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頭兩人沒說話，弄得這里頭連心跳聲都清晰起來。緋心被他摸得忍不住扭：“別，別……”
    云曦雙腿交疊，正好把她挾住，越發(fā)放肆起來。緋心知道他的臭毛病，古怪的環(huán)境就跟他的催情劑一樣。云曦噙住她的耳垂，弄得她極癢。
    正這當(dāng)口，忽又聽外頭說：“姐姐，要不咱們院里巡巡看看，許是能碰著。這回若是貴妃應(yīng)了，向皇上舉薦舉薦，姐姐也能了一樁心事。”
    “凌兒這個不長進(jìn)的，生是讓人操心得很。她那個性子，別再給貴妃添亂才是。”大娘說著，“也不知貴妃肯不肯，席上看她高興得很，本想提一句，但當(dāng)著一堆人實(shí)是不方便吶。”
    “有什么不肯的？宮里那么多妃嬪娘娘，也不差咱家凌兒一個。再者說了，姐妹同心，總比那些人好得多。凌兒從小跟娘娘關(guān)系就親，到時進(jìn)去了，也是個幫襯。”
    兩人一聽，都明白了八九，云曦的動作有點(diǎn)發(fā)僵。大娘和母親雖然帶著南方腔音，但多少能被云曦聽得懂些，緋心也愣了，她實(shí)是沒想到自己兩個母親竟然存了這心思。若是以前，緋心有此等機(jī)會肯定求之不得。舉薦自己的親妹入宮，再借著現(xiàn)在皇上在南邊，近水樓臺，比舉薦那些現(xiàn)刨根底的不知道好多少。況且自己四年無出，若是妹妹能懷個龍種就是最好不過。但是現(xiàn)在，緋心哪里還會想這些，不但不會想，聽了心里還發(fā)堵。
    云曦更堵，樂正家一家子都是會鉆營的。她有這兩個娘教，才給她教成這個德行。送了一個進(jìn)來還不夠，恨不得一家子都擠進(jìn)來才行？他感覺緋心也怔著，似是聽住了，以為她又動了心思，更生氣了，一時松了手就要往起站。緋心嚇了一跳，忙半扭著身整個壓住他。這個動作極是曖昧，但緋心只顧想攔，根本沒想太多。
    “你……”云曦剛出一個字就讓她把嘴給捂了，因他那聲根本沒壓著，簡直就像是要揚(yáng)著嗓子喊。緋心是急瘋了，什么也顧不得。她不用想就知道他出口沒好話，肯定是什么：你們家都是一幫勢利鬼，大的弄進(jìn)來了現(xiàn)在弄小的，行啊，叫進(jìn)來讓朕瞧瞧之類的。
    所以緋心根本沒容他叫囂。云曦被她這樣一撲壓又有點(diǎn)神不守舍，一口氣生讓她堵回去，握了她的手抬開，卻壓低了嗓子：“你們一家子是不是想騎到朕脖子上才滿意？你是不是也想找個幫手來擺弄朕？怪不得你以前就老弄這種伎倆，敢情……”他說著說著又壓不住聲音。緋心狠命一撲，另一只手也上來。因這動作有點(diǎn)大，再加上剛才云曦的聲音的確也高了些，外頭的兩人聽到了動靜，一時又開口：“娘娘？”一邊說著，一邊從外頭往臥室這邊挪，想是要透過窗來看。
    緋心拼命捂他，云曦透過一點(diǎn)微光見她披頭散發(fā)一臉驚惶，一雙眼瞪得圓圓的，嘴都是微張。他讓她捂得直憋，一掐她的腰眼，她一個哆嗦，他趁勢解了困，低聲說：“你還下了毒手了？”
    “我也不愿意，她們沒跟我說。”緋心小小聲地說，聲音有點(diǎn)抖，“我哪里還愿意這個？求你千萬別嚷，不然現(xiàn)在出去，我爹知道了，她們還能活嗎？”
    他盯著她的表情，伸手撥她的頭發(fā)：“你當(dāng)真不愿意？”
    “當(dāng)真不愿意的。”緋心悄聲道，“我也是才曉得她們有這個心，其實(shí)我……”她剛說了一半，他忽然勾過她的頸，將她未出的話堵了回去。他的舌硬竅她的齒關(guān)，把她纏得死緊，手已經(jīng)擠進(jìn)她的裙在她身上游移。
    如今又?jǐn)D又悶，緋心被他的手一貼，登時腦后有些發(fā)麻，又怕外頭聽到動靜，也不敢大肆地掙扎。他的手摁著她的后腦勺，另一只手已經(jīng)扣在她的臀上。緋心慌得不行，兩人熱息灼燒，一時間有如流火飛躥。她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劇烈得似要沖出胸腔。
    她的舌根讓他纏得發(fā)痛，突然她的身體猛地弓了起來。他一把摁住她，微松了她的唇：“別動，不然我不管了。”
    緋心也不敢使勁掙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不管不顧了，外頭還有兩個人呢！他略撐著半蹲起來，避開那道有微縫的地方，往更深的里面挪。這衣柜里一時是被一時是枕，少不得還卷著靠著點(diǎn)席卷子之里的東西。他一挪擠，一時里面嘰嘰嘎嘎，窸窸窣窣，跟遭了耗子一樣。
    緋心眼不見光，又怕外頭兩個女人一時走進(jìn)來發(fā)現(xiàn)，加上這里抬肘伸腿都難，讓他一通愣擠，感覺身后也不知是被子還是什么拱起一個大疙瘩頂在后頭。懸垂的衣掛和薄毯有的被他們這樣挪動的時候帶下來，險沒把兩人直接埋里頭。他也不管，一個勁地逮著空就擠，直到最后一絲光也瞧不見。
    他伸手去撈她，第一手揪著也不知是什么掛披之類，扔到一邊，黑糊糊的一摸正揪住她的胸前衣襟，這下黑暗也完全無法阻礙他的動作。所有阻礙全讓他扯剝干凈，一會工夫她只覺他的氣息已經(jīng)直接熨撲在她的肌膚上，燙得她一陣陣地發(fā)顫！
    這里柜子是一個嵌墻的細(xì)長條，他自然是不能如同在別處一般的隨意。但這種細(xì)窄讓他們擠得更親密，也因格外憋悶不暢的空氣讓兩人的呼吸都異常沉重而清晰起來。
    緋心快讓他揉巴成一團(tuán)，她也瞧不見，只覺他一會捏著她的腳往邊上送，一會又順?biāo)母觳病＞p心心跳得瘋狂，加上此時到處都是東西，她動一下都難，眼淚都快下來了，聲音低若蚊鳴：“若是……給人看到了怎么辦？”她微微有點(diǎn)啜泣的嗓音隨著呼吸變得格外媚人。
    “現(xiàn)在都瞅不見，你怕什么？”他喘著氣，一邊吻她滿臉的汗和淚一邊說，“感覺到了嗎？我們在一起。”
    她想回答他，但出來的聲音自己都驚了，兩人的脈搏都跳動在一起，每一下都讓她不由自主地微悸。他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抽搐，越發(fā)地緊縮。這種令他神銷魂滅的滋味讓他幾乎無法自控，他咬牙抱緊她，兩人的汗水都混在一起。他開始慢慢地廝摩，不讓她到達(dá)頂點(diǎn)。她無法忍耐，喉間開始囈咕，又想伸手去捂嘴。他似是通了神一般飛快摁住她，低語：“再忍一下，和我一起。”
    她聽著他的聲音，啞啞的略帶著壓抑到極至的顫音。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嘴唇貼上他汗?jié)竦募珉危珔s不是去咬他，而是親吻他！兩人都是滾燙的，他的身體越發(fā)地繃緊，突然啞著聲音笑，摁住她的腰猛地一送！她悶哼一聲，神經(jīng)霎時有如繃斷的弦，在腦里身里亂竄亂彈。他開始放縱自己的欲望，有如脫韁的野馬一般近乎瘋狂，翻江倒海的快感逼得他理智盡喪，越發(fā)兇狠起來。
    緋心在這種失控的頻率下發(fā)了瘋，意識已經(jīng)被擊個粉碎。他喉間發(fā)出悶悶的聲音，像是吼又像是嘆息。緋心覺得自己被拋上九霄，靈魂出竅一般忽忽悠悠，許久都不能落地。
    他在黑暗里抱緊她，伸手摸索著她的臉，呼吸就在她的耳畔：“緋心。”他突然喚她，聲音帶出那種微頹迷般的懶。她半晌都沒應(yīng)他，他咬她的耳廓，又叫她：“緋心？”
    她有點(diǎn)失魂落魄，似是剛找到聲音的源頭一樣：“是一起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來。
    他收緊了手臂，又發(fā)出那種悶悶的笑聲：“是。”他的聲音此時在黑暗里格外迷人，讓緋心也不由得賠著他傻笑了兩聲。他一聽她笑，突然一把將她抱起：“我們出去，我想看著你。”說著，伸手就去推柜門。
    這柜子貼墻而嵌，里面是通的，外頭是一排門。隨著一聲吱嘎，登時一陣稀里嘩啦一堆東西倒出去一片。
    緋心黑里瞧不見，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被光刺得睜不開。她嚇得腦子一激靈，剛想掙扎著說裹個東西再出去，他已經(jīng)直接把她給抱出去了。這里房子數(shù)間一體，一側(cè)的窗全是開的。
    “她們早走了。”云曦開始也不太適應(yīng)外頭的光，但小風(fēng)一吹，立時解了周身的悶熱。
    他低頭半瞇著眼看緋心，忽然低呼地出聲：“你的臉怎么成這樣了？”她臉上七道八道全是手印，而且手印的纖細(xì)程度一看就是她自己的手掐出來的。
    緋心緊緊閉著眼，他現(xiàn)在跑來她家里發(fā)瘋，她實(shí)是覺得愧對先人，但此時她散了架了，只得任他光溜溜抱出來現(xiàn)眼，所剩只有最后一招，閉起眼來個眼不見心不煩。一時聽他問，也不睜眼，脫口而出：“哪樣了？”
    “你自己看吧。”他隨手從窗前的妝臺邊上抄起一柄鏡子對著她：“成花貓了。”
    緋心迅速睜眼又迅速閉上，也不言聲，讓他覺得十分好笑。他抱著她往廳里方向走，當(dāng)過垂簾的時候緋心感覺到了，一時睜眼人已經(jīng)快過廳了。他又這般赤條條地到處竄讓緋心實(shí)是受不了，不由掙扎起來。他笑笑不理，徑自過了廳竟是往浴室方向去。緋心低叫著：“哪，哪有水……”
    “剛才沒有，這會子準(zhǔn)有了。那個不是活動的嗎？繡靈見著過自是知道如何續(xù)水了？”云曦輕聲說著，果是一進(jìn)里頭熱氣騰騰。這浴室里本就搭了許多大小巾子，都是家里預(yù)備接駕已經(jīng)提前準(zhǔn)備下的。只是這水的時間拿捏準(zhǔn)確得讓緋心臊到家，他讓繡靈遠(yuǎn)處逛，但想來她必沒遠(yuǎn)了。
    他們一道浸進(jìn)熱水里，暖水一泡，緋心整個人都快酥了一般舒服。他撩水給她揉了揉臉，低聲道：“怎么辦？明天你怎么見他們？”她對自己這一臉花沒反應(yīng)，他倒有點(diǎn)替她操心起來。她這樣好面子，總不能說是半夜自己做夢掐的吧？
    緋心是讓這水浸得都想睡過去，現(xiàn)在聽他問，突然有種被撫慰的感覺，也不再細(xì)想，輕聲說：“無事的，粉擦厚點(diǎn)就行了。”
    他舉著她的胳膊瞧了瞧她身上，方才太黑又悶，實(shí)是怕她又碰出個好歹。緋心動都不想動一下，他手上的力氣輕了許多，手指在繞著水熨在身上，裹著香芬?guī)ё咭簧淼某焙梗屗桨l(fā)地昏昏欲睡。每當(dāng)他拋了身份來打發(fā)她的時候，就讓緋心覺得自己像是一塊糕浸在蜜里，軟乎乎又黏黏地甜。初始覺得極陌生又很不習(xí)慣，如今便想這般懶懶地膩著。
    云曦瞅她貓一樣地窩著，沒了往日拘板倒更添了風(fēng)情，伸手撥弄她的頭發(fā)，突然低語：“我看你家里的人也不過如此，你該做的都做了，以后還是少理會他們的好。”
    緋心聽了這話，微微張開眼看著他。其實(shí)她早就明白，就是因?yàn)樗靼祝运攀率铝幧嫌危D成為最有力的武器，不可缺少的工具。這樣他們才會注意她，重視她！
    他也一樣啊，他比她的環(huán)境更兇險，因?yàn)槔娓薮螅杂H人也變得格外猙獰，所以他也能明白她的處境。但即使如狼似虎也好，他也照樣想顧著那份溫情。如若不然，他何須處處顧著太后，沒有大開殺戒？除了不想引起太大的動蕩之外，還有就是那份親情。就算沒有血緣之親，畢竟有養(yǎng)育之恩，只要不與利益發(fā)生最大的碰撞，顧念一下也是好的。如此顧念，只是不想太寂寞，如此而已！
    感情和利益交織，真真假假，根本不用再分辨。有權(quán)力有感情，沒權(quán)力沒感情。事實(shí)就是這樣，誰也不用說哪個是虛偽或者自欺欺人！
    他們兩個都是最務(wù)實(shí)的人，偏是這樣的人，才能相貼近。她看著他，這般看著，拋掉君臣的身份，有時覺得更像知音。一個在宮里，一個在宮外，卻有如此相似的經(jīng)歷。
    他被她這種眼神看得火燙，又去親吻她：“趕緊把你那個什么妹妹嫁出去，不然朕可不管她是不是也姓樂正，照樣收拾她！”
    她聽他用“朕”，輕輕揚(yáng)起唇：“皇上放心，有臣妾在一日，便只會讓他們富貴，絕不會顯達(dá)！”她明白他的心思，他最恨外戚專權(quán)結(jié)黨。他能讓你封侯拜相，自然也能讓你飛灰煙滅。他自然也會愛屋及烏，但不代表“烏”就能為所欲為。他能事先支會她，而不是讓她挨悶棍，已經(jīng)讓她覺得安慰。她這個“樂正”，在他眼里是不一樣的。
    “你事事為他們著想，可見并不是一個不懂情的人。我沒看錯！”他微笑，手指輕輕撫她的耳朵，讓她麻酥酥的又帶出癢癢的感覺。他知道她這樣是為了家人著想，有她在一日，她斷不會讓家里人去觸他的逆鱗。
    樂正的人或者都不會明白，這世上最幸福的，其實(shí)就是做一個不問世事的富家翁。緋心知道，而他也知道。他也羨慕得很，但他沒這種命！人生有幸他還可以找到一個知音。
    當(dāng)窗外傳來稀疏的鳥鳴，云曦坐起身來準(zhǔn)備走。緋心昏昏沉沉聽著云曦說話，什么起來了就趕緊回去之類的，她迷糊應(yīng)了兩句，掙扎著起身要伺候他更衣。
    這會子沒奴才，她總是不能這樣大咧咧地睡了放著他不管。之前洗澡的時候她便直接睡著了，待醒的時候已經(jīng)回到床上，讓她覺得很是不盡責(zé)。他伸手抱了她一下：“睡吧，起了把你的臉再拿冰鎮(zhèn)鎮(zhèn)。昨晚上冷敷了都沒下去多少，真跟貓一樣了。”說著，自己往衣柜那里去，昨夜里他把衣裳扔柜里了，此時要去現(xiàn)刨。
    緋心迷迷糊糊地隔著薄紗幔看他的背影，恍惚間竟也少了幾分羞澀般看他。長發(fā)已經(jīng)散開直抖到腰際，掩住他寬展的背線卻難擋他堅(jiān)實(shí)的臀廓以及修長的腿。緋心眼見他一躬身整個人都鉆到柜子里去刨，一會聽他自言自語地說：“哪去了？鞋怎么找不著了？昨兒怎么沒想著再帶一身，汪成海這個死東西也不替我想著點(diǎn)……哎喲，這兒怎么還杵了根桿子呀？”
    她一時忍俊不禁，昨兒夜里黑漆漆的他都碰不著，這會子八扇門開了四五扇他倒碰著了，但心里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不由得探了頭：“皇上，碰著了？”
    “你趕緊睡覺吧！不然你跟我一塊走？”云曦在里頭嘟嘟囔囔，半晌可算是把衣服還有鞋從一堆亂糟糟里給拎出來。他一邊穿一邊說，“我出去的時候叫繡靈進(jìn)來，你想著早些回去，別在這里閑扯三四。”
    “哦。”她縮在里頭應(yīng)了一句。他頭發(fā)也不梳了，這身衣服揉得皺皺巴巴的，但緋心突然覺得，就是這樣也瞧著順眼。一會他穿好，又過來親她，手里也沒個老實(shí)。緋心臉紅氣喘見他滿臉壞蛋樣兒，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笑笑，回身就往外走。緋心見他不往樓梯口去反走到廊里沿窗往下瞅，不知怎么的她有點(diǎn)怕，也顧不得一身酸，支了半身向他：“皇……”
    “我走那樓梯才會跌死！”他回頭叫了一句，影子一晃就躥出去了。緋心嚇了一跳，屏著氣聽了一會，沒聽到什么重物落下去的聲音這才吁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聽得有腳步聲，這聲音很熟悉，是繡靈的腳步，她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一放下心，竟覺得極困起來，但還是強(qiáng)撐著待繡靈進(jìn)來。繡靈眼見這屋已經(jīng)一片狼藉，跟遭了劫一樣。
    她趕著過來：“娘娘，皇上有郭重安護(hù)著，沒人知道，無事的。”她極了解緋心的脾氣，所以上來就先說最緊要的。
    “昨天晚上……”緋心聽了輕問，話只出了一半沒再說，但繡靈明白。她應(yīng)著：“昨兒郭重安把樂正瑛遣到外頭去了，奴婢幾個本說瞧瞧這附近幾處小房看容不容得。哪知一錯眼兒兩位夫人進(jìn)去了，奴婢后來趕著過來，把夫人給請下去了，說娘娘吃了酒往后頭配園子里散散，想圖個清靜，有什么事明兒再說。兩位夫人聽了便去了！后來奴婢自己燒了些水打下頭軸臺那搖上來的，這機(jī)關(guān)倒是巧得很。”
    “你昨兒上來了？”緋心都有點(diǎn)暈，居然半點(diǎn)未覺出繡靈昨天上來了一趟。
    “奴婢沒往里來，就在樓口給她們打了眼色。”繡靈忙應(yīng)著，其實(shí)昨天她瞟了一眼，但沒瞅見里頭有人，一時還想兩人不知是藏哪了，現(xiàn)在一想，八成是這個柜子里，心里也覺得有趣，不過當(dāng)然要顧著緋心的面子。
    緋心自然是明白，繡靈她倒不瞞著，反正家里人不知道就行了。她聽了便打了個哈欠說：“一會子也不用怎么收拾，悄悄拿出去全扔了。說本宮瞧著破舊不喜歡，讓他們置換新的擺來就是。”她知道這收拾也收拾不了，總不能全拆洗了吧？
    “奴婢省得。”繡靈隔著紗說，“娘娘先歇一起，一會子就處理好。半點(diǎn)痕跡沒有！”繡靈說著，給她下了二層幔子，讓她睡著，自己輕手慢腳地打掃戰(zhàn)場。緋心這邊安了心，很快就睡過去了。
    緋心雖是疲累，但因心里有事，所以只是寐了一會子，待繡靈把屋拾掇得差不多，便召人進(jìn)來捧了衣衫漱品放到起居室那里，由繡靈伺候理妝。緋心對著鏡，眼見鼻下臉唇四周都是手指印子，一時讓人拿冰鎮(zhèn)的綠茶菊花來鎮(zhèn)了鎮(zhèn)，只略略地好些。她也沒時間再折騰這個，索性打了一層極厚的妝底，跟罩個面罩一樣，粉厚得都快掉渣子了。緋心一向講究妝容合宜，如今眼見跟個假人兒一樣的心里也覺得難看，但總算是比那臉上橫七豎八一堆手指印子強(qiáng)多了。
    她換了衣衫，然后便打發(fā)常福去叫自己的兩位母親。她知道自己一出去，便又是一套禮儀規(guī)矩，到時她們也難張口，如今且讓她們先收了這份心思才是。
    一會的工夫，兩個女人便跟著常福上來。緋心沒往廳里去，直接讓人閉了窗將她們引進(jìn)起居室這邊來。大娘家里也是買賣人，娘家姓李，祖居淮安以南奉順縣城，離這里不遠(yuǎn)。這幾年大娘持家有方，連帶娘家也沾了不少光，如今也是奉順的富賈。
    生母娘家姓孫，自從緋心入宮之后，傳來封了夫人的信兒。生母便母因女貴從而也有了依靠，當(dāng)時父親便將她扶為平妻，將家中財政大權(quán)也移給生母管理。
    但生母一向最會做人，沒有對大娘變嘴臉，反道與之越發(fā)親厚，一直以妹妹自居。家事也事事向大娘問詢，讓大娘頗為感動。其實(shí)這樣做才是最聰明的，生母娘家兄弟早就分了家產(chǎn)各立門戶沒了來往，有一個孿生姐姐，已經(jīng)遠(yuǎn)嫁。娘家無傍，縱有女兒當(dāng)朝為貴妃也遙難相扶，所以攏住家中大娘甘為犬馬才是上上之策。
    一時兩人相攜而來，忙著跪下磕頭。因四周無外人，緋心也不愿意受這種禮，親自起身來扶住兩位，微福了身說：“兩位都是緋心的母親，如此無外人，再不可行這樣的禮來。”一邊說著，一邊讓人搬椅子端茶。
    “娘娘如今鳳體玉質(zhì)，安敢在娘娘面前造次？”李氏賠著笑，也不敢抬頭瞧。雖是挪了椅子來也不敢坐，倒是孫氏眼看著緋心，畢竟自己是骨肉，本以為此生難見，如今立在眼前，再是雷劈下來，也要多瞧幾眼的。越看心里越喜歡，越喜歡反倒又動了愁腸。
    “昨兒一家子團(tuán)圓，幾個嬸娘姐妹都在，也不好與兩位母親敘話。”緋心說道，眼見親娘又要哭的樣子，忙忙地起了話題分她的心，“聽說母親昨晚上來此了？可不知有什么事不曾？”
    這兩位來之前已經(jīng)估計到了，想必是娘娘的侍女見了她們向娘娘回報，一時感激緋心貼心，特地把她們趁早叫來問。李氏聽了，又欲跪下，緋心忙讓繡靈攙住：“大娘不必再多禮了，有事但說無妨。”
    “此事說起來實(shí)是造次得很，娘娘也是知道的，緋凌這個丫頭如今也大了，她是人大心大，斷不肯再聽父母之命，實(shí)是想讓娘娘帶走管教管教，也不知娘娘意下……”李氏也不轉(zhuǎn)彎抹角，緋心是她瞧著長大的，雖不知入宮這幾年性子變了多少，但以常論，她只消說什么事你盡管張口，必是心里已經(jīng)有了成算。
    “若女兒沒記錯，像是五妹妹早就許了人了的？”緋心聽了說，緋凌小她四歲，早在緋凌出生不久，便已經(jīng)跟奉順城的張家結(jié)了娃娃親。當(dāng)時之所以定的比緋心還要早，是因?yàn)榉铐槒埣沂钱?dāng)?shù)赜忻墓磐嫔倘恕Ｄ菚r正母的娘家跟張家屢有生意往來關(guān)系不錯，早就有意結(jié)姻親。而父親也準(zhǔn)備謀求捐官之路，張家與奉順的縣官籍令關(guān)系都好，加上又有錢，結(jié)了姻親可以得到張家的經(jīng)濟(jì)支持。正巧家里有個小子與緋凌同年生，緋凌又是個正出，張家當(dāng)然樂意，二話不說，此事便早早作了契定。
    時隔不久，昌隆帝駕崩，宣平帝沖齡繼位，皇太后垂簾，大司馬輔政。宣平元年，為賀新帝登基，全國大赦，同時也大開方便之門。至宣平三年，張家替父親打開門路，也掏了大把的銀子幫襯，讓父親得了個巡糧的小官。兩家一直關(guān)系極好，宣平初年那會子走動極多，張家的小子常在這里一住便是數(shù)月半載的。小孩子也不知避諱，打小便玩在一起，緋心記得自己八九歲時還見過一回那小子，滾在草坑里給緋凌當(dāng)馬騎。
    如今現(xiàn)下緋凌眼瞅十六整生日都快到了，也該準(zhǔn)備完婚，這會子竟說要讓她幫著舉薦進(jìn)宮去？分明是有心要悔婚了！
    李氏一見緋心問這個，臉上有些訕訕的。孫氏見了便開口道：“娘娘離家數(shù)載，有所不知。那張家如今人丁不濟(jì)，張望秋上頭本有兩個兄弟，卻都沒長進(jìn)，文不成武不就，生意也混著。張老爺前年得病死了，幾個妾又卷了他的錢跑了。那張望秋才十六歲，早早也就不念書到處跑買賣。若真是讓你五妹妹嫁過去，這不是活活地作踐了她嗎？”
    緋心眼見大娘眼圈都紅了，正待開口勸。忽然聽一陣咚咚的腳步聲，不待外頭宮女要攔，金鈴般的嗓音已經(jīng)起了：“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們管！我樂意跟他，你們都管不著！”緋心一個眼色，繡靈會意，忙著出去笑著說：“五小姐？快進(jìn)來說話，你們攔個什么？沒眼力見兒的。”
    屋里兩個女人變了臉色，李氏當(dāng)著緋心面也不好直接打罵，眼瞅著緋凌讓給拉進(jìn)來。緋凌一身翠綠的小裙褂，小臉此時通紅的，一雙大眼圓溜溜的極是靈動，一臉怒氣毫不掩飾，大步邁進(jìn)來，也不管自己的娘在瞪她，一下跪在緋心面前：“三姐，你別聽她們胡說。分明就是嫌貧愛富，要攀高枝！”
    “這個不知羞臊的……”李氏氣得臉?biāo)祝毕霙_過去抽她嘴巴子。因她是自己的小女兒，自小偏疼了些，引得大了變得這樣，半點(diǎn)不知規(guī)矩還沒臉沒皮。
    “兩位母親莫惱，女兒跟妹妹講幾句話可好？”緋心說著淡淡地笑笑，她們明白，縱是想說話也張不得口，只得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三姐，我不愿意進(jìn)宮。”緋凌抬頭看著她，“因?yàn)閺埨蠣敍]了，爹現(xiàn)在就反口不認(rèn)這樁婚，他也不想想當(dāng)年是誰幫……”
    “你閉嘴。”緋心見她越發(fā)沒大沒小，連爹都打算捎上罵一起，心里很不痛快，聲音也帶了點(diǎn)厲色，“再有不是，也是你親生父母。哪輪著你在這里指點(diǎn)？”
    緋凌扁了扁嘴，沒敢再言聲。她再膽大，也知現(xiàn)在這位姐姐與從前不一樣，但她畢竟性子直爽，心里郁悶，不由得眼圈也紅了。
    緋心見妹妹如此，心里也不太好受。雖說這悔婚不對在樂正家，但真說起來，緋心現(xiàn)在也不樂意這門親事。倒不是說她嫌貧愛富，其實(shí)大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管她的出發(fā)點(diǎn)是在心疼女兒還是別的什么。如今張家家道中落，那張家小子想是這輩子也難再出頭，妹妹真跟了他去，好日子也是有限。
    女人總是要嫁，父母之命不可不遵，所以有時，女人的命并不由自己做主。但嫁人也是與男人打拼事業(yè)有相同之意趣：男人錯投了行門，難保要艱難許多，縱然日后憑借各方機(jī)會加上自己的本事，也不是不能出頭。但前運(yùn)也極是重要！
    如今緋心身居高位，總算替妹妹開個好運(yùn)頭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也是富貴聲名帶來的好處，雖說以后是否如意全看妹妹的本事，但也不能眼瞅著她往火坑里跳！
    “張家家道不濟(jì)，上頭兩個兄弟不能承擔(dān)，如今一家之業(yè)都落在張望秋的肩上。你嫁過去，一家子瑣碎哪里是你這性子能料得清的？商人在外游走販賣，終年難歸家一日。如今母親也是為你著想，你渾來吵鬧，這就是你的孝道了？”緋心輕聲訓(xùn)斥她，“依我看，這親也作不得。”
    緋凌瞪著眼看她，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三姐？連你也這么說？”她突然笑了笑，見緋心一臉的厚粉，“敢情三姐進(jìn)宮四年，別的沒學(xué)會，拜高踩低，惺惺作態(tài)的本事倒大有進(jìn)步了！”
    繡靈和常福眼瞅著緋心眼神閃爍，但這是她的家事，實(shí)是不好張嘴訓(xùn)人，只得垂了頭裝聽不見！
    緋心倒也不生氣，坐在椅上微微地?fù)P了揚(yáng)眉：“隨便你怎么想，如今趁著親貴們都在，姐姐自會給你選個良配。你這性子，進(jìn)了宮怕也難管你。張家那點(diǎn)子事，以后也別再提了！”
    “你跟他們都一個樣，一朝抖起來就狗眼看人低！欺負(fù)人還振振有詞，你貴妃怎么了？見天跟一大堆女人搶那個禿子，我看不起你！”緋凌一聽要給她配人，寒了心又怒發(fā)沖冠，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兩眼一立哪里還管什么貴妃不貴妃，站起來指著她就罵，“當(dāng)你的貴妃擺你的闊去，憑什么管我？誰稀罕你找什么爛親貴來？”
    “你放肆！”緋心呼地一下也站起身來，她罵自己也罷了，現(xiàn)在連皇上都捎了。緋心一向自恃自己忠心可表，哪里能忍這個，“便你是我妹妹，也斷不能胡言亂語！”
    “我就說！”緋凌也急了，跳著腳，“我還以為你回來能幫我一把，誰知你跟他們一個鼻孔出氣！我白信你了，爹把你們一個兩個三個全賣出去搭橋，現(xiàn)在也想來擺弄我，我告訴你們，休想休……”
    她話沒話完，“啪”的一聲脆響。突來的一記耳光扇打得她一個趔趄。緋凌捂著臉半晌沒回過神來，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滾，跺了腳喊了一聲：“我討厭你們！”說著就奪門而出。
    繡靈和常福面面相覷，一時根本不敢言語。緋心也有點(diǎn)愣了，看著自己的手。四年沒回家，回來了倒把自己親妹妹打了！想著她剛才的話，緋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緋心并不計較被人誤會，錯會自己的好意又如何，真心假意總有一天她能明白。但如今，見緋凌含淚而去，她心里又極是揪著難受。難不成自己真是錯了？
    緋心一回去，依禮復(fù)了旨，也向太后謝了恩。云曦瞅她氣色不太對，雖然她臉上敷了層厚粉，看不出什么面色不面色的。但因最近兩人朝夕相對，緋心稍有點(diǎn)子不對他也能瞧得出，更何況，緋心一回去就是懨懨的，哪有半點(diǎn)之前去時的興頭。昨晚上還好好的，眼瞅她滿眼光華，歸家之喜溢于言表，如今這副樣子，讓他又忍不住牽掛起來。
    但云曦了解她的性子，她一沾家事就更是小心得不是一般二般，半點(diǎn)不愿意讓人說了閑話去，所以他也不問她，直接讓汪成海把常福拎到香溢閣來問話。繡靈一直跟著緋心寸步不離，常福就比較好弄來，加上常福最近心里老怕皇上舊事重提，更諾諾起來。云曦一問，馬上竹筒倒豆子全說了，當(dāng)然要省了罵皇上是禿子那句。
    這園子占地百多頃，園景極多，香溢閣在太后的福康居以東一點(diǎn)，里面全是桂樹，各品都有，香溢滿園。有一幢小樓，八角六面，立于花海，名為噙香望月，六面懸紗，堂室生芬，是個賞花極好的所在。太后也喜歡這里，直道中秋時要在這里設(shè)宴局。
    云曦聽了常福的話，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十分。樂正一家是瞧不上前姻親，又退不成婚。把這事往緋心手里塞，如今禮不成禮，法不成法。加上昨兒他又特別囑咐她，讓她半點(diǎn)也不能起把妹妹弄進(jìn)來的心，這會子緋心不煩才怪呢！這才回家一宿，本是想讓她開懷，結(jié)果生是窩著心回來的，又給了妹妹一嘴巴，搞得四年沒見倒添了仇怨。一邊是父母，一邊是妹妹，遂了哪個都是愁煩。她這邊一煩，云曦也跟著有點(diǎn)堵得慌。早知如此，還不如不讓她回去只在園里賜個宴樂算了。所謂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進(jìn)了宮門，將來入的也是皇族宗廟。如今那邊還貪心不足地求了這個求那個，生現(xiàn)在又扔個燙手山芋來鬧她，讓人覺得怪沒意思的。
    一時常福去了，汪成海想了想道：“皇上，這事是娘娘的家事。娘娘也是一時心煩，過去了也就罷了，皇上也用不著掛心。”
    “想不到她家里還能出這樣的女兒。”云曦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也算是有肝膽了。”
    汪成海一時也不敢賠著笑，畢竟剛才聽常福說，貴妃家的五小姐生把貴妃氣得動了手，可見當(dāng)時貴妃都得成什么樣？當(dāng)時眼見樂正寞進(jìn)園來覲見，那一臉古派的樣兒，一時都覺得樂正一家子都是如此，橫不想還能出個潑皮臉?biāo)峥诩獠火埲说摹?br/>     “你回頭打發(fā)兩個過去……”云曦說著動動手指，把汪成海召過來。汪成海忙著俯首貼耳，一時聽了愕然，他本以為皇上定是要助貴妃的，竟沒想到皇上居然存了這個心，但也不敢說什么，只顧諾諾地點(diǎn)頭。
    云曦見他的表情，開口：“這事你辦得干凈些。十五之前做不妥當(dāng)或者落了什么把柄，你以后也別再朕眼前晃了。”
    汪成海忙跪了：“奴才遵旨。”
    緋心這幾天一直提不起勁，十一日上午一巴掌打掉她所有歸家的好心情。回了南安園之后越發(fā)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如今親貴集聚南安，要想挑個合適的結(jié)親并非難事。只消她金口一開，任她緋凌再有能耐也難翻出她的手心。但也不知怎么的，她沒去給妹妹搜合適的對象，反倒對張家好奇起來，悄底里讓繡靈問了問樂正瑛這幾年的事。
    樂正瑛其實(shí)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心里崇拜緋心，加上這次能跳過復(fù)試京試直接進(jìn)入行務(wù)屬，完全是緋心的功勞，雖然現(xiàn)在只是一個見習(xí)郎衛(wèi)，但以后只消跟著緋心不愁沒發(fā)展。當(dāng)時緋心回家的時候，二嬸子淌淚地險沒把心掏出來捧在緋心面前。所以樂正瑛也是知無不言，只消自己聽過的沒一點(diǎn)隱瞞全說了。
    早先樂正寞借著張家的門路，廣散銀錢在宣平三年得了官位。那時便是張家與樂正家關(guān)系最親密的時候，兩個孩子往來也很頻密。后來稍大些，有了男女避忌，但逢年過節(jié)，也時常相見。這些都是緋心在的時候也都知道的事。
    再后來宣平十二年，緋心入宮參選，于宣平十三年封為貴妃。同年，父親升任淮安司馬一職。宣平十四年八月，樂正寬接兄長茶莊一系列生意，在樂正寞打通關(guān)節(jié)的情況下，連并淮南數(shù)省七大茶院，成為壟斷南省的茶業(yè)龍頭。宣平十五年二月樂正寬聯(lián)同淮安富賈上奏南省筑儀，愿意建圣德園以恭請圣臨。宣平十六年二月，樂正寬接居安府令，授準(zhǔn)為皇家南省茶商。也就是說，從宣平十二年開始，樂正家富貴雙行，風(fēng)聲水起。
    但張家卻與之相反，本來，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共謀榮華可謂利上加好。況且這當(dāng)中還有一個大娘的娘家在奉順幫襯。但張家人丁不旺，張老爺?shù)男值茉缒暌呀?jīng)分家各謀發(fā)展，不像他們樂正家，三個兄弟齊力斷金。張老爺有三子，長子樂山好水，心不在名利場。二子風(fēng)花雪月，根本就是個紈绔子弟。三子張望秋便是早先與緋凌定親這位，倒是聽話也愿意學(xué)做買賣。但從宣平十四年，張老爺病故之后，兩個兄長也是分家產(chǎn)各自去了，幾個無子的小妾不安于室，偷偷卷了金跑路，把偌大一個家弄得剩個空架子。
    宣平十五年，張望秋引了一堆星景朝的古玩瓷器往南省來賣，結(jié)果路上打點(diǎn)不擅，生讓對頭買了打手來搗亂，把他的貨砸了個無數(shù)，搞得血本無歸。當(dāng)時這筆買賣里有孫家參了股，這一下搞得孫家賠錢無數(shù)，霎時怒極。大娘的長兄，也就是現(xiàn)在孫家的族長一氣之下便不愿意再幫襯這個未來的外甥女婿。大娘也是聽了長兄的話，覺得這小子做買賣不成氣候，拖累家人，由此就生了退婚的心思！這會子樂正家正忙著建園子，樂正寞是一門心思都放在官場上，根本不愿意理會生意上的事。樂正寬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意人，加上現(xiàn)在主要買賣大權(quán)都在他手里。他眼見張家敗落難扶，況且兄弟外加侄女這邊用錢的地方也多，哪里肯把錢白扔進(jìn)這無底洞里去？
    但緋凌打小跟這張望秋感情甚篤，眼見未來夫君諸事不利，往日攀鉆之人無不撒手而去，一來心冷人無情，二來又情牽意連，少不得今天偷些首飾，明天弄些古玩給他周轉(zhuǎn)。如此讓大娘發(fā)現(xiàn)，更是覺得這張家小子不是好東西。怪自己家女兒吃里扒外。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誰料女兒鐵了心腸，偏就是不聽。
    樂正寞根本無心管這個，只憑大娘做主。大娘索性便令人寫退婚文書，想逼張家退定。誰知張家不肯，接連來拿著當(dāng)年的契定來找，定要緋凌過門。張望秋還幾次三番跪在門口，直道非卿不娶！搞得大娘頭大如斗，虧得她不是本性狠毒之人，又怕樂正寞說她仗勢欺人太甚名聲不好聽，否則真是想買兇要了那小子的命去！
    這事一直纏到宣平十六年，如今張家除了在奉順的祖宅沒敢動，鋪?zhàn)釉珥敵鋈テ甙顺伞氛沂羌炔辉敢鈹偵险虅萜廴说膼好膊辉敢庠俳Y(jié)這門姻親，索性就嚴(yán)管自家女兒不許出門，再不管張家如何。逼得緋凌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見天在家摔鍋打碗，罵狗踢貓，稍不滿意就尋死覓活，乖張怪癖添了無數(shù)。更因著自己父親終日不理家務(wù)，大娘是對她恨在眼里又疼在心上，越發(fā)地古怪刁鉆，無人敢惹。因跟張家這邊退不了親，也無法再尋他家。養(yǎng)個女兒在家里，活跟來了個魔障般鉆心。
    所以這會子緋心陪皇上南巡，又得了天恩能親臨樂正府，真真是菩薩開了眼。一來是想借著緋心這棵大樹，將這煩惱去了。若能舉薦入宮，讓她死了這份心，張家縱有通天的膽子，也不敢跟皇上搶人。二來，緋心四年無出，縱現(xiàn)下得寵，也總是一個心事，添個自家姐妹過去，總是比外人強(qiáng)了百倍。三來，若真能成事，皇上若能入了眼，憑著緋心現(xiàn)在地位，這個妹妹少不得也得是個五嬪，再次也得是個美人。如此一來，樂正家可謂如日中天！
    緋心聽完，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在她看來，張家的確不算是什么好姻親。先不說他現(xiàn)在不成器，就是他富不可言對樂正家來說也得思慮思慮。但張家的確對樂正一門有前恩，這事樂正有錯在先，總該給張家補(bǔ)償，以助他東山再起。而張家也該實(shí)識務(wù)，不該再百般糾纏不休，早早拿了款項(xiàng)再謀他途。
    但現(xiàn)在想想，她只是計較了利益得失，卻把小兒女的一片心給扔在腦后。難怪當(dāng)時妹妹口不擇言，定是覺得一片真心生讓人瞧不見！若是以前，緋心斷是瞧不見，就算瞧見了也會嗤之以鼻，但此時，也少少可以體會一些。只是這感情實(shí)是個多變又脆弱的東西，畢竟是自家姐妹，她也不愿意緋凌就此一頭栽進(jìn)去來日再追悔。
    所以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究竟是成全了緋凌這份心思，讓兩人完婚？還是索性做回黑臉，先拆了這對鴛鴦，再另尋良配？
    她這邊正作難的時候，八月十四竟接到了樂正寞的奏報。言五妹緋凌自幼許與奉順張門，如今已經(jīng)年方十六，趁圣駕及太后在此，貴妃鳳臨之舉國同慶之時，將與張望秋完婚，特稟告娘娘，懇請娘娘代為擇吉，送女往奉順去。
    她當(dāng)時就有些傻眼了，誰知皇上瞧了高興，直道樂正家可謂雙喜臨門：緋心歸省，緋凌出嫁，當(dāng)即就讓緋心代為備禮以賜賞！
    緋心一瞅皇上那表情，心里已經(jīng)明白八九分，這事定是與皇上脫不了干系。但這總歸是樂正家的家務(wù)事，皇上斷不可能親自出面去逼樂正家認(rèn)了這樁親，既是他沒出面，如何爹爹這般痛快便應(yīng)了準(zhǔn)？這何止是痛快，根本有點(diǎn)迫不及待了。
    緋心想了半天也沒琢磨出門道來，實(shí)是搞不清他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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