了三層禁制,但那種粗糙的東西已經(jīng)在神光森林中破損殆盡,在這個世界解放在裂隙都極少出現(xiàn)真正的形態(tài)會有什么后果?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理智去想這種事了。
墨拉維亞正在喘息著維持著僅剩一線的清醒,范天瀾和云深都看不見,當他的血從腕上那個曾經(jīng)的傷口中涌出,被黑色的元素之風(fēng)裹挾著變成彌散在這個空間每一處的微粒,被防護罩所籠蓋的地面出現(xiàn)銀色類似法陣一樣的圖樣時,只有一個人看到了這些變化。
塔克拉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墨拉維亞的形體虛化過一刻,但在最終失控前,地面上的銀色紋章爬上他的身體,他又被拉了回來,最壞的情況沒有發(fā)生。“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茫然了一會才聚焦起來,然后看著手底下光華流轉(zhuǎn)的異形法陣,“這是……薩爾……?”
接著他昏了過去。
在另一個世界,巨大空曠的雄偉宮殿深處的秘境,寒冷得能令任何力量不足的生物瞬間凍斃的沉重而清澈的液體中,處于沉眠的銀龍翼尖微微一動,仿佛漫長又短暫的一刻過去之后,他動了。
反射著金屬色澤的銀發(fā)蜿蜒在干燥的地面上,從長袍中露出的白皙手臂上,銀色的咒紋如水流動,畫面緩慢地移動著,另一只手出現(xiàn)了。它垂在一片青色的袖角下,是一只屬于年輕男性,虎口和指腹上都長著薄繭,修長而有力的左手。
畫面沿著這只手的手腕向上到手肘,在將要映照出這名青年和抱著他那人身上衣飾甚至面容時,一片水藍色的波紋忽然升起,這段短暫的影像消失了。
向著云深走去的塔克拉忽然停了下來,他本人無自覺,實際上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剛才開始就特別明亮,那種色澤鮮明得已經(jīng)快要接近金色了,但只維持了短短一刻,云深身周的防護罩輕微波動起來,一陣刺痛忽然從他眼中生出,塔克拉抬手捂住眼睛,坐于尊位上衣著華美的黑發(fā)男子與此同時移開了覆在臉上的半張面具,露出底下俊美得邪異的面孔,同時睜開了他燦金色的雙眸。
看到他將手擋在臉上,跪坐于他麾下的黑暗精靈連忙直起身,“公爵大人?”
“無妨。”被中洲諸族稱為魔族,他們則自稱為高等人族的統(tǒng)治種族中處于最高階的貴族抬手壓下部屬的妄動,“只是有點可惜。”
“大人,您是看到了什么嗎?”居于右側(cè)的綠眼女妖輕聲問。
“看到了一些很有趣,也很有用的東西。”公爵說,他放下手,勾起嘴角,“沒想到兩百年前的布置,居然到現(xiàn)在還有點作用。”
然后他緩緩起身。
“我要去一趟龍神宮。”
此話一出,除了黑暗精靈和綠眼女妖,他座下的其他臣屬都騷動了起來,“大人
!這樣不妥!”
“龍神宮之主沉睡數(shù)十年,我等人族已被他們禁絕往來……”
“此去不僅路途遙遠,而且十分危險,閣下不能以尊貴之軀犯險……”
“王座下清河與藍印兩大家族正在爭儲,若是沒有您再次坐鎮(zhèn)……”
“大人。”隱匿于黑暗中的另一人走出來跟上公爵,背后長著薄翅的小妖精捧著盤子飛了過來,這名管家拿起披風(fēng),為毫不在意諸人勸阻走下尊座的的貴族披上。
“我去一次來回需要十天。”公爵說,“你們可以告訴那幫已經(jīng)無事可做的蠢貨,龍族的黑龍主還活著。”
大廳忽然一片寂靜。
只有管家依舊神色不動地為主人系上披風(fēng)的帶子,公爵微微側(cè)過頭,用眼尾上挑的眼睛瞥了一眼神色各異的部屬,充滿惡意地笑了一下,“至于他什么時候會回來,如果他們愿意,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問問龍神宮的那位圣王龍。”
“那位……不是還在沉睡中?”有人低聲說。
“他可是奇跡之龍。”公爵說,“他的沉睡,只是因為不到醒來的時候。”
沒有人再說什么了。當年在龍神宮的命名式上發(fā)生的叛亂,不僅是龍族的內(nèi)部事務(wù)而已,其中也有高等人族某些家族的推波助瀾,連圣王龍都因此陷入沉睡之后,肅清叛亂的龍族就斷絕了和絕大多數(shù)高等人族的往來,在極少數(shù)還擁有訪問資格的人物中,這位在兩百多年前的人族內(nèi)亂中重傷而退出權(quán)力中心的公爵是地位最高的。他活到現(xiàn)在,連新任的人族之王也必須禮讓。
龍神宮中,守衛(wèi)于殿門外的藍□龍感應(yīng)到了門內(nèi)傳來的力量,與值守在此的侍龍一同站了起來。
“陛下醒了!”她欣喜地說。
細碎如寶石的冰塊從光滑的銀色鱗片上滑下,落在水中蕩起一*的水紋,體態(tài)優(yōu)雅的銀龍穿過冰湖,登上白色的長階。當這頭美麗的巨龍?zhí)ど献詈笠坏离A梯,銀龍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那里的是一名英俊得令人屏息的男子,和龍的形態(tài)不太一樣的是,他長著一頭幾乎垂到腰后的黑色長發(fā),冰珠沿著他的如黑夜之絲的發(fā)梢垂落,未盡之時就變成了淡淡的霧氣。他伸手撫上領(lǐng)口,扣上了低調(diào)華麗的黑色王袍的最后一顆扣子。
他抬眼看向眼前緊閉的威嚴大門,金色的眼眸和他的聲音一樣平靜。
“封印解除。”
龍神宮醒了。
隨著現(xiàn)任主人的復(fù)蘇,整座宮殿都恢復(fù)了生機。凝滯的空氣重新流動,風(fēng)帶著光和色彩回歸,陰影一分分地退卻,直至退入群山之中,冰雪融化,流水浸潤河床,干涸的瀑布再度歡歌起來,湖面上水波蕩漾,紅色和綠色的芽點從樹液開始流動的枝干上接連爆出。這是龍帝的領(lǐng)域,一切都與他息息相關(guān)。
不必守衛(wèi)者去通知,附近的龍都感應(yīng)到了龍神宮的變化,因而紛紛趕了過來,龍神宮前的廣場上不斷有龍降落,不過目前能見到陛下的只有議事團的諸位長老龍。看到時隔數(shù)十年不見的龍帝居然是以人類形態(tài)出現(xiàn)讓轟隆謝爾維斯感到有些意外,但他并未感到這頭年輕的銀龍在力量上有什么削弱,甚至在氣息上還有所增強,所以他也變成了人形,以一名紅發(fā)中年男子的形象向龍帝表達了祝賀
。
“您的安康令我等深感欣慰,薩爾夫倫陛下。”
“我不能履行職責(zé)的這段時間,辛苦諸位了。”黑發(fā)的龍帝說。
“這正是議事團存在的理由。”何況他們差不多只是照著這位陛下沉睡前的指示去做而已,“只是在黑龍主的行蹤上,實在是有負您的托付,我們?nèi)晕凑业接杏玫男畔ⅰ?br/>
“不用再找了。”薩爾夫倫說,“我知道他目前所在。”
作者有話要說:在一連串無言以對的遭遇后,生理和心理都已經(jīng)很強韌的作者回來了。
日更到完結(jié)。
番外
在銀龍薩爾夫倫已經(jīng)懂得化形的時候,他的兄弟還是只蛋。
孵化期超過二十五年的龍蛋基本上已經(jīng)可以確定沒有出生的希望了,只有墨拉維亞是個例外。他們的父母在空間節(jié)點用最后的力量將這枚蛋送回之后,它就一直被長老們小心地放在龍神宮的禁地中,專龍孵育,并且不允許任何龍?zhí)揭暎ㄗ鳛槲ㄒ恍珠L的他。
因為墨拉維亞是時隔六千年才出現(xiàn)的第二條“純粹”的黑龍,他一出生就是超常規(guī)的存在,一旦成年,他將延續(xù)數(shù)千年前黑龍主的傳說,成為位于龍族巔峰的霸者。在此之前,長老們不希望損失他們這對種族天賦驚人的兄弟中的任一個。
上一任黑龍主同樣有過一頭銀龍的兄弟,不過對方死得很早,為了獲得足夠成年的力量和其他原因,那頭黑龍將自己的兩個兄弟連骨帶血全數(shù)吞吃殆盡了。沒有龍能預(yù)測這對兄弟身上會不會發(fā)生類似的狀況。
銀龍薩爾夫倫所擁有的法外之血是龍族歷史中從未出現(xiàn)過的特殊血脈,他還很年少,這種血脈能夠成長到哪種程度尚未可知,僅憑他現(xiàn)有的表現(xiàn)來看,同齡的龍族沒有任何一頭能與之相比。他的強大不在于力量,全領(lǐng)域天賦的特殊才能,在冷靜聰慧的頭腦支持下,他比任何龍或者種族更接近法則的本源。
在墨拉維亞回歸之前,他是龍族長老們傾盡全力培養(yǎng)的下一代龍族之主。在那枚擁有特殊標記的龍蛋意外歸來之后,薩爾夫倫仍然深受重視,卻必須與他的兄弟隔絕。
因此當薩爾夫倫在自己的湖水中發(fā)現(xiàn)那頭正在撲騰的幼龍時,他只是將這個很有活力的小東西當做偶然到訪的小孩子叼了起來。
薩爾夫倫將這頭幼龍放到岸上,撥開掛在它身上的水草。一開始他就注意到了,這頭幼龍的外表和大多數(shù)龍族幼子第一次褪鱗前灰不溜秋的體色不一樣,那是和他的鱗色非常接近的淡淡銀藍,就像晴空之下的山巔冰雪,圓而大的眼睛則是明亮的金色,不過很多龍族的瞳色都是深淺不同的金色,倒是沒有什么奇怪的。
差點沉沒在冰湖中的幼龍健康有力的大板牙間夾著一條比它的身長還長的黑魚,剛才它就是為了這種以肉質(zhì)鮮美和力量奇大一樣知名的魚類才在水里掙扎的,薩爾夫倫把它帶上岸的時候順便把這條魚拍死了。幼龍?zhí)ь^看著眼前年輕的銀龍,也許是顏色相近的鱗片和眼睛讓它產(chǎn)生了親近感,這頭從體型看出生還不夠三十年的幼龍低下頭把魚吐了出來,用前肢往前推了推。
“這是屬于你的。”薩爾夫倫垂首將這頭幼龍納入自己的羽翼下,翼稍蹭到幼龍的身上,底下傳來光滑有彈性的觸感,雖然幼龍的背后已經(jīng)長出了小小的肉翅,卻連鱗片都還是軟的,“你還很小,應(yīng)該留在長輩的身邊……你的父母呢?”
“嘰?”埋頭吃魚的幼龍似乎不太明白他的問題
。
“……”這是什么叫聲。薩爾夫倫記得一般來說幼龍出生十五年之后就能學(xué)習(xí)龍語了,不過偶爾也會有些例外的。
把整條魚吃到只剩骨架的幼龍還不饜足,雖然這種好胃口連薩爾夫倫都感到意外,不過他還是又到湖中給它抓了兩條,終于滿足的幼龍靠在他的身邊,用剛長出兩個鼓包的腦袋在銀龍的身上磨磨蹭蹭地撒嬌。作為一頭已經(jīng)擁有獨屬疆域的龍,薩爾夫倫應(yīng)該盡快將不請自來的客人送走,但他還是任憑這頭幼龍在自己的山谷內(nèi)玩耍,直到精力有些過于旺盛的它終于睡著,薩爾夫倫才飛到山巔,發(fā)出無聲的長鳴。只有龍才能聽到的聲波會擴散到非常遙遠的地方,以召喚幼龍的關(guān)系者。
只是薩爾夫倫沒想到的是,來龍是龍神宮的使者,看著他們有些慌亂地將睡成一個圓球的幼龍帶走,留在原地的薩爾夫倫沒有向他們追問任何事情。
這是薩爾夫倫和墨拉維亞的第一次見面,當時墨拉維亞出生才三年,遠比它的外表年幼。因此薩爾夫倫以為他們的第二次相見會是在很久以后,也許是墨拉維亞的成年式上,也許會相隔得更遠,然而一個多月之后,銀龍又在領(lǐng)地的某棵巨木上發(fā)現(xiàn)了一頭嬰龍的身影,這次它是在跟藍羽翁爭奪鳥蛋。
數(shù)天,十數(shù)天,一個月,兩三個月,無論龍神宮的守衛(wèi)龍如何防范,年幼而好奇心旺盛的墨拉維亞總能找到空隙偷偷溜出來,即使薩爾夫倫沒有對它說過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大部分的時候幼龍都會選擇到薩爾夫倫的領(lǐng)地去。而在第一次之后,薩爾夫倫沒有再向任何龍通知過墨拉維亞的存在。
這是一頭連龍語都還不會說,腦子里一半裝的是食物,另一半就是玩耍和撒嬌,還非常弱小的幼龍。百年或者數(shù)百年之后,它會變成他,也可能會如長老龍所擔(dān)心的站在他的對立面上,但是現(xiàn)在,它是他唯一的弟弟。
雖然比起同齡龍,墨拉維亞的食量實在是大得有點出奇,每次薩爾夫倫都要為它額外準備食物,甚至曾經(jīng)有段時間他以為龍神宮的侍龍懈怠了職責(zé)。不過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種食量顯然是黑龍主這種血脈的特征之一。那時候他還在學(xué)習(xí)中,并不了解前任黑龍主噬親的秘聞。而在驚人的食欲支持下,墨拉維亞以飛快的速度成長著,每次見面薩爾夫倫都能看見它的變化,墨拉維亞日復(fù)一日地長大,到五十歲的時候,它看起來已經(jīng)和一百歲的小龍差不多大小了,只是雖然小小的尖角已經(jīng)長了出來,它的鱗片仍然是冰一樣的藍色,作為未來的黑龍主應(yīng)有的黑金色完全看不見蹤跡。
終于學(xué)會說話的墨拉維亞終于對此產(chǎn)生了困惑。
“我明明是一條和哥哥一樣的銀龍,為什么他們都說我是黑龍?”
墨拉維亞八十九歲的時候這么問薩爾夫倫。
“因為你還沒有褪鱗,”薩爾夫倫說,“褪鱗之后就不是這個顏色了。”
墨拉維亞歪著腦袋想了一會,“那有辦法不褪鱗嗎?”
“黑色是獨一無二的,你不喜歡嗎?”薩爾夫倫笑道,湖水還是一樣地清澈,岸邊的沙地還是一樣地柔軟,他在不久之前剛剛舉行過自己的成年式,當年不過那么一丁點的嬰龍卻長到了有他三分之二大小的程度,到百余年后它成年時,不知會變成多么強悍威武的存在?
“我喜歡這樣。”墨拉維亞說,像它小時候一樣把腦袋蹭過去,靈活的長尾同時在湖面輕巧地擺動著,“我和薩爾明明是兄弟,為什么要長得不一樣?”
嘩啦一聲水響,一條黑色的大魚冒出水面,甩動著尾鰭追向墨拉維亞的尾尖,鋒利的鋸齒剛咬上比巖石還堅硬的鱗甲,墨拉維亞就提起尾巴,轉(zhuǎn)過腦袋一口把它吞了下去
。
這孩子真是健康,薩爾夫倫想。
“這有什么關(guān)系,”他輕輕碰了碰墨拉維亞靠過來的大頭,“無論你變成什么顏色,我們是兄弟這一點都不會有什么改變。”
墨拉維亞又想了一會,“好吧。”
薩爾夫倫任由墨拉維亞靠在他身上,其實未來會變成怎樣不是他們能夠選擇的問題,不過這種事沒有必要讓這頭還不太懂得什么是煩惱的小龍知道。
對領(lǐng)地意識很強的龍來說,即使是兄弟,這么親近的關(guān)系是不太常見的,不過也許是由于特殊的血脈,薩爾夫倫對此一向不太看重,雖然能力強大,他在龍族中卻是非常難得的溫和派。他一向縱容自己的弟弟,因此墨拉維亞也很少在他面前表現(xiàn)自己和平素表現(xiàn)不太一樣的地方。
“傻大個。”
一頭藍龍幼龍小聲說。
“小聲點。”另一頭小巖龍低聲勸告自己的朋友,“那頭銅龍的耳朵很靈的。”
“我又沒有說錯什么。”藍龍幼龍說,不過在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穩(wěn)重如山的銅龍之后,它還是把身體縮了縮,“憑什么因為它是孤兒就能住在龍神宮里……它能長那么大個,一定是因為偷偷喝了不少原液。”它悄聲說。
原液是一種對幼龍的生長非常有好處的液體,只有龍神宮中才會供給,幾乎所有幼龍每隔半年都會前往龍神宮領(lǐng)取一次。對曾經(jīng)用過和正在用原液的龍來說,這種蘊含著豐富能量的食物都是令人難忘的美味,它的作用也同樣顯著。墨拉維亞現(xiàn)在還沒有顯露黑龍主獨有的外表特征,雖然它一看便知不是低等的侍龍,但龍神宮中也同樣養(yǎng)育著其他龍族孤兒,同樣在排隊那幾頭幼龍孤兒中墨拉維亞的體型比他的體色更醒目。
“離我遠點,你擋了我的光。”一頭森龍孤兒抬起頭不耐煩地對墨拉維亞說。
墨拉維亞往旁邊挪了挪,不過它的容讓并沒有得到對等的對待,過了一會,那頭森龍又一尾巴抽在墨拉維亞身上。
“什么事?”墨拉維亞問,這點力道對它來說跟輕輕碰一下一樣。
“明明那么大只還學(xué)小龍說話,你惡不惡心?”今年已經(jīng)一百二十三歲的森龍哼道,因為屬種的關(guān)系,它看起來比墨拉維亞還要小,“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去偷喝了原液?”
“沒有啊。”墨拉維亞無辜道,哥哥都說吃得多才長得快,沒有龍比它更能吃了,它的個子大不是當然的嗎。
“你說謊,”另一頭土龍在旁邊悄悄說,“我看到你已經(jīng)會飛了,還經(jīng)常偷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其他幼龍立即看向墨拉維亞身后覆蓋著軟鱗的膜翅,會飛就意味著離成年又近了一步,并且能跟隨教導(dǎo)龍外出捕獵了,這是這群資質(zhì)不甚出眾的幼龍非常向往的事,但除了那頭偶然見過墨拉維亞偷溜的土龍,誰都沒有想到居然是體態(tài)比同齡龍還要沉重的墨拉維亞占了先機。
“……我才不相信。”森龍說
。
“我也不相信……”
“墨拉維亞這種大胖子怎么可能飛得起來,它明明有水犀的血脈……”
負責(zé)看管這些幼龍的銅龍長老看了過來,“你們在吵什么!”
低聲嚷嚷的幼龍們立即安靜了下來,然后不約而同地離墨拉維亞又遠了點,從頭到尾只說過兩句話的銀藍色幼龍被排斥在一邊,盤在光可鑒龍的地面上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有點孤單。
不久之后原液的分發(fā)結(jié)束,住在龍神宮中的各色幼龍紛紛回到自己的山洞里消化原液的力量。小森龍剛剛走到自己的山洞前,一片小小的陰影越過它的頭頂,落在它面前的道路上,那身漂亮的銀藍色鱗片不用說都知道是誰。
“墨拉維亞……”森龍吃了一驚,“你居然真的會飛!”
“我四十歲的時候就會飛了。”墨拉維亞說,它抖抖自己的翅膀,不待森龍反應(yīng),它又側(cè)頭問道,“你好像很討厭我?”
森龍嫉妒地看著它,咬牙說:“我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它看著似乎沒有多大反應(yīng)的墨拉維亞,“你自己跑到這里來難道是想跟我打架?五十年的差距,你以為你打得過我?”
“我不是來打架的。”墨拉維亞說。森龍卻已經(jīng)在念咒了,但它來不及念完,墨拉維亞就直沖過去撞斷了它的施咒,體魄居于弱勢的森龍被掀翻在地上滾了幾圈,狼狽爬起之后卻不見了墨拉維亞的身影。
“居然敢跑了!”森龍怒道,然后有什么拍了拍它的后背,森龍回過頭,正對上一雙顏色純粹的金眸,平時看起來有點呆的小龍張嘴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探頭過去,上下顎一合。
咔嚓。
“薩爾~”
剛剛回到自己領(lǐng)地的銀龍看著在湖畔的沙地上打滾的小龍,他收翅落在它的身邊,“怎么了?”
“吃多了,有點撐~薩爾幫我揉揉~”也許是非常難得有這樣可以示弱的時候,墨拉維亞今天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幼稚。
無底洞居然也有吃撐的時候——不過薩爾夫倫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走了過去,“是不是原液喝多了?那種東西雖然好,但還是盡量不要去依賴它,基礎(chǔ)才是最重要的……不過這樣不太方便,先化形吧。”
墨拉維亞的化形和它現(xiàn)在的形態(tài)相似,是個擁有漂亮銀發(fā)和純真眼眸的十二三歲少年,薩爾夫倫卻已經(jīng)是位身材挺拔的青年,和龍形不同,人類形態(tài)的他長著一頭漆黑的長發(fā),長度幾乎垂到腰后,五官英俊得令人發(fā)指,即使月華族那些以容貌俊美知名的族人與他相比也黯然失色。
墨拉維亞撲了過去,薩爾夫倫穩(wěn)穩(wěn)接住這個比看起來重得多的弟弟,然后就地坐下,把墨拉維亞像只陸龜一樣翻過來露出肚皮,給他揉肚子消食。
“薩爾為什么是黑色的頭發(fā)?”墨拉維亞仰頭看著自己兄長完美的面容,問道。
“這是天生的。”薩爾夫倫說。
“看起來好像那些高等人族?”墨拉維亞說,同樣是黑發(fā)金瞳。
“……”所以薩爾夫倫不怎么喜歡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