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往事(二)
沈星謙幾乎沒有猶豫,他立馬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李知月的手,他剛下了車,就看見原本去買東西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大門口。</br> 二人車門都沒來得及關(guān),李知月短促地說道:“跑。”</br> 她緊緊地拽著沈星謙的手,二人往反方向跑去。</br> 男人也回過神來了,將自己買的煙酒一把丟在了地上,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原本放在口袋里面的鑰匙不見了蹤影。</br> 他才想起來剛走拿東西的時候有個姑娘撞了他一下,看樣子就是那時候把鑰匙摸走的。</br> 李知月拉著沈星謙拐進了一條巷子,此時十分慶幸她對這里的地勢特別熟悉,起碼她拉著沈星謙跑的時候,不會因為慌不擇路而被身后的男人追上。</br> 此時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這里的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兩個人的奔跑聲與踩水聲顯得格外的明顯。</br> 這樣不行。</br> 李知月喘著氣看了一眼他們跑進來的小巷子,她記得這里有一個藏身的地方。</br> 前幾天她回來都看見小區(qū)里的孩子在這里面躲貓貓。</br> 她回頭看了一眼,男人還沒追過來,她拉著沈星謙跑到藏身之處,兩個垃圾桶中間的縫隙里。</br> 再加上巷子里光線微弱,只要小心一些,就根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br> 李知月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低聲道:“你躲里面,我跑出去引開他,你就在這里不要出聲,等我來找你。”</br> 說著她又伸手把沈星謙身上的外套扒了下來穿上,沈星謙有些遲疑道:“這樣不太好。”</br> 從小到大,他父母教育他要保護女孩子,現(xiàn)在怎么能讓女孩子替他冒險。</br> 那個男人有多恐怖,他是知道的。</br> 李知月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我家就在旁邊,我等會直接跑回家去,他不敢進去的,你趕緊躲好。”</br> 說完她便跑開了,一點選擇也不給沈星謙。</br> 沈星謙見狀只好更加快速的躲進垃圾桶之間,垃圾桶所散發(fā)的氣味令他頭暈想吐,他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喘出氣。</br> 因為他聽見另外一個腳步聲了。</br> 一顆心在胸膛里快速的跳動著,咚咚咚的,他都開始害怕男人會不會聽見他的心跳聲從而發(fā)現(xiàn)自己躲在這里。</br> 他聽見男人喘著粗氣直罵人,不過他好像就停在這里的不遠處。</br> 沈星謙放慢了呼吸,男人罵罵咧咧的似乎在朝著他所呆的方向走來。</br>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身體都在無意識的顫抖著。</br> 緊接著他又聽見了東西掉落的東西以及雜亂無章的腳步聲。</br> “媽的。”</br> 男人低低地罵了句,又快速的跑了過去。</br> 沒一會兒,便徹底的聽不見聲音了。</br> 沈星謙慢慢地輕聲的深吸了一口氣,可慢慢的,這安靜狹窄的空間以及隨時隨地都可能回來的男人。</br> 讓他心里又生了幾分后怕,原本已經(jīng)止住的眼淚水一下子又翻涌了上來。</br> 沈星謙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讓自己不發(fā)出聲,他在等天亮,他在等那個說回來找他的姐姐。</br> 饒是再好的體力跑這么久也有些力不從心了。</br> 李知月回頭看去,那個男人正跟在她身后,要是她再不想辦法,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被抓住了。</br> 李知月左右都看了看,不遠處又是幾條巷子,而穿過這巷子正好就是姑姑家。</br> 李知月又加快了些速度往巷口跑去,她聽見后面人的腳步聲也不斷的靠近,眼看著馬上就要被抓住,從右側(cè)傳來了談話聲。</br> 其中有個熟悉的聲音,她用余光睨了一眼。</br> 是她表哥林杰。</br> 李知月松了口氣,她揚聲道:“哥!”</br> 林杰似乎被這句哥給嚇了一跳,他抬頭看著李知月,奇怪道:“你怎么在這里。”</br> 李知月趕忙走到他身邊,林杰的朋友道:“喲,這是你妹啊。”</br> 李知月躲在林杰的身后,小聲道:“哥,那個男人一直在追我。”</br> 林杰的朋友聽見,立馬道:“誰敢欺負我們杰哥的妹妹。”</br> 李知月低著頭指向不遠處的男人:“是他。”</br> 林杰低頭睨了她一眼,尋思著這死丫頭什么時候這么嘴甜了。</br> 不過,他一點也不想管這個死丫頭的事情,正要走卻被李知月抓住了胳膊,她小聲道:“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和另外一個姐姐出去玩的事情告訴你女朋友。”</br> 林杰抬起手狠狠地摁了一把李知月的腦袋,他沉下了臉:“你還敢威脅我。”</br> 李知月不出聲。</br> 光線昏暗,李知月站的地方又是漆黑一片,男人看著她身邊有另外兩個人也不敢輕易過來,只是在那邊死死的盯著她。</br> 看樣子,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沈星謙。</br> 李知月松了口氣。</br> 而林杰抬起頭看向那個一直沒動的男人,他平日里在社會上混慣了,打架群毆是常有的事情,他朋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br> 李知月松開林杰的胳膊,看著他們兩個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br> 李知月立馬鉆進了巷子里,男人見狀也要跟上去,卻被林杰和他的朋友攔住了去路。</br> 明明體力已經(jīng)處在了耗盡狀態(tài),但李知月一點也不敢耽擱,她七拐八拐的回到了原先的巷子里,她小聲喊道:“沈星謙,你還在不在?”</br> 垃圾桶處傳來了敲擊的聲音,李知月走過去拉開一點垃圾桶,沈星謙正蹲在中間,可憐巴巴地仰頭望著她,借著微弱的光線,李知月還能看見他哭紅的眼睛和臉。</br>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又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帶著哭腔,小聲地喊道:“姐姐。”</br> 李知月的腿因為跑了一晚上而發(fā)抖,她微微彎下腰,一只手撐著大腿,一只手伸向沈星謙:“起來,我們得趕緊走了。”</br> 沈星謙癟著嘴點頭,伸出自己的手去牽起李知月,李知月一用力,就將他拉了起來。</br> 沈星謙踉蹌了一步,緊緊地抓著李知月的手,一邊哭一邊說道:“姐姐,我腿麻了。”</br> 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干脆撒開了自己緊緊牽著李知月的手說道:“姐姐,你回去吧。”</br> 李知月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要不是看著他此時哭著的模樣,還真的很難將他看成一個小朋友。</br> 她摸了摸沈星謙的腦袋,安慰道:“沒關(guān)系,他一時半會回不來。”</br>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李知月心里也沒底,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過來了沒有。</br> 但現(xiàn)在更主要的是,要把沈星謙的情緒安撫下來。</br> 她重新向沈星謙伸出了手:“牽著,我們慢慢走,你家離這里遠嗎?”</br> 沈星謙抬起手用力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很遠,坐車要很久。”</br> 李知月犯了愁,不過余光睨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之后,突然想到了辦法,這所私立學(xué)校的安保是輪班制,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只要他回了學(xué)校,讓老師聯(lián)系他家里人,就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了。</br> 從這里走到學(xué)校起碼要十來分鐘,不過李知月知道一條小路,就是黑了點,不過時間能少一半。</br> 更重要的是,那條小路很少人知道,只要他們避開男人走到那條小路上去,他們一定能順利回去。</br> 李知月緊緊拉著沈星謙的手,她哄道:“別哭了,我牽著你送你回學(xué)校好不好?”</br> 沈星謙嗯了聲,一邊擦眼淚一邊反拉著李知月的手,現(xiàn)在只有面前的姐姐能讓他安心了。</br> 兩個人手牽著手,李知月帶著他左拐右拐的走到小路錢,沈星謙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了下來,他望著前面黑黑的一片本能的抗拒道:“姐姐,好黑。”</br> 此時夜已深,李知月心里也在發(fā)怵,可走大路又怕男人開著車出來找,這條小路穿過去之后便是學(xué)校了。</br> 她咽了咽口水:“沒關(guān)系,我們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過去就好了。”</br> 沈星謙還是很猶豫,可李知月已經(jīng)朝著小路走去了,他見狀也跟了上去,只不過又牽起了李知月的手。</br> 二人拉著手走進小路,沈星謙道:“姐姐,你叫什么呀?”</br> 這么久了,他還不知道這位姐姐叫什么。</br> “我叫李知月。”</br> “我叫沈星謙,姐姐你的名字真好聽。”</br> “謝謝,你的名字也好聽。”</br> 沈星謙又開始絮絮叨叨說道:“那個男人是我媽媽請過來的新司機,我聽見他打電話,賭博欠了債,然后就不讓我回家了,我喊救命的時候,他把我打了一頓。”</br> 李知月想起沈星謙臉上,胳膊上的傷痕,問道:“還疼嗎?”</br> “剛剛不疼,現(xiàn)在又疼了。”沈星謙委屈道:“姐姐,你這么晚回家,你爸媽不會擔心嗎?”</br> 姑姑姑父還有林杰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他們從來不會在意她晚上回沒回去,李知月垂著眸說道:“沒事,等會我就回去了。”</br> 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原本漆黑到幾乎要吞人小路也走到了盡頭,盡頭是明亮的大馬路,而斜對面,就是沈星謙的學(xué)校。</br> 李知月也有些累了,沈星謙也是,想著今天晚上所精力的事情,他居然又要開始掉眼淚了。</br> 他抬起頭吸了吸鼻子,李知月看過去,道:“你怎么又哭了。”</br> 沈星謙擦著眼淚說道:“我忍不住,我就哭。”</br> 李知月突然笑了聲,她想了想,在換回來的外套口袋里摸了一把,將下午那個巧克力拿了出來,她伸手到沈星謙的面前,抬了抬下巴:“給你吃,別哭了。”</br> 沈星謙低頭看了一眼,“這不是我給你的嗎?”</br> 李知月將巧克力放在沈星謙手里:“吃吧,吃點甜的心情好。”</br> 說著便往學(xué)校方向走,走了幾步見沈星謙還沒跟上來,回頭道:“快點呀。”</br> 沈星謙應(yīng)了聲,小跑著跟上李知月,他將金箔紙撕掉,將小小的一塊巧克力掰成了兩小個,自己塞了最小的那一個在嘴里,將另一半大的給了李知月:“姐姐也吃。”</br> 李知月看了一眼,正想拒絕,可沈星謙一臉的認真,她嗯了聲,將巧克力拿起放進嘴里。</br> 沈星謙又開始嘰嘰喳喳問道:“姐姐你幾年級了?”</br> “初二。”</br> “你在哪個學(xué)校呀?我畢了業(yè)也上你的初中。”</br> “南A初中。”</br> ……</br> 到了學(xué)校,正好保安巡邏了回來,他認識沈星謙身上穿的校服,趕忙的拿著手機給他班主任打了電話。</br> 李知月原本想直接回家了的,但一看見沈星謙可憐巴巴的樣子,又不忍心。</br> 反正也已經(jīng)出來這么久了,再待一會兒也沒關(guān)系。</br> 保安叔叔給他們一人拿了瓶牛奶,讓他們在保安室坐著等老師來。</br> 等了一會兒,保安室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女老師匆匆忙忙的進了保安室,她手里還捏著手機,再看見沈星謙的時候松了口氣,她對著手機說道:“沈星謙媽媽,沈星謙現(xiàn)在在學(xué)校,你們趕緊過來吧,別去銀行了。”</br> 李知月看見進來的老師也很驚訝,這位老師曾經(jīng)也是她的班主任。</br> 顯然班主任也認出她來了,她走到二人面前,看著沈星謙鼻青臉腫的模樣,皺了皺眉頭,但又照顧到學(xué)生的心情,她也沒直白的問沈星謙,只是看向旁邊坐著喝牛奶的李知月問道:“知月,你怎么在這里?”</br> 李知月將事情的經(jīng)過都說了一邊,班主任聽著揪心,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等會老師送你回家。”</br> 李知月?lián)u了搖頭,她道:“老師,我自己回去就好了。”</br> “不行,這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不安全。”班主任拒絕道,她對李知月的印象很深,盡管已經(jīng)差不多兩年沒見了,再次見到她,還是滿滿地心疼,她道:“要不今天就在老師宿舍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太晚了,老師也不放心你。”</br> 李知月?lián)u了搖頭:“不用了老師,我姑姑她不知道我還沒回去……您不用擔心,這里我熟,您就在這里看著沈星謙吧。”</br> 班主任見她再三堅持,也不好說什么,但還是不放心李知月一個人回去,想了想對著星謙說道:“你就在這里和保安叔叔在一起,等會你媽媽就來接你了,老師現(xiàn)在送這位姐姐回家。”</br> 在明亮的光線下,沈星謙的傷和哭腫的眼睛顯得格外的明顯,他看著要走的李知月,又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姐姐,今天謝謝你,我以后也去讀你的初中。”</br> 李知月又挼了一把他的頭發(fā),笑盈盈道:“姐姐等你,別哭了,都馬上小學(xué)畢業(yè)了還這么愛哭啊。”</br> 沈星謙低頭一邊哭一邊否認著自己在哭這件事,太丟人了,但他就是止不住。</br> 老師出去給沈星謙的父母打電話去了,李知月收回自己的手,告別道:“再見哦弟弟,下次見面的時候就不要一直哭鼻子了。”</br> 沈星謙點著頭,他看著李知月走出了保安室的門,起了身也走到門前,李知月和班主任并肩走著,他喊道:“姐姐,后會有期!”</br> 得到的回應(yīng)是李知月伸起來的手,背對著他揮了揮。</br> 沈星謙也舉起手用力的朝著李知月?lián)]了揮。</br> 希望我們真的可以——后會有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