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仕(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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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被人砍了嗎?如果我是高麗人…….”劉弘基比了個牽發(fā)削首的姿勢。王元通立刻跳起來,發(fā)了瘋地將手中木刀向前砍去。
他不想死,家里還有萬貫家財需要人繼承。如果他稀里糊涂地被高麗人割了腦袋,剛好便宜了幾個正出的哥哥。
“齊兄,過來幫把手!”李旭笑著,將一頭公羊牽到了營前空地上。齊破凝抓著一把小橫刀,哆哆嗦嗦走過去。突然,他跳起來,一刀刺穿了羊的心臟。
“用木盆接血,那可是好東西!”李旭在旁邊大聲提醒。已經(jīng)臉色雪白的齊破凝抄起木盆,強忍著心頭煩惡將木盆墊到羊尸體下。
他的名字聽起來夠威風,就是見不得血。秋天時士兵們殺羊囤肉,他在旁邊吐了一塌糊涂?,F(xiàn)在,他還想吐,但面對死亡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秦子嬰穿得像頭駱駝一般,搖搖晃晃地走上前。李旭伸腿拌了他一個跟頭,然后將彎刀鞘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秦錄事,得罪了。殺一個名錄事參軍,不知道記幾級功?”李旭笑著問道。
“錄事參軍,八品,五,五級!”秦子嬰喘息著,伸出五根手指。猛然,他意識到對方是說自己,氣得在地上打了個滾,試圖站起來。卻被李旭用一根手指頭推到了下去。
“殺不死對方,穿多重的甲也沒用。反而拖累了自己,被人活捉了去,押到京城去獻俘!然后,賀小姐站在河邊…..”李旭笑著擺了個望眼欲穿的姿勢。
秦子嬰惱怒地爬起來,伸手去剝鎧甲。一層,兩層,三層,突然,他停住了。手指處傳來一絲溫暖的感覺,讓他心里一片寧靜。那是一個玉做的護符,用黃絲絳拴著,掛在他的脖子上。他四下看看沒人,小心翼翼地將護符塞進了貼胸的衣衫內(nèi)。
賀小姐是賀若弼將軍的孫女,大業(yè)三年因祖父的案子被流放到遼東當營妓。秦子嬰已經(jīng)托人將她贖了出來,將來班師時,二人約好了一起去壟右去見秦子嬰的爹娘。
李旭笑了笑,不再強迫秦子嬰繼續(xù)練武。雖然年齡比秦子嬰小了很多,他卻總覺得自己能看穿秦子嬰的心思。那樣幸福的眼神自己也有過,只是在不久以前,自己徹底地失去了它。
他笑著放下刀,去拎擺在一旁的水袋。冬天里冰冷的井水喝起來有股獨特的清冽感覺,特別像在喝酒。他笑著搖頭,又將水袋放到了腳下。揮刀隔開了做勢拼命狀的秦子嬰。
雙方真正互相了解之后,李旭發(fā)現(xiàn)這些混吃等死的朋友,其實有很多可愛之處。他們已經(jīng)知道李旭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他們依舊毫不在乎的和李旭稱兄道弟。他們知道李旭性情古板,幾番喝花酒時任他喝得半醉后一個人離去,下次卻依舊要叫上這個小兄弟同往。他們職位都比李旭高,但卻從不跟他擺官架子……
‘其實這些人的資質(zhì)都不錯,只是心中顧忌太多了些?!钚褫p輕一轉(zhuǎn)手腕,將秦子嬰刀上的力道卸偏了,然后側(cè)身跨步,將對方撞了一個趔趄。
如果沒有跟這些人在酒肉堆上廝混,他們出于愛惜顏面,絕對不會接受一個年齡比自己小了近一輪,職位亦比自己低的少年教導??杉热淮蠡镆粔K喝酒吃肉成了朋友,年齡問題就被自動忽略掉了。
這也是劉弘基當初強拉著自己與眾人喝酒吃肉的用意之一。在為人處事上,這個劉兄甚至比茂功兄還聰明。
李旭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從劉弘基那里又學到了許多東西。看看周圍的幾個朋友,他心中充滿了溫暖。
入了臘月,天氣愈發(fā)寒冷。從北方臨近契丹的通定鎮(zhèn)到南方的入海的老河口,遼河下游近三百里的地段都結(jié)了冰。李旭騎著黑風到河邊巡視過幾次,只見那冰面都已經(jīng)呈烏青色。即使到了河道中央,也再看不到契丹野人鑿冰取魚留下的痕跡。
“上兵伐謀,只要燒了懷遠鎮(zhèn)這座糧倉。大隋兵馬的進攻時間至少還得拖后小半年!”大伙坐在一起議事的時候,李建成的話里帶著憂心忡忡的意味。
作為家族的長子和父親的得力臂膀,他經(jīng)常組織李家嫡系幕僚進行一些小的聚會。雖然眼下唐公的從屬規(guī)模已經(jīng)遠遠小于了他出任一方大吏的時候,但其中依然有不少有名的豪俠和智士。
因為在最近的表現(xiàn)甚佳,李旭和劉弘基被李淵破格準許參加這種嫡系幕僚的聚會。只是二人的話都不多,初來乍到,他們還需要時間來適應這里的氛圍。
大部分時間里,李旭都在撥弄火盆中的木炭。外邊的天氣冷得厲害,是和月牙湖畔時不一樣的冷。在蘇啜部過得那個冬天雖然也整日下雪,但空氣很干,只要太陽出來,身上立刻就會被曬得暖暖的。而遼東這邊的風卻濕得可凝出冰沫來,水汽在你不經(jīng)意間鉆進任何縫隙,騎馬跑上半個時辰,再厚的氈甲都會凍成冰殼。裹在氈甲里的人也冰涼冰涼的,就像初冬時候契丹野人從冰層下誘惑出來的死魚。
“他們早晚要來,如果我是高句麗國主,絕對不會等著你大隋朝兵馬到齊了再開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劉弘基做出如下判斷。防御這么長的邊界,左屯衛(wèi)大將軍辛世雄麾下那三萬多兵馬用起來未免捉襟見肘。高麗人如果揮師來攻,隨便找個地方即可徒步過河。如果不是畏懼大隋朝以傾國之力來報復,他們甚至可以趁著遼河結(jié)冰的機會把遼東三郡全部席卷囊中。
“我估計咱們的那個皇上是想找個更合適的開戰(zhàn)理由,所以準備把懷遠鎮(zhèn)當作誘餌送給高麗人!”李府侍衛(wèi)錢九瓏嘟嘟囔囔地抱怨。提到皇上二字,他總是帶著異樣的尾音,聽起來特別像諷刺。
他原來是個被沒入隸籍的盜賊,因為弓馬嫻熟才被李淵從采石場贖了出來。對李家忠心歸忠心,智謀卻甚為不堪。并且因為嘴巴大,說話易沖動,總是成為眾人抨擊的對象。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前右勛衛(wèi)長孫順德就皺起了眉頭?!艾F(xiàn)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問題是,如果懷遠鎮(zhèn)的糧草有任何閃失,責任都要唐公一個人承擔!”他環(huán)視眾人,給本次議事定下主題,“咱們只想有沒有辦法平安度過這個冬天,無關(guān)的話題最好私下里去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最好的辦法是擴充守軍力量。一邊加強訓練,一邊看看能不能請柳城和燕郡調(diào)些援兵過來。還有斥候,搜索范圍盡量加大些!”參軍陳演壽皺著眉頭說道。他是追隨李淵多年的老謀士了,素以機變著稱。到了現(xiàn)在,卻也想不出太好的應對之策。
“恐怕是難!”司鎧參軍馬元規(guī)鐵青著臉搖頭。自從下過雪后,盧龍塞那邊就沒有新的兵馬派過來。駐扎在柳城郡宇文述將軍雖然調(diào)遣了五百多兵士進入懷遠鎮(zhèn)協(xié)防,但對于距離高麗重鎮(zhèn)遼東城不足七十里的懷遠鎮(zhèn)來說,這點援助明顯是杯水車薪。
“即便有兵來,唐公也沒權(quán)力調(diào)遣他們。若是征民壯入伍的話,又會授人以柄!”長孫順德嘆了一口氣,補充。
眼下最大的問題是唐公李淵不受當今皇上楊廣的信任,職位從正三品一直降到了從五品,以國公的顯爵做著小吏才肯干的司庫督尉。對于臨近幾個地方兵馬,他沒有調(diào)度之權(quán)。非危急時刻,也沒有擴充護糧士兵規(guī)模的權(quán)力。不尷不尬的身份讓其他將領(lǐng)也沒法幫助,派人少了起不到作用,如果派一個郎將帶著幾千兵馬過來協(xié)助防御,李淵就得聽命于對方了。
“從月初開始,我們已經(jīng)損失了十四個老兵,二十七個斥候!”錢九瓏瞪著發(fā)紅的眼睛報出一串數(shù)字。麾下那些舍棄自身功名追隨唐公的老卒,都是李府在亂世中賴以生存的柱石。折一個少一個,他可不愿意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弟兄折損干凈。
大伙七嘴八舌,但誰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糟糕的天氣、不堪一戰(zhàn)的士兵、包藏著禍心的朝廷,種種不利因素都聚集到了一處,時刻準備發(fā)動最致命的一擊。
“仲堅,你有什么看法?”李建成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留在李旭身上。父親對這個少年評價非常高,大伙都束手無策的時候,也許他能帶來一些新奇的點子。
“如果只是為了燒糧,派少量精兵奇襲恐怕比發(fā)動大規(guī)模攻擊更有效!”李旭的看法與眾人比起來相對樂觀。“自從上次偷襲失敗后,高麗那邊就再沒發(fā)動過大規(guī)模的攻擊。最近越界騷擾行為是不少,并且隨著河面上冰層加厚有了越來越頻繁的跡象。但咱懷遠鎮(zhèn)的弟兄們也慢慢給嚇出了些膽子。每次都能主動上城迎戰(zhàn)!”
“你是說高麗人不會在冬天大規(guī)模用兵?”參軍陳演壽的目光閃了一下,低聲問道。
“不好說,關(guān)鍵看對方將領(lǐng)是否愿意冒險。天冷對敵我雙方影響都很大。特別是野外扎營,風險很高?!崩钚駬u搖頭,說道。去年冬天時,徐大眼也這么分析過索頭奚部。但當時徐大眼的判斷失誤,差點被索頭奚人偷襲成功。但懷遠鎮(zhèn)和蘇啜部情況又有差別,懷遠鎮(zhèn)城墻足夠高,只要不被敵人出其不意奪了城門,堅持一、兩天還是有希望的。而駐扎在野外攻城的人馬,則要承受嚴冬的考驗。
他嘴巴較笨,羅嗦了半天,卻沒有重點。眾人的眼光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以至于忽略了李旭開頭時那句關(guān)于精兵奇襲的推斷。
“仲堅兄說得對,天氣太冷,對敵我雙方都是個大麻煩。如果傾力來攻,一旦被風雪所阻,恐怕得不償失。高句麗畢竟兵馬少,其國主舍不得花那么大的本錢!”坐在一邊旁聽的李世民突然站起來插了一句。他的觀點與李旭有些類似。出于對敵手的尊重,他不像眾人一樣,蔑視地簡稱遼河對岸那個國家為高麗。而是呼其正式國名,高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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