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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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真睡了很長很長的一覺。
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是一片素白的顏色。
床幔的勾邊很精細(xì),垂著一點(diǎn)流蘇,輕輕飄動。
凌真睜著眼睛盯著看了好久,然后翻了個身,在床榻上蹭了蹭。
……哦,她是在仙宮里。
昨晚大概是被褥太厚實(shí)了些,她渾身有些發(fā)汗,睡得也不安穩(wěn)。
凌真閉著眼睛,努力回憶著昨晚沉沉的夢。可她無論多么努力地想,也只剩下一些模糊隱約的記憶,怎么都想不起來了。
潛意識里仍有些不安驚懼的暗色在逡巡,想來不是什么美夢。
宮外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接著響起小仙童稚嫩的聲音:“仙子,靈虛師祖叫你過去呢。”
凌真很怕師祖,聽到他的名字,怎么也不敢賴床了。
她不情不愿地從床上起來,坐在床沿上,視線越過門檻,看向?qū)m外的云玉山崖。崖外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亙古的云和風(fēng)聲。
好白。
好安靜。
好……無趣。
凌真忽然覺得,這日子無趣得厲害。
但從前也是如此,每日醒來,打坐,修行,偶爾去沒人的山頭跳舞,和清風(fēng)一起唱歌。然后睡去,再醒來,周而復(fù)始。
時間漫無邊際,變得沒有意義。
自她誕生神識以來,這樣平淡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不知道多久,凌真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從這一覺醒過來之后,她忽然覺得這種日子無聊得讓人崩潰。
她好像經(jīng)歷過比這更好的日子。
在哪里經(jīng)歷的呢?
在夢里嗎……
凌真呆呆地坐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她慢吞吞地穿上衣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寬而闊,有些麻煩。她輕輕甩了甩衣袖,穿上云紋的錦鞋,走出了自己的小仙宮。
御著風(fēng)西行,向靈虛真人的仙宮而去。
半途中,她碰見了師祖豢養(yǎng)的那只仙獸。往常凌真都很喜歡它,總要揪著它雪白柔軟的毛,在它軟綿綿熱烘烘的身體上滾來滾去。
可現(xiàn)在,凌真莫名對它失去了興趣。
心里有一塊地方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東西……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穿過云煙,凌真從半空中落了地,在靈虛真人的仙宮外碰見了師兄師姐。明明是朝夕相處的人,莫名也有種許久不見的感覺。
師姐走過來,摸摸她的腦袋:“見了師祖乖一點(diǎn)。”
凌真點(diǎn)點(diǎn)頭。她向來很乖的。
師兄也看著她:“玩了這么久,該收心了吧?”
凌真照例點(diǎn)頭。
可她心里卻很奇怪,自己雖然平時不勤勉,但課業(yè)沒有一天落下,該做的還是都做了的,怎么師兄嘴里,她像是荒廢了許久似的?
凌真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深。???.??Qúbu.net
她有種感覺,似乎他們都在心照不宣某件事,偏偏這件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這種感覺很糟糕。
進(jìn)了師祖的宮殿,一切如往常一樣。靈虛真人高坐蓮臺,目光悠遠(yuǎn),給眾弟子傳道、訓(xùn)誡。周圍的師兄師姐也如往常一樣專注,用心打坐,潛心修煉。
可凌真不知道怎么了,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
她幾次想要探清頭腦中被遺忘掉的那部分,可探出去的神識每次都被彈回,像是被封上了她解不開的禁制。
一次又一次,她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焦急。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急很急,潛意識里好像有誰在等她一樣。
靈虛真人的神識之網(wǎng)寬闊到?jīng)]有邊際,他高深莫測的目光掃過來,落在小仙子的頭頂:“凌真——”
凌真整個人一機(jī)靈,身子下意識地坐直了些。
師祖是很嚴(yán)厲的,凌真從小到大沒少受懲罰,本能地畏懼他。
可就算表面上做出了專注的樣子,凌真依然很慌。她的額角莫名沁出汗意,心跳得很快,急得甚至有些想吐。
就在這時,宮外傳來一道聲音:“師伯,師尊元虛真人的法鈴,我給您帶來了。”
眾人順著聲音超門外看去,只見一清俊的白衣男子,長身玉立,手持金光法鈴。
“元虛真人座下首徒?……”
“名曰子初?今日得見果然氣度不凡……”
周圍的師兄師姐都在低聲稱贊,唯有凌真,怔愣地看著那個人,渾身僵硬。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
這個人是陌生的,聲音也是陌生的。
可凌真從看到他的一瞬間,心里終于像是有什么東西碎裂成縫一樣,從那縫里忽然涌起一股強(qiáng)烈的悲傷。
不是因?yàn)檠矍斑@個陌生人悲傷,而是因?yàn)樗麊酒鹆四扯伪环獯娴挠洃洝4竽X仍然無法破開禁制,可強(qiáng)烈的不舍和不情愿卻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
凌真猛地站起身。
“師妹,你做什么!——”
那持法鈴的仙君自然而然地向她看過來,神色并不驚訝,雙眼沉靜中似有深意。
凌真幾步越眾而出,朝著那人而去。
靈虛忽然真人開口:“停——!”
這聲渾厚如鐘,上古大能的威壓朝她襲來,凌真瞬間感覺肩頭似有千斤重!
她只是一個柔弱的小仙子,當(dāng)即身形就是一晃,險些跪倒在地。
周圍眾人被掃了個邊,俱是一震。
“師妹,別鬧了!”
凌真仙子平日里雖然古靈精怪,但性子軟,向來最是聽話乖巧的。
可凌真穩(wěn)住了身形,卻并沒有停下,而是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走了出來。她經(jīng)過了手捧金鐘的仙君,走到靈虛真人座下,一絲不茍地跪拜在地。
蓮臺上青煙環(huán)繞,靈虛真人神情莫測,他是九天之上的神明,神思叫人無法捉摸。高堂大殿一片寂靜,眾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凌真跪伏著,連手指都在顫抖。
師祖一個手指就能把她碾死,凌真活到現(xiàn)在,未曾忤逆過他一次。
但這一次,不一樣。
凌真垂著頭,戰(zhàn)栗著,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師祖,請還給我。”
她鼻尖酸澀,莫名有種想哭的沖動,說這一句好似用了畢生的勇氣。
……把封禁的那部分記憶,還給她,可以嗎?
殿內(nèi)已是一片嘩然。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平日里最美麗乖巧的小仙子,竟敢公然違抗師祖!
“好大的膽子!”
話音一落,靈虛真人的威壓再一次重重壓下。這一次比上次更加來勢洶洶,瞬間像是有萬座大山自九天而降,帶著紫電驚雷,全部落在那副瘦弱的肩膀上!
凌真瞬間喉嚨一甜,緊接著口腔里散開一股鐵銹的味道。
“你可知錯?”
凌真幾乎已經(jīng)無法呼吸,眼前一片模糊,千鈞的重量壓在身上,幾乎連神識都快被碾碎——
可她意識朦朧之間,忽然閃過極其細(xì)碎的畫面。
有人抱著她。
輕笑著,吻她的耳朵。
凌真仙子捏緊了拳,心底忽地生出勇氣,咽下喉間的腥甜,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
“弟子,不知錯。”
在她身后,手捧法鈴的溫子初目光怔愣,心臟一緊。
如果他猜得不錯,靈虛真人應(yīng)當(dāng)是順著他的軌跡找出了書中世界里的凌真,把她強(qiáng)制召回。
溫子初知道凌真不愿歸來,但卻也沒料到,她為了回去能夠承受這些。
那個靈氣貧瘠的、凡塵的世界就有那般好嗎……
凌真這句說完,靈虛真人的神色幾變,最終重重冷哼一聲,抬手一揮:“不成器的蠢徒!”
千鈞威壓驟然撤去,凌真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眾人皆松一口氣,心里都祈禱,她可不要再頂撞師祖了!
小仙子孤零零地跪在大殿上,咳得像是要泣血一樣。
良久后,她抬起手抹了抹唇角,聲音顫抖卻堅定:“師祖,可以為弟子解開封禁了嗎?”
“……!!!”
靈虛真人的目光落下來。
蓮臺上青煙散去,白眉老者的神色竟露出一絲復(fù)雜。
半晌之后,他才一揮袖:“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袖中清風(fēng)一卷,凌真仙子就消失在了原地。
這時,溫子初捧著法鈴走上來,雙手遞上。
靈虛冷哼:“我這弟子好大的面子,連元虛的首徒也替她扯謊。”
溫子初知道這是說他謊稱沒有遇見凌真這事,微微躬身,表示歉意。
等靈虛真人接過法鈴之后,溫子初忽然道:“但……師伯最終也允了她不是嗎?”
若靈虛真人真的動了怒,凌真哪里還能好好地走出這殿門?
靈虛依舊冷哼:“本座并未解封,只是給她一個機(jī)會罷了。”
“若她能想起來,自然會有因緣去處。若想不起來,便好生留在這里修行。”
……
師祖這一袖,直接把凌真掃回了自己的仙宮。
她跌跌撞撞地在宮門前停下,扶著門欄,咳嗽了一聲,然后抬腳走進(jìn)宮中。
師祖最后一句話告訴她,要看她的造化。可她一頭霧水,并不能參破其中的意思。
神識幾乎被碾碎的痛楚還留在身體里,凌真心中漫著惶惶的情緒,在仙宮中慌不擇路地四處尋找。
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找的是什么。
凌真走遍了整座仙宮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翻過了云玉山頭的每一塊石頭,卻最終一無所獲。
果然造化這東西從來都虛無縹緲。
她拖著身子,心中的希望一點(diǎn)一點(diǎn)黯淡,最后垂著頭,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寢房,在桌旁坐了下來。
鼻尖酸澀得厲害。
她性子平和,從沒有要過什么。
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就拿走她最重要的東西呢。
凌真揉了揉眼睛,卻越揉越紅了。
面前的桌上還擺著幾本她打發(fā)時間用的凡間小說,如今也已提不起任何興致。
有一本書被翻開了,凌真紅著眼睛,隨手把它合上,扔到一邊。
但合上那一瞬,她的視線猛地一停,落在這本書的書名上。
——《萬人迷之路》。
腦海中像是有什么東西裂開一樣,忽然“咔擦”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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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diǎn)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yàn)檫@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shí)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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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