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就像當初結婚一樣,他們的離婚也很低調。莫沉思對著電腦,眼睛生疼生疼,一閉上眼卻那樣清晰地看到當初結婚時的情景。
她是在研一和關長玿結的婚。關于求婚,在結婚之前她是想過的。大概沒有哪個女孩子不期望被自己的男朋友求婚。可她又是個膽小的人,很怕單膝下跪、或是關長玿捧著大束玫瑰拿著大喇叭在她宿舍樓底下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幸好,關長玿沒有那樣做。他只是在某一次兩人約會時提了一下。他說:“暑假前結婚怎么樣?等放假了可以去旅行。”
莫沉思驚愕:“這么快?”
關長玿一笑:“不算快,戒指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著給你戴上。”
他摸摸她的頭發(fā):“我想早點結婚,早點跟你一起生活。”
那時候他們是在電影院,他坐在她身邊。電影還沒開始,影院內燈光昏暗。她看不清關長玿說這話時的表情,可是她看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落進了璀璨的星光。
就是這樣簡單的兩句話,她卻感動得不行,當即傻傻點頭。
那天,關長玿將她送回寢室。她仍然是住樓下有高大梧桐和玉蘭樹的宿舍樓內。踩著月色下斑駁的樹影,她覺得人生真的很奇妙。她就要嫁給身邊的這個男人了嗎?這個男人曾經牽著另一個女生的手,溫柔體貼地送那個女生回宿舍,耐心地站在樹下等著曾經的那個心上人。那個時候的她呢?她還在和麥融融傻乎乎地討論著樓底下等女友的男生們,沒心沒肺地給他們打分。她如何能想到,會有一天,那個別人的體貼男友將會成為她的丈夫。
如今,那個男人正站在樓底下,月光灑在他臉上,使他看上去不那么真切。他說:“嫁給我,我會一輩子照顧你。”
結婚當天,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她忐忑不安,只想著怎么這么快就結婚了呢,她和關長玿才認識多久啊,這算不算閃婚啊?會不會有人說閑話呢?麥融融前一天晚上還在電話里控訴她,說她不信守承諾,怎么能趕在自己之前結婚呢。
她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有些緊張,好像一瞬間能夠理解為什么會有新娘從婚禮上逃跑。
不過,關長玿沒給她這個機會。他推開門,站在門口微笑望著她。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她覺得真是好看,比明星還好看。以前,雖然她和麥融融說笑時曾放出豪言要找一個99分的男人,可在她心里,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找一個帥老公。在她從前的想象中,老公不一定要多帥,不一定要多有才華,只要他對自己好,只要他有上進心,她愿意和這樣的人過著平淡樸實的生活。
而如今,這樣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輕輕摟住她,溫柔的說:“別害怕,一切由我來辦。”
她覺得像是在做夢。
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牽著她的手走出了門。她是從學校出嫁的,關長玿騎著一輛單車帶著她穿過這個城市的大街小道,最后停在一座教堂前。
婚禮非常簡樸,她都沒有穿婚紗,只穿了一件稍微正式一點的長袖連衣裙。來的朋友也不多,雙方父母,關長玿的幾個好友,她的幾個關系較好的同學。可她并不覺得寒酸,尤其是在神父宣讀結婚證詞時,她聽著那些熟得耳朵都能生繭子的話,站在莊嚴肅穆的教堂里,置身于悠長溫柔的音樂里,毛孔全部張開,感動得一腔熱血全部涌到了頭腦。
他說: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莫沉思的眼眶有點熱,淚水盈在眼眶中,她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關長玿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說:“別哭,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
急促的電話鈴將莫沉思從往事中拯救出來。手機卡才剛剛補辦好,她還沒來得及導入聯(lián)系人。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IP地址是北京。
她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即就竄了進來:“莫沉思,你多久沒聯(lián)系我了,你自己一個人關著門玩兒是吧。”
莫沉思將話筒拿開,捂著嘴咳了一聲,才道:“最近有些忙,你怎么樣,還好嗎?”
“我好得很。”那頭的聲音有些氣憤,“不過你是怎么搞的,悄無聲息地結婚,如今又悄無聲息地離婚。”
莫沉思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第一個知道她和關長玿離婚的會是遠在北京的麥融融。她原本還在苦苦思索著之后要如何應對李蔚。她的父母都在外省,可以瞞過他們一段時間。可李蔚不同,她退休了,有很多時間上門探望兒子媳婦,要瞞過她不容易。
麥融融說:“你聲音不對勁,一個人躲著哭了吧。是不是關長玿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
“不是。”莫沉思趕緊道,“是我覺得這個婚姻不合適,不想繼續(xù)了。”
“你就編吧。”麥融融根本不信,“不合適的你過了五年?你看你到現(xiàn)在依然為他著想,說明你們之間是有感情的,肯定是他做了什么你無法容忍的事。”
麥融融一針見血。
“是不是丁芊又惹出什么幺蛾子?”她問。
“不是。”莫沉思想了想,說,“丁芊是一個原因,可關鍵不在于她。我從前一直自欺欺人,現(xiàn)在忽然覺悟了,關長玿曾經滄海難為水,他已經沒辦法和任何其他女人幸福地過日子,我不想一輩子過這樣的生活。”
那頭的麥融融愣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你怎么突然有這種覺悟。不對,你這個覺悟是錯誤的,男人哪有那么容易曾經滄海難為水,你不要對他們期望太高了。分手之后只要找到新歡,三個月他們就能將前任拋到腦后。你是不是腦補過了頭?”
莫沉思被她說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說道:“我被論文愁白了頭,哪還有精力去編織腦補他的情事。”
“這就是癥結所在了,你大概就是因為這段時間被論文弄得太煩躁,所以一點小事無限放大了,一沖動,得,就離婚了。其實關長玿這幾年的表現(xiàn)我覺得還是不錯的,離婚這樣大的事比結婚更重要,你怎么就——唉!”說到最后,麥融融已經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了。
“你什么時候和他那么要好了,我記得你曾經可在我面前說過不少他的壞話。對了,我們離婚這件事也是他告訴你的吧?”
“什么我跟他這么要好,我這是關心你,怕你離了婚很難再找到一個好的。”麥融融在那頭哼哼。
最后她作了總結,莫沉思就是腦袋一時發(fā)熱,她決定在一個月后的暑假親自來A市教育教育她。
雖然這通電話基本上都是麥融融在教訓她,莫沉思的心情反而舒暢了不少。其實麥融融說的沒錯,她剛才確實沒忍住掉了一點眼淚。她是在想起當初自己頭發(fā)昏腦發(fā)脹,一時沖動,連戀愛都沒談就急急忙忙和關長玿結了婚,而關長玿的一腔熱血和滿腔情意全都給了丁芊時,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其實找老公不必找多么優(yōu)秀的,最關鍵是要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
半個小時后,關長玿在辦公室接到了麥融融的電話。
“你們倆是不是商量好了?沉思死活不肯說是什么原因,只說忽然發(fā)現(xiàn)不合適。我想肯定不是這么簡單的原因。”
關長玿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什么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后的生活,我拜托你的事非常重要,你幫我多費點心。”
“這沒有原因,我怎么對癥下藥?而且我可提前跟你說啊,沉思平時看起來溫溫順順的,關鍵時刻可固執(zhí)得很,我不一定能說得動。”
“我知道難辦,不然也不找你。你是沉思最好的朋友,如果你都不能影響她,也沒有人能做得到了。”
“那是。”麥融融有些得意洋洋。
剛掛下電話,辦公室外就想起了敲門聲,有些怯怯的試探。
關長玿揉了揉額頭,頗有些疲倦:“進來。”
進來的是許玲瓏,她端著一杯咖啡進來,輕輕放在關長玿手邊,又輕輕說:“關總,我看您最近有些累,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關長玿將目光從電腦上收回,認真地看向許玲瓏:“你是市場部的員工,多將心思放在專業(yè)上,這些事有小張做就可以了。”他頓了頓,又道:“公司最近傳出了些流言,想必你也聽到了,這對你一個未婚姑娘影響不大好,所以以后盡量不要進我辦公室。”
許玲瓏不敢置信般瞪大眼睛,很快那里就積聚起了霧氣。她的嘴一扁一扁:“關總,你——”話未說完,淚已經掉了下來,一跺腳,跑了出去。
不出意料,第二天流言更盛。關長玿就親自見到幾個市場部的小姑娘偷偷盯著他,嘰嘰喳喳說著什么。他無所謂。倒是秦旭陽臉色陰沉沉,已經有好幾個女員工被他罵哭了。
這天早上例會,各部門匯報了上周的工作情況以及這周計劃要完成的工作,秘書做完了總結,關長玿和秦旭陽聽了幾個主管反映的公司內部的一些小問題,及時給予了解決措施,正要散會時,忽然秦旭陽拿筆在桌子上敲了幾下,說道:“我這里還有一個問題。”
會議桌上眾人不約而同抬頭看他,秦旭陽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冰冷不帶一絲感情,一聽就知道接下來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他們這家公司才成立三年,員工不多,每周一的例會幾乎是每個員工都會參加。此刻許玲瓏坐在離秦旭陽隔了五個位子的斜對面,她敏感地察覺到秦旭陽銳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秦旭陽說道:“許玲瓏,我看了你這個月的工作情況,東市區(qū)有一個市場調研報告要出,下面的兩個縣也有兩個報告等著出。上周去調查市場你跟著一起去了,回來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你一個都沒完成。你能解釋解釋這個月你都做了些什么嗎?”
他的聲音并不大,奈何硬邦邦,誰都看出來秦總火氣很大。
許玲瓏囁囁嚅嚅,才剛張口說:“我——”
秦旭陽就生硬地打斷了她,他提高了語調,帶著強烈的質問:“我看你平時閑得很,有事沒事就到其他辦公室晃蕩,怎么,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更適合搞公關?”
這一下子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大家都屏住呼吸,暗自詫異秦總這是吃了什么炸藥,難道是家中嫂夫人最近鬧情緒?
許玲瓏愣了一下,小臉漲得通紅,呼吸急促,雖然竭力咬住嘴唇告訴自己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tài),可眼淚還是撲簌簌直往下掉。
關長玿看了看表情凝重的各位員工,輕輕咳了一聲道:“小許和孫工留下,其他人散會吧。”
大家如蒙大赦,趕緊拉椅子起身出門。
會議室再度安靜下來,關長玿這才又說道:“小許去年才畢業(yè),寫報告的次數(shù)不多也情有可原,不能及時完成任務應該及時向孫工反映,這種錯誤以后要避免。既然是新人,也是第一次犯錯,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孫工以后多指點指點她。”
他的語氣相較于秦旭陽溫和得多,甚至帶著點安慰的意味。
許玲瓏的頂頭上司孫工趕緊點點頭。
秦旭陽眼珠子似乎都要冒火,他將手中的筆重重往桌上一扔,叱道:“這是小錯誤嗎?這是態(tài)度問題,思想問題。思想問題是最嚴重的,思想要是歪了,能力技術再強有個屁用!”
關長玿絲毫沒有被秦旭陽的怒火影響。他對孫工示意了一下,道:“你先帶小許回辦公室吧,秦總工作上比較嚴厲,我來跟他說說。”
許玲瓏抽抽嗒嗒被孫工拉走,關長玿起身踱到秦旭陽身邊,問道:“怎么火氣這么大?”
秦旭陽冷冷看著他:“把她開除了。”
“這個錯誤并不是不可原諒,還沒有到開除的地步。”
秦旭陽呼的站起身,直視關長玿:“你還要包庇縱容她到什么時候?你是真的看上她了?”
關長玿皺了皺眉:“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容易激動了,我只將她看做公司的員工,如今還不能開除她,僅此而已。你不要將關注點都放在她身上,工作上的事,你家袁小圓的事還不能讓你焦頭爛額嗎?”
“為什么不能開除?”秦旭陽不依不饒。
“現(xiàn)在不便說,她早晚是要走的。”
這次的談話依然是不歡而散,但是秦旭陽也沒再堅持一定要開除許玲瓏。其實,對于新手來說,一周寫三個報告確實有些難,許玲瓏這個錯誤頂多也就是挨挨罵,還沒有嚴重到非開除不可。如果真的不管不顧將她開除了,在公司里影響不好。其他員工會揣測,領導就可以不按制度出牌嗎,看誰不順眼就開除誰,很容易傷了其他人的心。
許玲瓏在辦公室哭了一上午,中午不到十二點就頂著一對紅腫的眼睛回家了。下午上班時,關長玿接到了她的短信:關總,我可以請兩天假嗎?
關長玿給她回復:你能不能請假由孫工決定,我無權干涉。
看到回復的許玲瓏咬著牙,將手機狠狠摔在沙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