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決裂(中)
近衛(wèi)前久和勸修寺晴右既然來拜訪,見我總還是要見的,不過卻也不能讓他們感覺太容易。和虎千代說說笑笑又喝了一杯茶,吃下了半塊奶油蛋糕,我這才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客廳外,此時已經(jīng)他們大概已經(jīng)干坐了20分鐘。
虎千代對此也很感興趣,但我卻覺得讓他直接出席這樣的會見并不合適,所以就讓他繞到后面的密室藏了起來。我一個人在門外站住沉了一下,用手又在雙頰上搓了幾下,這才拉門走了進(jìn)去。
“讓兩位閣下久等了,實在是抱歉!”我一進(jìn)來就仿佛面部抽筋地咧了咧嘴,然后來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來。“近幾天發(fā)生了很多大事,我這里不免有些焦頭爛額,不然也不會如此的失禮。我也知道這樣的作為簡直是大不敬,但現(xiàn)在情況非比尋常,某些問題不馬上處理就有可能釀成巨變,所以懇請兩位閣下一定諒解!”
“不、不、不,是我們來的冒昧,打擾了!”聽了我的這番表白,原本已經(jīng)坐立不安的兩個人臉色稍稍和緩了一點兒,但還是有些忐忑。他們彼此用目光交流了一下,遲疑著沒有馬上開口。
“兩位閣下此番前來,不知道有什么見教嗎?”我稍稍等了一會兒,見他們還在猶豫就主動開口問到。“在下繼羽柴殿下之后來到京都,德微材薄不堪重負(fù),以致造成了今日的混亂局面。不過眼下既然在這里,那么就決不會推卸自己的責(zé)任,如果真是朝廷有什么吩咐還請明言,在下一定會竭盡全力!”雖然我這話說得很堅決,但是任誰聽著都有那么點兒力不從心。
“諸星殿下的忠義之心是人所共知的,朝廷自然不會有任何疑忌之心!”近衛(wèi)前久先是給我說了幾句安撫的話,慢慢地開始涉入正題。“正如殿下剛才所說,陛下對如今的局勢極為關(guān)切,近畿是天下安危所系之重,萬萬是亂不得的。當(dāng)然陛下和朝廷對近畿的諸位守護(hù)都是極為信賴的,只是……陛下為天下黎民計,想要了解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
“天皇陛下恩澤山川草木,實在是曠古未有之圣君哪!”我感慨了一番后,十分無奈地說道:“可惜我力有不遂,實在難以替陛下分憂!”
“這又如何說?”近衛(wèi)前久和勸修寺晴右一起急急地問到,看來心是被揪了起來。
“老實說對于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到現(xiàn)在我也還沒有搞清楚!”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卻用眼角觀察著兩個人的神情變化。
近衛(wèi)前久雖然努力鎮(zhèn)定著神色,但是從微微跳動的太陽穴和抓緊扇子發(fā)白的指節(jié)上,卻看得出來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惶恐不安。勸修寺晴右雖然也是臉色發(fā)白,但眼睛卻不經(jīng)意地閃了閃。看到這些我在心里無聲地笑了,一切全都明白了。
“有些事情我實在是沒有面子說,但現(xiàn)在也不怕您二位恥笑了!”我不堪重負(fù)地用右手撐著腦袋,十分痛苦地說道:“三法師殿下回了岐埠,羽柴殿下不理我的勸告一意孤行,至于攝津豪族們的反應(yīng)我更加是莫名其妙。這一年來那里一直是羽柴殿下在親自打理,怎么會出現(xiàn)眼下的這種情況?我向岐埠和羽柴殿下兩邊都發(fā)去了信函,可至今還沒有接到任何回復(fù),其他的我連問誰都都搞不清楚了!”說到這里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離開近畿連一年都不到,局面怎么會一壞至斯?”
“也是天下不安世道多舛,連諸星殿下治下的四國和九州都是如此,其他就跟不必說了!”勸修寺晴右看似深有同感地?fù)u了搖頭,然后十分關(guān)切地說道:“據(jù)說西南的局勢也是日漸不穩(wěn),不知可否會影響到近畿?諸星殿下職責(zé)所在,不知可有什么安排?”
“不過是地方上的人一時意氣,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右手不屑地在臉前面一比劃,好像要趕走一只討厭的蒼蠅,然后就立刻轉(zhuǎn)移了話題。“眼下的關(guān)鍵還是羽柴殿下的問題,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話既有可能導(dǎo)致織田家的分裂,其實大多數(shù)人只是對他跳過三法師殿下直接征調(diào)豪族有所不滿。只要大家都克制一些,本不難解決。不知朝廷能否在這件事上出面斡旋一下,勸一勸羽柴殿下保持冷靜!”
近衛(wèi)前久和勸修寺晴右的目光再次開始交流,其中的內(nèi)容非常復(fù)雜,也很奧妙。我也并沒有催他們,似乎在想著自己的心思,屋內(nèi)一時陷入了沉寂。
這么干等著也不是個事,好半天勸修寺晴右囁嚅著問到。“羽柴殿下也是一番急公好義之心,不知道諸星殿下能否對其他人……”
“這只怕……”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從外面?zhèn)鱽硪魂嚦臭[聲,雖然很遠(yuǎn)但是聲音很大,而且是許多人同時在講話,所以顯得非常混亂。錯愕間我和兩個客人面面相覷,一起住口聽著外面的動靜。
“您先等等……先等等,諸星殿下正在……”我聽出這是櫻井佐吉的聲音,他好像正在勸阻著什么人,不過顯然他的目的并沒有達(dá)到,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越來越近。
間或有一個聲音在呵斥著櫻井佐吉,但因為話很少很急所以我并沒有馬上聽出來是誰,而且他的情緒似乎很激動,以致聲音有些變調(diào)。
“咣當(dāng)!”正在我猶豫著是不是要在兩位貴客面前出言申斥的時候,隔扇門被猛地拉開并撞擊在門框上,怒容滿面的池田恒興站在外面,旁邊一臉尷尬的櫻井佐吉還在拉著他的袖子。
“屬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櫻井佐吉一疊聲地道著謙,手依舊沒有松開池田恒興。
“這不怨他,是我硬闖進(jìn)來的!”池田恒興說著伸手一退櫻井佐吉,把他推了個趔趄從外廊上掉了下去。“‘猴子’已經(jīng)開始在攻打高山和中川的領(lǐng)地了,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道?!”池田恒興怒聲對我質(zhì)問到。
“這……”我為難地向兩位公卿看了看。“這還不清楚,我正準(zhǔn)備請人調(diào)解……”
“都已經(jīng)到了這種時候,還調(diào)解個屁啊!”池田恒興大步走了進(jìn)來,緊盯著我大聲吼道:“他這么急吼吼的動手,除了想篡位還能干什么?一旦他打敗了中川、高山來到京都,那還不是他說什么是什么。你腦子怎么就不能清醒些,一旦讓他成事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我這就要起兵到攝津去討伐他,你只說和不和我一起去吧!”
被他這么指著鼻子的一通教訓(xùn),我的臉上也實在是不好看,后來看他實在說得不象話而且逼著我表態(tài),只好連番的咳嗽并沖他打著眼色。
“哦,原來二位閣下也在這里!”池田恒興一斜眼睛好像剛剛注意到兩個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公卿,轉(zhuǎn)過身子朝向了他們。“二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自然是認(rèn)同我說的話吧!”他拉著長音問到。
“這個……那……好像……當(dāng)然……”近衛(wèi)前久和勸修寺晴右面面相覷,這樣突發(fā)的事件實在是令他們感到措手不及,也許在他們心里已經(jīng)后悔來這一趟,可眼前說什么都晚了。
“那好!既然兩位閣下也是這么看,那么靖國平叛自是不能退避的!”池田恒興又向前跨出了一步,一只腳踏上了兩位公卿面前的矮幾,并居高臨下直視著他們。“請兩位閣下為我請一道討伐逆賊羽柴秀吉的圣旨,這樣才好號召天下的忠義之士。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務(wù)必請兩位在今天午夜前辦好!”
“池田殿下,請不要著急!”勸修寺晴右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明顯已經(jīng)快要抵擋不住池田恒興的壓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張嘴說到,看樣子是有實在不得不表態(tài)的理由。“天皇陛下仁德為念,不欲四方再起刀兵。請池田殿下能夠保持克制,如果能夠……”
“羽柴秀吉沒有得到任何朝廷和織田本家的授權(quán)就大肆興兵,這不正說明他們是為禍天下的叛逆嗎!”池田恒興右手向下按住了刀柄,盯著勸修寺晴右一陣?yán)湫Α!伴w下一再推三阻四,莫不是已與羽柴結(jié)為一黨了?還請殿下說清楚,是不是朝廷認(rèn)為只有羽柴才算得上‘忠臣’?這究竟是勸修寺閣下自己的意思,還是朝廷正式的態(tài)度?”
“啊!……我……”勸修寺晴右一下子口吃了起來,大滴的汗珠出現(xiàn)在額頭。
“恒興,不要太過份了!”面對這種情況我不能再不說話了,畢竟這是在我的家里。“自古令出于上,身為臣子怎么可以要挾朝廷?無論是功過是非還是賞罰征撫,朝廷自會作出決定,再說還有至高至圣的天皇陛下呢!又豈是你可以枉加論斷的?”
“哼!”池田恒興猛地轉(zhuǎn)頭對我怒目相向,但終于沒有說出頂撞的話來。他轉(zhuǎn)過身向著門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飛起一腳將兩位公卿面前的矮幾踢得飛了起來,咔喳一聲撞破隔扇門落在院子里,摔成了四塊大小不等的碎片。“明天一早我就出兵攝津,來不來隨便你!”說完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出院子。
“池田殿下的脾氣雖然急了些,但卻并不是真的有什么對朝廷不敬的意思,關(guān)于這一點一定請兩位諒解!”我對兩位面如土色明顯受了刺激的公卿,十分無奈地苦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