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猜測，許念情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錯，對于鬼來說，活人煞體是最好的奪舍選擇。
    鬼奪舍人，其實非常困難，這就像器官移植手術(shù)，不是自己的器官，即便再適配，也會出現(xiàn)排異現(xiàn)象。
    所以就算鬼奪舍了活人，它也不會存活太久，多則一年，少則三天，它還會再次變成鬼。
    但活人煞體不同，如果有一只鬼，能夠成功奪舍活人煞體，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只鬼等同于轉(zhuǎn)世，獲得了新生。”
    老板把米線端了上來，許念情迫不及待的吃了兩口，繼續(xù)往下講。
    “這個叫靈靈的孩子，有她母親的煞氣保護，尋常的鬼奈何不了她，可一旦她體內(nèi)的煞氣被我釋放出來，她會像不受保護的珍寶，被無數(shù)鬼覬覦，所以我剛剛才說，把她治好，才是麻煩的開始。”
    我思考了片刻，提出了一個問題。
    “如果我能保護她不被惡鬼侵?jǐn)_，就沒問題了吧？”
    “道理沒錯，”許念情提醒我，“但你不要小看活人煞體對鬼的吸引力，一般的手段，可護不住她。”
    對于這一點，我完全不擔(dān)心，因為我雕刻的神像，可不是一般手段！
    我問出最關(guān)鍵的問題。
    “靈靈的活人煞體，要過多久，才會消失？”
    許念情回答道。
    “這我可沒辦法給你保證，畢竟活人煞體我也是頭一回見，不過以我的經(jīng)驗推測，最少三年。”
    三年？這可有點難了……從我入行起，雕刻的神像，最多只維持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就徹底褪色。
    神像褪色后，效果會消失，三年……我總不能每個月都給靈靈刻一個神像吧？這不現(xiàn)實。
    我請求道。
    “許主任，靈靈能拜托您照看幾天時間嗎？我去給她想想辦法！”
    許念情答應(yīng)了下來。
    “她既然成了我的病人，我肯定會負(fù)責(zé)到底，不過你動作要快，一周之內(nèi)，你必須要決定救不救她，超過這個時間，我也無能為力。”
    “明白了！”
    看到許念情快要把米線吃完，我問她。
    “兩個孩子的治療，我該付您多少錢？”
    許念情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醫(yī)院里該收多少收多少，不用單獨給我。”
    我愣住了，陰行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行當(dāng)，入此行的人，絕大多數(shù)是為了求財。
    以許念情的本事，想賺大錢輕而易舉，可她竟然分文不取？
    許念情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作出了解答。
    “在我成為一個陰人前，我首先是一個醫(yī)生，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職。
    賺很多的錢并不會使我感到快樂，但讓一個孩子遠離病痛，重新露出笑臉，卻能讓我開心很久。”
    我對許念情肅然起敬，她在我心中形象變得格外高大。
    “許主任，我欠您一個人情，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您盡管開口，只要是我陳九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許念情點了點頭，她指了指我面前的一口未動的米線，提醒道。
    “不要浪費糧食。”
    我趕緊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的把一碗米線吃進肚子里，老板說的沒錯，他做的非常米線，的確很有“味道”。
    等我吃完，許念情起身，準(zhǔn)備返回醫(yī)院。
    我猶豫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
    “許主任，您能治療妖毒入骨嗎？”
    “能。”
    許念情回答的十分干脆，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又補充了一句。
    “但我不給你治。”
    原來，許念情早就發(fā)現(xiàn)我的病情。
    “為什么？”
    許念情問我。
    “你既然找到了我，就應(yīng)該知道，我在陰行里屬于哪個流派。”
    “少郎中。”
    “那這個‘少’怎么解釋？”
    我懂了，“少郎中”三個字，翻譯成現(xiàn)代的話，就是“兒科醫(yī)生”。
    許念情只給孩子看病，而我，已經(jīng)成年。
    我雖然很希望許念情能為我治病，但我清楚，每一個流派，都有自己的規(guī)矩。
    雖然規(guī)矩不是一成不變的，但顯然，我還沒那個臉面。
    我向許念情道歉。
    “是晚輩唐突了。”
    許念情沒有責(zé)怪我，她給了我一個建議。
    “去找鬼醫(yī)吧，你這病，他治的了。”
    “我已經(jīng)拜托另一位前輩去找鬼醫(yī)了，只是一直沒能聯(lián)系上。”
    許念情并不意外。
    “這一代的鬼醫(yī)性情灑脫，喜歡游山玩水，整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確實不好聯(lián)系。
    不過你也不用急，你體內(nèi)的妖毒雖然已經(jīng)入骨，但劑量不大，如果不發(fā)生意外情況，死不了人。”
    我們兩人的交談，到此為止，回到病房后，黑哥對我說。
    “兩個孩子的入院手續(xù)，我都已經(jīng)辦好了。”
    許念情說道。
    “小米只需入院觀察一到兩天就可以了，你們留一人照看，至于這個靈靈，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我會安排護士照顧的。”
    “許主任費心了。”
    許念情離開了，李廣和王瑩經(jīng)過商量，王瑩決定留下，照顧兩個孩子。
    我們一行人回到酒館時，天已經(jīng)亮了。
    我讓胡眉在門口立上牌子，酒館暫停營業(yè)七天。
    在這七天的時間里，我必須盡快解決鬼母扮神的事情。
    我把鬼母放了出來，與她商量。
    聽我講完什么是刻像扮神后，鬼母對我說。
    “雖然我已經(jīng)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但我只接受給靈靈扮神。”
    我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因為我也是這么計劃的。
    胡眉提出了疑問。
    “按照少郎中的說法，靈靈最少需要三年，才能擺脫活人煞體，你的神像……能堅持這么久嗎？
    就算能……那個鬼差也只給你一周的時間證明，你可以用神像把鬼超度。”
    我回答道。
    “其實是有辦法的，在《縱鬼箓》中，有一個法門，可以讓扮神的鬼當(dāng)天就能湊夠轉(zhuǎn)世用的香火，而且效果可以長久維持下去。”
    胡眉驚訝極了，追問道。
    “什么法門？”
    “金雕神像！”
    刻像分為四種，分別是木雕、金雕、玉雕和骨雕。
    四種材質(zhì)的神像，效果遞增，難度也遞增。
    不久前為了能讓活閻王神像便于攜帶，我曾認(rèn)真考慮過去學(xué)金雕，但當(dāng)時并不覺得急迫。
    可現(xiàn)在，我必須在六天內(nèi)學(xué)會金雕！余下的一天，完成刻像扮神。
    我問黑哥和李廣。
    “你們在泉城待的時間比我久，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優(yōu)秀的金雕老師嗎？”
    李廣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黑哥卻表示讓我等一等，他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翻找起來。
    他找了很久，終于是找到一張照片。
    “陳九，你看看這手藝滿足你的需求嗎？”
    我接過手機一看，相片中是一件鏤空球。
    在跟孫師傅學(xué)習(xí)木雕的時候，我就接觸過鏤空球，這屬于挑戰(zhàn)雕刻技藝極限的一種手法，在木頭或者象牙上進行雕刻，最后呈現(xiàn)出一種大球套小球的視覺觀感。
    孫師傅是一個優(yōu)秀的雕刻老師，他雕刻鏤空球的上限，是十六層。
    他說他的師父，曾經(jīng)雕刻出二十三層的鏤空球，而他認(rèn)識的一位雕刻大師，能雕刻出三十五層的鏤空球，每一層僅厚一毫米。
    黑哥給我看的鏤空球，只有六層，但它是用黃金制成的，而且每一層，都是不同的花紋。
    雖然說用黃金制作鏤空球的技法，和木雕鏤空球的技法全然不同，但依舊能夠展現(xiàn)出此物制作者的高超技術(shù)，他來教我，綽綽有余。
    我問黑哥。
    “你認(rèn)識這件首飾的制作者？”
    黑哥點了點頭。
    “這件首飾是收養(yǎng)我和姐姐的阿伯，給姐姐準(zhǔn)備的嫁妝，我聽阿伯說過，當(dāng)初為了請這位工匠出山，他可沒少花錢。”
    這個時候，花錢多少已經(jīng)不重要了，錢沒了可以再賺，但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黑哥，麻煩您幫我聯(lián)系一下這位老師。”
    “好！我回去翻翻阿伯留下的電話簿，上面應(yīng)該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
    黑哥回家去了，一個小時后，他打來了電話。
    “陳九，我聯(lián)系上了，這位老師姓傅，他答應(yīng)與我們見上一面。”
    我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買好禮品，然后與黑哥一同趕往傅老師的家。
    在去的路上，黑哥給我打了個預(yù)防針。
    “陳九，你最好別抱太大希望，我打聽了一下，這位傅老師今年已經(jīng)七十六歲了，他已經(jīng)有十六年沒教過學(xué)生，這次他肯見我們，是看在我過世阿伯的面子上。”
    “我明白，總要試一試。”
    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在短時間內(nèi)找不到更合適的老師，那我就豁出去使勁砸錢，就算傅老師漫天要價，我也會想辦法把錢湊夠。
    總不能每一個人，都像許念情那樣，對金錢嗤之以鼻。
    這個世界，終歸還是俗人更多。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當(dāng)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開傅老師的家門時，開門的老者，竟是一眼認(rèn)出了我。
    “小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