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思收到關(guān)長玿短信的時候，正對著電腦發(fā)呆。今天，她替導師看了幾個本科生的畢業(yè)論文，檢查格式、查看抄襲情況。晚上她又回到自己的論文上，現(xiàn)在腦子有點發(fā)脹，思維遲鈍。

　　關(guān)長玿：吃過晚飯了嗎？今天公司有點忙，我剛下班回家。

　　莫沉思看了一眼，沒有理會。

　　過了一會兒，關(guān)長玿的短信又來了：一個人吃飯沒胃口，明天咱們一起吃個晚飯？

　　莫沉思回復：關(guān)長玿，咱們離婚了，沒事的話不需要聯(lián)系。

　　關(guān)長玿：咱們才剛離婚，我還不適應，想跟你說會話，你真要這樣絕情？

　　莫沉思想象不到關(guān)長玿能這樣無賴，他怎么能當他和許玲瓏之間的那些齷齪事沒發(fā)生？一個人吃飯沒有胃口？只要關(guān)長玿不在家，不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吃飯嗎？她都受得了，他就受不了？

　　莫沉思：我們倆再談情已經(jīng)不合適了。

　　關(guān)長玿：不談情，只吃飯。明天我來接你，就這樣說定了。

　　莫沉思：不用來，我沒空。

　　關(guān)長玿沒再回短信。他放下手機，回味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洗澡。這個家里，處處都有莫沉思的痕跡。她帶走的東西很少，衛(wèi)生間內(nèi)，她的牙刷、毛巾、洗面奶等等都還在。仿佛女主人不過是臨時出了趟門，很快就會回來。

　　關(guān)長玿沒有動莫沉思留下來的這些東西。洗完澡，獨自躺在那張大床上，輾轉(zhuǎn)難眠，他想起了從前的莫沉思。從前她單純又善良，還有點兒傻愣愣的，現(xiàn)在想起來覺得真是可愛，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那個時候，他可沒想過，會有一天莫沉思變成如今這樣。面對著他，她再沒有羞澀難安，再沒有嬌嗔欣喜，她那樣堅決，那樣拒人千里。那些照片，應該刺痛她了吧？可她為什么提都不提照片的事？結(jié)婚五年，她一直都很溫柔，處處體貼，善解人意。她不會對他提出過多的要求，她甚至從沒有過問他以前和丁芊的事。唯一一次提起丁芊，還是前幾天他們爭吵，那也是他們第一次爭吵。

　　丁芊，原來她也是知道丁芊的。誰不知道呢，大概當年A大歷史系的女生都知道丁芊吧。

　　唉，當年，當年。當年，他和丁芊轟轟烈烈，刻骨銘心。

　　莫沉思一整天都在幫導師整理文獻資料。歷史系檔案室內(nèi)，那些厚重的大部頭，散發(fā)出的味道真的不太好聞。導師不知道她離婚的事，上午還說好久沒在一起聚了，讓她這周跟關(guān)長玿抽個時間到他家吃頓便飯，他有個朋友的小孩今年畢業(yè)，學的是設計，看能不能跟關(guān)長玿學學。

　　關(guān)長玿跟她導師也是熟人，大家互相幫忙，一向都不會太見外。如果是從前，莫沉思肯定一口答應。至于那個小孩能不能去關(guān)長玿公司實習，關(guān)長玿自己會有分寸。合適的，他收下；不合適的，他會婉拒。如果只是單純的實習，他大都接收。有單子時就安排他跟著老員工學習，反正不指望他創(chuàng)造收益，無傷大雅。

　　只是，如今，她已經(jīng)離婚了，不好一口應下。

　　“哦，那我回頭問問他吧。”她胡亂應付，正糾結(jié)到時候該怎么跟導師說明，手機響了。

　　“是小關(guān)吧？”導師笑呵呵，“你也忙了一天了，這里就不用你了，快點下去吧。”

　　莫沉思猶猶豫豫，慢吞吞收拾自己的包：“趙老師，你也一起來吃個飯吧，正好和關(guān)長玿說一說。”

　　導師擺擺手：“今天就算了，跟家里說好了，今天回去吃。”

　　莫沉思只得一個人下樓，關(guān)長玿的車子就停在歷史系辦公樓下面。看到莫沉思順從地走過來，他很愉悅，立刻幫她將車門打開。

　　莫沉思一言不發(fā)地坐進去。關(guān)長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氣色不太好。

　　“想吃什么？”他問。

　　莫沉思是真的沒有這個閑情逸致跟前夫一起吃飯，速戰(zhàn)速決是最好。

　　“就學校門口隨便找一家快餐店吧。”

　　“我這幾天吃快餐都快吃吐了，今天咱就換換吧。”關(guān)長玿苦著臉道，“正義街新開了家藥膳坊，咱們?nèi)L嘗。”他根本不給莫沉思反駁的機會，車子已經(jīng)拐了個彎，朝著正義街開去。

　　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車子一停下來，莫沉思就覺得有些別扭。離了婚，不知道怎么的，她立刻就覺得自己和關(guān)長玿的關(guān)系有些尷尬了。此刻兩個人坐在一起，說不出的別扭。

　　關(guān)長玿似乎壓根不覺得，他表現(xiàn)得好像兩個人之間根本沒發(fā)生過那些不愉快。

　　“周末我又要去外地一趟。“他說，像是丈夫給妻子報備自己的工作。

　　莫沉思輕輕“哦”了一聲，心里卻想：你不需要跟我說這些。

　　不過，說起工作，她想到了導師的囑托，便道：“你有時間的話這個星期跟趙老師聯(lián)系一下吧。你有個認識的小孩今年畢業(yè)，大概想去你公司實習。”

　　關(guān)長玿的公司規(guī)模不大，盈利也不算多。大多數(shù)人情進來的畢業(yè)生不過是想在他這里混個實習經(jīng)驗，一般他都不會反對。可是此刻，他卻道：“今年我不打算再招人。”

　　莫沉思忍不住道：“只是實習，也不行嗎？”

　　關(guān)長玿看著她：“總要先見見人。”

　　莫沉思：“趙老師大概會讓你們?nèi)ニ页燥垼綍r候你看看。”

　　關(guān)長玿：“趙老師也叫了你吧？”

　　莫沉思：“我又幫不上忙，叫我干什么。”

　　關(guān)長玿不說話了。莫沉思忍了一下，還是開口：“你哪天有時間給我電話吧。”

　　算了，不就是跟他吃頓飯嗎。今天吃了，還怕明天后天？莫沉思自我安慰。

　　關(guān)長玿微微一笑：“好。”

　　飯畢，關(guān)長玿送莫沉思回學校。

　　“早點睡覺，別熬太晚。”他說。

　　莫沉思沒作聲，下了車才忽然想起還有事。她敲了敲車窗，關(guān)長玿立刻降下車窗，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

　　莫沉思道：“你哪天白天有時間通知我一聲，我還有點東西沒帶過來。”

　　她原本是不打算再回去的，東西少了就再買。離了婚還出入對方家里，她總覺得不太好。可這段時間住在宿舍，很多她用慣的東西一時不在手邊，又覺得很難適應。

　　沒想到關(guān)長玿卻道：“哦，你走了之后，我讓人收拾了一下屋子，你的那些東西都被扔了。”

　　被扔了！莫沉思立在當?shù)兀粫r間說不上到底是吃驚還是憤怒。不過，失落肯定是有的，那些都是自己用過的東西，就這樣被扔了，多浪費。唉，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那樣沖動，只收拾衣服就走了。

　　袁小圓約了莫沉思在A大北門新開的一家餐廳吃東西。莫沉思匆匆趕來，歉意道：“等了很久吧？”

　　袁小圓沖她笑道：“我一個閑人，到哪都是打發(fā)時間。”她看著莫沉思匆匆忙忙，又頗有些心虛，“莫老師，我會不會打擾你寫論文了？”

　　“怎么會。”莫沉思笑道，“我現(xiàn)在只在晚上花一個小時寫，其他時間該干嘛干嘛。你能來找我，我高興得很。只是，你一個人坐車奔波，我有些擔心。下次我去找你。”

　　袁小圓一顆心落地了。她就知道莫沉思不是那種沒有耐心的人，再說她也沒有經(jīng)常來打擾她，偏偏秦旭陽故意危言聳聽。

　　袁小圓知道莫沉思和關(guān)長玿已經(jīng)離婚。在情感上，她當然是偏向莫沉思。她悄悄觀察莫沉思，發(fā)現(xiàn)對方神色如常，并沒有離婚后可能出現(xiàn)的苦大仇深和憔悴不堪，當下，便更加放心了。

　　“莫老師，周末你有沒有時間？”

　　“周六還是周日？”莫沉思問，“周六我沒事，周日要帶幾個師弟師妹去古鎮(zhèn)。”

　　“那就周六。我婆婆下周要來，我想去商場買點生活用品，再給她買幾件衣服。莫老師，你跟我一塊兒去吧，你也去逛逛。”

　　之前關(guān)長玿說過他周末要出差，大概秦旭陽周末也沒時間。莫沉思很爽快地答應了。

　　點的東西到了，袁小圓一邊攪著杯里的水果賓治，一邊嘆氣：“唉，婆婆來了，自由少了。”

　　莫沉思安慰她：“婆婆來了可以照顧你，又可以減輕秦旭陽的負擔，利大于弊。”

　　袁小圓笑道：“嗯，我要是在家里呆煩了就來A大玩，最近這邊又開了好多新店，還可以逛一逛。”

　　兩個人正說說笑笑，冷不防有兩個小男孩沖過里，沖袁小圓跟前的芝士蛋糕和櫻桃茄沙律狠狠抓了一把。袁小圓和莫沉思兩個還沒反應過來，這兩熊孩子已經(jīng)迅速跑走了。袁小圓氣呼呼地將叉子一擲：“怎么現(xiàn)在的熊孩子這么多，我看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腦殘，現(xiàn)在不好好管教管教孩子，等孩子長大了，自有社會替她管教。”

　　莫沉思將自己面前的酸奶水果沙拉推給她，說道：“別生氣，小心將壞情緒傳給了小小圓子。”

　　袁小圓趕緊輕柔地撫摸著肚子，柔聲說：“小小圓子啊，媽媽剛才不是說你啊，你很乖，以后不能學那些壞孩子，要做個懂禮貌的好孩子知道嗎？”

　　莫沉思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卻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偏著頭往那邊看了一下，果然看到那倆孩子跑到那人桌邊，那人給了他們一點東西，孩子又跑走了。

　　她想了想，決定算了，免得又惹得袁小圓動氣。

　　只是，一會兒工夫，那兩個熊孩子竟然又嬉皮笑臉地跑了過來。其中一個膽子大的，笑嘻嘻問：“阿姨，你們還要再點一份蛋糕嗎？”

　　袁小圓正愁火氣沒出發(fā)，正要訓幾句，莫沉思一把拉住了她。

　　“你別拉我，我沒事。”袁小圓道。她今天就代他們家長，好好教教他們。

　　莫沉思沖她搖搖頭，然后彎下腰沖兩個小男孩笑道：“那邊的姐姐和阿姨逗著玩呢。不過，你們兩個小孩可不能在餐廳這樣跑來跑去沖撞，更不能隨便抓別人盤子里的東西。你看這個阿姨，肚子里還有小弟弟呢。要是小弟弟生氣，阿姨的肚子就會疼。那我就要打電話讓警察來抓你們哦。”

　　她連哄帶嚇，兩個小孩確實被嚇到了，沖著她們做了個鬼臉就跑了。

　　袁小圓不解：“莫老師，你干嘛攔著我呀。我就罵罵他們兩句，又不動氣，沒事的。這些小孩啊，現(xiàn)在都無法無天了。”

　　莫沉思微微揚了揚頭，示意她看向西邊角。袁小圓扭頭看過去，正好看見許玲瓏慌慌張張掩藏相機。

　　她轉(zhuǎn)回頭，面帶疑惑：“咦，剛才那個女的，好眼熟啊。她想拍我們？啊！那兩個小男孩就是她攛掇的！”

　　莫沉思道：“她叫許玲瓏，在金葉子上班。”

　　許玲瓏匆匆逃出餐廳，恨恨地咬著牙，竟然被莫沉思看到了，都怪自己太輕敵。她以前一直以為莫沉思是個書呆子，沒想到竟看走了眼。她看著手中的相機，有些懊惱。她原本只是想來“偶遇”莫沉思，然后再趁機拍點她的照片。到時候在網(wǎng)上開個帖子，配上莫沉思的照片，幫她走紅。至于帖子的內(nèi)容還不是由她說了算。

　　碰到袁小圓，算是她的意外之喜。袁小圓不認識她，她卻認識對方。哼，秦旭陽的寶貝媳婦，她正好用她出出氣。她昨天在會議上被秦旭陽毫不留情面地大罵，這口氣硬生生咽下真不好受，正好看到兩個熊孩子在餐廳里亂跑，于是招招手讓他們過去，說：“看見鋼琴旁邊那桌穿藍色衣服的阿姨了嗎？你們?nèi)ニP子里抓幾把，我就把這兩碟蛋糕給你們。”

　　那倆熊孩子果然顛顛跑過去搗亂，只是沒想到竟被莫沉思看到了。有莫沉思在旁邊，袁小圓也沒有什么大礙。最后反倒是她吃癟，落荒而逃。

　　如今，也算是撕破了臉皮，她再也不需要在莫沉思面前裝作小心翼翼。這樣也好，大不了下次她和莫沉思來一次正面交鋒。大學博士像個潑婦一樣跟人吵架，想想就叫人激動。

　　只是，在正式交鋒前，她還需要確認如今關(guān)長玿對莫沉思的感情。如果，在她和莫沉思的戰(zhàn)爭中，關(guān)長玿站在她這一邊，豈不是更加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