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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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夜風(fēng)吹過,帶了幾分涼意。天上月彎如鉤,星子寂寂,夜色里公主府沉寂一片,回廊上雖懸了長長一溜燈籠,只是那暈光卻驅(qū)不散濃重暗黑。
昌平拉緊了身上外衣,遠(yuǎn)遠(yuǎn)看見正屋之側(cè)書房檻窗上還映出了昏黃一片,微微加了腳步。到了門前,從身后跟著侍女手上接過了碗盞,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步效遠(yuǎn)正坐書案之后,微微低著頭,就著燭火正寫什么,全神貫注樣子,連她推門而入都沒注意到,連眼都沒抬一下。
昌平清了下嗓子,站著不動。步效遠(yuǎn)抬起頭,這才急忙放下了手上筆,站了起來。
“昌平,你還沒睡?”
他朝她走了過來,有些驚喜地問道。
她沒理睬,繞過了他到了桌案前,把手上碗盞一放,瓷骨碟相碰,發(fā)出輕微“叮”一聲響。
“宵夜,吃吧?!?br/>
她很自然地坐到了他原來位置上,靠椅背上,這才盯著他淡淡說道。
步效遠(yuǎn)摸了下肚子:“真有點餓了,幸虧你給我送吃?!?br/>
昌平唔了一聲。
“你現(xiàn)是忙人,陛下功臣,魯大將軍左右手,我卻整天閑著,給你送點吃算什么?!?br/>
步效遠(yuǎn)被她嘲諷,卻不以為意,只是嘿嘿笑了下,站著端起了碗盞,三兩下就吃光了,放下了碗,看著她小聲說道:“還沒飽……”
昌平就算心里再不痛,被他這樣話也給逗笑了,嬌斥了一聲:“你魯大將軍都不給你吃飽飯嗎?”
步效遠(yuǎn)起頭幾日還是回來吃晚飯,只是近幾天,據(jù)說魯大將軍一向與士兵同灶吃飯,于是連他也效仿了起來,每天都是軍營吃過了大鍋飯,練了晚操這才披星戴月地回來。
“大將軍很好,沒有不給我吃飽。”
步效遠(yuǎn)認(rèn)真說道。
昌平瞪他片刻,終于無奈搖頭,叫候門外侍女讓廚娘再做一碗送過來。
“寫什么呢?”
昌平隨手拿起桌案上一張紙,瞟了一眼。
“大將軍要我把前些時候?qū)λx兵書心得寫下來?!?br/>
“他今天還稱贊了我。”
他想了下,又補了一句,顯得有些羞澀,眼睛卻是閃閃發(fā)亮。
昌平本來想再嘲諷他幾句,只是見他這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終是忍了下去,繃住了臉說道:“那我來得不是時候啊,打擾了你,我還是走吧……”
“沒有沒有。你來看我,我很高興?!?br/>
步效遠(yuǎn)急忙搖手。
“可是我占了你位置,你不能寫字呢……”
她拉長了聲調(diào)。
步效遠(yuǎn)立刻從邊上搬了張凳子,放到了她一側(cè),自己坐了下去。
侍女很又送了一碗宵夜,放到了桌上。
“吃吧。”
昌平奪過了他手上筆,把碗推到了他面前。
步效遠(yuǎn)舀了一勺,剛要放進嘴里,突然停了下來,送到了昌平嘴邊:“你也吃?!?br/>
昌平肚子不餓,本來不想吃。只是見他這樣望著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張開了嘴,吃了一口荷香丸子。
步效遠(yuǎn)再喂她一口,她又吃了,等吃完第三口,搖了搖頭:“剛才嚷餓人又不是我,你自己吃!”
步效遠(yuǎn)這才幾口吃完,低頭又認(rèn)真寫了起來。
昌平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趣,打了個呵欠,拿火夾捻了下燈芯,讓它亮些,見他還冥思苦想,忍不住說道:“這么晚了,明天再寫好了。”
步效遠(yuǎn)抬頭,見她臉上有淡淡倦容,搖了搖頭:“今晚一定要完成,明早大將軍就要親自考問。你困了,我送你回去,你先歇了吧?”
昌平皺眉:“我不困?!?br/>
她起先是靠坐那張椅上,慢慢嫌累,就兩肘支了桌上,頭歪肘上,看著自己身邊步效遠(yuǎn)。見他寫寫停停,不時抬眼看過來,朝她笑下。滿室寂靜無聲,只有燈花爆裂時發(fā)出輕微噼啪之聲,顯夜寧靜。
步效遠(yuǎn)終于收了后一字,謄抄了一遍,放下筆甩了下有些酸手腕,正想叫她幫他看下,抬眼才見她不知什么時候已趴桌上睡了過去。
步效遠(yuǎn)有些心疼,輕輕叫了聲她,見她仍是沉沉閉目,脫了自己外衣蓋到了她身上,猶豫了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門口一直候著茯苓和另幾個侍女早也犯困,正靠廊上昏昏欲睡,突然見門開了,他抱著公主從里出來,有些驚訝。
“她睡著了,我送她回房?!?br/>
步效遠(yuǎn)輕聲說道。
茯苓急忙朝另幾個侍女做了個噤聲動作,當(dāng)先前引路。
步效遠(yuǎn)一直抱了她進了南苑臥房,茯苓幫著鋪展好了用香熏過臥具之后,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步效遠(yuǎn)輕手輕腳地把她放了榻上,給她脫去了鞋,蓋好了錦被,想起她從前叫自己背得滾瓜爛熟那幾條守則,現(xiàn)應(yīng)該離開她臥房了,但是眼睛卻是像是粘了她臉上似,舍不得挪開半寸。
她兩頰鮮潤如花,紅唇微微撅起,瑩潤生光,長長眼睫被燭火下眼瞼處投射出了一道扇形陰影,仿佛還微微抖動,看起來嬌弱勘憐。
他呼吸慢慢地有些粗重起來。
她看起來是那樣甜蜜可口。
親一下她。
這個盤旋他腦中許多天想法這一刻突然變得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來,充滿了誘惑力。他心猛烈地怦怦直跳,跳得仿佛要蹦出了喉嚨。
就一下,只親一下,她可是他媳婦呢。
他飛地看了下空寂臥房,見只有帳幔低垂,紅燭靜燃,鼻端里彌漫了一種和她身上一樣那種幽涼又甜蜜芬芳。
一陣仿佛身夢境暈眩感朝他襲了過來,他控制不住自己,微微地打了個冷戰(zhàn),終于屏住了呼吸,朝她瑩潤唇瓣慢慢俯下了身去,仿佛唯恐將她驚醒。
和她越來越近了,只要他再稍稍壓下去一點,就能擷到她櫻唇了。
她睫毛突然顫動得厲害,呼吸也急促了起來,臉上一片紅暈。他嚇了一跳,以為她醒了過來,僵了片刻,見她仍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終于長長松了口氣,禁不住那兩瓣紅唇誘惑,微微地又壓下去了些。
他已經(jīng)能感覺到她呼出如蘭氣息了,眼睛一閉,唇就已經(jīng)觸到了她兩片唇瓣。
不過瞬間擦碰,他卻感覺到了來自她唇瓣溫暖、柔軟和香甜。
再親一下,真就一下。
他正猶豫著,“啪”一聲,身后燈花突然爆裂,靜謐內(nèi)室里,聽起來分外地醒耳。
步效遠(yuǎn)一抖,整個人清醒了過來,一下直起了身子,用力打了下自己頭。
他可真不是個東西,竟然會趁她睡過去了時候這樣輕薄她!
臉熱得仿佛要著了火,額頭汗卻涔涔而下,他不敢再看她,猛地站了起來,急急忙忙步朝外而去。
身后,昌平慢慢睜開了眼,指尖伸到了自己剛剛被他飛熨燙了下唇上,坐了起來,看著因為他片刻前匆忙掀開離去還微微抖動垂地簾幕,怔忪了片刻。
被他從書房里抱起來時候,一向眠淺她其實就已經(jīng)醒了過來,卻是一直蜷縮著任他小心翼翼地抱著送回了這里。剛才他偷偷蜻蜓點水般地親了她一下,她如遭電掣,差點忍不住就要睜開了眼睛,卻是硬生生忍住了。
竟然這樣被他輕薄了去!明天該不該找他,好好地羞辱他一頓?
昌平心里各種念頭亂轉(zhuǎn),到了后,卻連自己也不知道是羞是惱還是失望,呆呆坐了片刻,四顧看了下這間華麗卻空寂內(nèi)室,終于嘆了口氣,頹然躺了下去,扯了錦被蒙住了頭。
第二天整個白天,她都為要不要當(dāng)面戳穿步效遠(yuǎn)無恥行徑而猶豫不決。他竟然一早就出門去了,是做賊心虛,不敢見她面了嗎?
到了傍晚時候,昌平終于決定還是暫時放過他,就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心中卻悄悄萌起了絲微微跳躍著歡,管她已經(jīng)極力忍著了,這歡鏡中人眉梢眼底卻是暗藏不住。
“公主,駙馬爺派了個軍尉過來,說魯大將軍今天起要封訓(xùn)大軍七日,他不能回府了。怕公主還不知情,所以派人來傳訊?!?br/>
當(dāng)她把后一枝堪配她一身衫嬌黃夜合花簪進自己剛梳好發(fā)鬢中后,聽見身后進來侍女這樣輕聲說道。
步效遠(yuǎn)第一次聽到云卿這個名字時候,腦中立刻就浮現(xiàn)出了蘅信樣子。
蘅信已經(jīng)如昨日逝去之花,沒有誰再愿意提起他名字。現(xiàn)或許還被關(guān)秘衛(wèi)暗室之中不見天日,生死完全掌握了別人一念之間。但是云卿卻不一樣。
云卿是個畫畫,但他又不是一般畫畫人。沒有人知道他是怎樣成名,但是現(xiàn),他名揚帝都,成了貴婦夫人們競相邀請座上賓。他絕美容顏和超凡畫技成了她們錦繡宴會上耀目裝飾,甚至連女皇陛下也聽聞了他名氣,有一天來了興致時候,把他召進了宮讓他給自己畫像,稱贊不已。
“公主說了,云卿還畫畫,請駙馬自己隨意?!?br/>
步效遠(yuǎn)七天封訓(xùn)結(jié)束了,他懷著忐忑又有些興奮心情終于回到公主府時候,聽到卻是這樣答復(fù)。
夜色幽暗了下來,南苑大門還緊閉,一直不見那個叫云卿男人出來。步效遠(yuǎn)站門外。
他一直默默站到了月上頭頂,頭發(fā)和肩膀被重重地露水打濕了,想起明天還要回軍營,這才終于拖著沉重腳步慢慢地回了自己正房。
那個云卿,一直都觀著她眉眼,伴她身側(cè)給她畫像嗎?
她這么美,畫出來一定很好看。
步效遠(yuǎn)深深地迷惘了。這夜他一直無法入睡,心里仿佛被掏了個洞,空蕩蕩找不到邊,又苦又澀。
他想起了七天之前那個夜晚。他趁她睡著時候,偷偷地親了一下她。那其實根本算不上親,只是碰了下她唇。但是那種柔軟和溫暖,他到現(xiàn)還難以忘記。第二天他比平時早地去了軍營,得知了大將軍封訓(xùn)命令。大將軍一向執(zhí)法如山,就算他是尚公主駙馬,也不能離開軍營。
他起先覺得松了口氣。自己做了那樣叫他自己也不齒事后,可以有個堂皇理由,叫他暫時不用再去面對她眼睛了。但是很,軍營里每個夜晚,白日揮汗如雨、筋疲力他卻仍不住地想著公主府里她,暗自猜測她現(xiàn)做什么,有沒有想起他。終于熬到了出營日子,他仿佛出籠鳥,駕策著馬用了全速趕回了城中公主府邸,遠(yuǎn)遠(yuǎn)看到那扇黑漆大門上方高懸著門匾之時,他心涌上了一陣暖流。對她想念已經(jīng)完全壓下了他之前心虛和不安。他現(xiàn)只想見到她,哪怕是聽她罵自己一句“傻瓜”,甚至是“無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