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李知月又夢見了年少時的事情。</br> 父母因為意外去世的那年,她被親戚之間百般推脫,最終住進了姑姑家。</br> 李知月家里條件一般,但父母恩愛有加,待人溫和,可姑姑家卻完全不一樣,姑父嗜酒好賭,哥哥游手好閑,都讓她小心翼翼的。</br> 她小心翼翼的周旋在自己唯一能棲息的地方。</br> 但姑父喝醉了就會大聲的吼她,口齒不清的罵她掃把星,尖酸刻薄的辱罵令她整夜都不得安睡,一閉眼就是他那兇神惡煞的面孔。</br> 而哥哥一逮著她,就會強拉著她去跟那些狐朋狗友聚會,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她瘦小的身板上流連忘返,下流的當著她的面說著黃/色/段子。</br> 看著她害怕的發(fā)抖,最后哄堂一笑。</br> 本以為那種無助和恐懼感依舊會伴隨著她直到天光乍亮,卻忽的感受到某種溫暖正從她的手心一直蔓延到她心底。</br> 有人正在細聲又溫柔的喊著她的名字。</br> 李知月慢慢地睜開眼,入眼的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吊瓶,一只溫熱的手正觸碰著她的眼角。</br> 似乎注意到她醒了,那只手邊收了回去,李知月看過去,沈星謙正坐在床邊,臉上的擔憂還沒徹底藏回去,語氣硬邦邦地問道:“好點沒有。”</br> 李知月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思緒還沒有完全回籠。</br> 她怎么在醫(yī)院?</br> 她記得自己被林杰帶進了巷子,后來沈星謙不知道怎么出現(xiàn)了,救了她,再后來……她想起來了,自己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在地,在徹底暈倒之前,她好像看見沈星謙焦急將她抱了起來。</br> 李知月嗯了聲:“好點了……”</br> 沈星謙臉色緩和了些,一看她那病懨懨地樣子,神情又嚴肅了起來,嘴巴跟倒豆子一樣,快速地道:“你逞什么能?發(fā)燒了都還上班,上班是你全部嗎?不知道在家好好呆著嗎?要是你暈倒在了公司,傳出去還說我們沈氏虐待員工,李知月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公司想想吧,傳出去你讓我怎么處理?還有那個什么狗屁親戚,當初你讓我處理了,能有今天這檔子事嗎?”</br> 李知月暈倒在他身后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牽扯了一下。</br> 李知月腦子還是暈乎乎的,聽著沈星謙快速的說了一大堆話,也只是傻愣愣的嗯了聲,小聲道:“對不起,我知道了。”</br> 語氣都不知不覺中帶了點委屈的味道。</br> 沈星謙一愣,輕咳了聲,緩和了不少:“早知道不就得了……要不要喝水。”</br> 李知月聽著他的話舔了舔干澀的唇瓣,又黏糊糊的嗯了聲。</br> 沈星謙垂眸看著李知月,他已經(jīng)請護士替李知月?lián)Q了衣服,將臉上的妝卸了,烏黑亮麗的頭發(fā)散在白色的枕頭上,臉色蒼白,似乎下一秒又要暈過去了。</br> 他第一次看見這樣脆弱孤獨的李知月,心里有些悶得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自己心里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讓他有點束手無策。</br> 李知月還以為自己的應(yīng)答他沒聽見,又低低地應(yīng)了聲說道:“要喝水。”</br> 沈星謙回過神來,他抿了抿唇,有絲慌亂道:“那你還不把我手松開!”</br> 李知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沈星謙的另一只手正被她緊緊地抓住,用力到相交之處都開始泛白。</br> 原來剛才夢里的那溫熱源頭,是他呀。</br> 李知月松開沈星謙的手,沈星謙走到一旁拿著一次性杯子給她兌了杯溫水,嘴上雖然罵罵咧咧的,但動作卻依舊輕柔,他將李知月扶了起來,等她靠好之后才將杯子塞進她的手里。</br> 盯著李知月將水喝完之后,問道:“還喝不喝?”</br> 李知月?lián)u了搖頭。</br> 沈星謙將杯子收走放在一邊,他左右看了看李知月,雙手抱臂:“關(guān)于你那個狗屁親戚已經(jīng)被我送進去了,你還有別的意見嗎?”反正他也不聽。</br> 李知月愣了一下,沈星謙以為李知月還會磨磨唧唧的放過他們時,剛要開口,就聽見李知月十分認真的說道:“謝謝。”</br> 喝了點水,休息了一會兒,李知月的精神好了不少,她坐在床上,望著沈星謙說道:“這次是我沒有處理好,以后不會出現(xiàn)類似的事情了。”</br> 二人靜靜相望著,李知月看著面前的人,已經(jīng)褪去了在巷口那副兇狠的模樣,又變回了她熟悉的樣子。</br> 沈星謙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燙手,他后退一步,輕咳了聲。</br> 李知月回過神來,挪回自己的眼,再次道:“今天謝謝你。”</br> 沈星謙哼了聲:“別謝,你得欠我一個人情。”</br> 李知月想起上回沈星謙說過的話,笑了笑:“好,算我欠你一個人情。”</br> 沈星謙嗯了聲:“沒什么事我走了,等會護工會給你送飯,你真的麻煩死了。”</br> 沈星謙一副惱火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著實有些好笑,李知月眼睛亮亮的,看著他出了病房門之后才收回了目光。</br> 她將放在柜子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看,不知不覺之間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br> 沈星謙在她醒之前,一直守在這里的。</br> 李知月將手機放在一旁,她偏頭看向窗外,外面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她抿了抿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沈星謙出了醫(yī)院,一眼就看見韓揚和王胖的車在樓下停著,他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兩個人正在拿著手機開黑斗地主,見他上來了,王胖問道:“知月姐怎么樣了。”</br> “沒事了。”沈星謙靠在背椅上,王胖也道:“我也打好招呼了,這孫子,進了局子還嘴硬,還說知月姐是他妹妹,他也不照照鏡子,你們沈家什么時候有這樣的親戚了。不過你放心,這件事包我身上了,非得給咱姐好好出口氣才行!”</br> 關(guān)于李知月的真實身份,他們一直對外宣稱的是遠方親戚的遺孤。</br> 就連韓揚和王胖也不清楚,沈星謙睜開眼:“誰是你姐。”</br> “行行行,你姐你姐,你醋勁怎么那么大啊,連姐姐都要爭啊?”</br> 沈星謙抬腳踹了一下副駕駛的背椅。</br> 王胖哼哼了兩聲,韓揚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道:“去吃火鍋?”</br> 王胖沒什么意見,坐在后排的沈星謙卻出聲道:“把我送到公司。”</br> 韓揚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都十點了,知月姐又給你布置了什么家庭作業(yè)?”</br> 得到的是沈星謙一記眼刀,韓揚聳了聳肩,沈星謙冷聲道:“我得回去再處理一個人。”</br> *</br> 李知月在醫(yī)院休息了一晚上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掛了最后一瓶吊水之后,她提著自己的包包拉開了病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走廊長凳上低頭玩手機的二人組。</br> 二人組抬起了頭,齊刷刷地沖著李知月露出了微笑,“知月姐,中午好呀~”</br> 李知月見到他們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了,她點了點頭,韓揚說道:“沈大有事,讓我們來接你回去。”</br> 李知月點了點頭:“謝謝。”</br> 隨后又問道:“他有什么事?”</br> 二人組笑而不語,只是熱情的上前來幫著李知月提起了包包,圍著她一塊朝電梯走去。</br> *</br> 魏姿今天一出門的時候就覺得眼皮子不停的跳著,心里隱隱有些不太好的預(yù)感,一路上和同事打了招呼,她將包包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手機和杯子準備去接杯水,順便給林杰打個電話。</br> 昨天晚上給林杰發(fā)消息直到今天早上也沒有回應(yīng),她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去教訓李知月。</br> 早上的茶水間依舊空無一人,魏姿將杯子隨手放在茶幾上,拿出手機給林杰播了過去,電話直到最后一秒,也沒有人接起。</br> 魏姿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緒逐漸被放大,她干脆收起了手機,接了杯水回到了座位,</br> 秘書處的同事都來齊了,唯獨李知月的位置空蕩蕩的。</br> 中午飯后,小齊和范詞正在發(fā)著從C市帶回來的小玩意,一個裝飾泥人。</br> 魏姿看著他們把其中最可愛的小貓咪擺在了李知月的桌子上,二人又細聲說了什么,又放了一個可愛柴犬。</br> 放了之后,范詞還主動的提李知月整理了一下桌面。</br> 魏姿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眼睛都要紅了。</br> 直到小齊和范詞發(fā)放到她這里,二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拿著剩余的泥人出了秘書處。</br> 那個小禮物并沒有她的份。</br> 其余同事見狀,都互相看了看,有點看不清這個局勢。</br> 魏姿也覺得有些沒面子,咬著下唇打開了電腦,當做沒有看見一樣。</br> 沒一會兒,范詞回來了,他走到魏姿的身邊,敲了敲她的辦公桌,傳達命令道:“魏女士,沈總讓您去一趟會議室。”</br> 魏姿一早上的那股沒來由的心慌又放大了些,她應(yīng)了聲好,拿著自己的手機起身朝著會議室走去,她一走,其他同事便小聲問著范詞,范詞聳了聳肩,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會議室內(nèi)只開了一盞小燈,她一進門就看見沈星謙坐在主位上,小齊在一旁打開著小型投影儀。</br> 魏姿走到沈星謙旁邊,問道:“沈總,您找我有什么事?”</br> 沈星謙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凌厲的目光讓魏姿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就想出去,但理智還是占了上風,她穩(wěn)住了心態(tài),沖著沈星謙露出一個自認溫柔得體的笑容來。</br> 小齊已經(jīng)擺弄好了投影儀,他坐在沈星謙手邊,對著魏姿道:“魏女士,請坐。”</br> 魏姿抿著唇坐了下來。</br> 小齊道:“叫您過來主要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通知您,您已經(jīng)被沈氏集團正式解雇了。”</br> 解雇?</br> 魏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道:“公司憑什么無緣無故的解雇我?”</br> 她看向沈星謙,但沈星謙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小齊繼續(xù)道:“解雇您的原因,您等會去辦理離職手續(xù)的時候HR會和您說明,重要的是第二件事,您涉嫌損害,摸黑公司形象,給公司帶來了麻煩和不便,明天沈氏的律師會聯(lián)系您,與您協(xié)商具體事宜。”</br> “你不要血口噴人!”魏姿揚聲道。</br> “小齊,打開。”沈星謙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小齊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點了個視頻文件出來,而封面就是魏姿和林杰一起走出大門的畫面。</br> 魏姿臉刷的一下就白了。</br> 片段長達一個多小時,但魏姿不用看都知道投影儀上會出現(xiàn)什么內(nèi)容,她慘白著臉,說道:“那是李知月的哥哥!看視頻也只能說我們認識,你憑什么認為是我來擾亂公司秩序,而不是李知月自己做了什么見不到人的事情,被她哥哥看見了呢!”</br> 她看向沈星謙,紅著眼一字一句道:“沈總,你不能因為偏袒李知月,而讓我背著這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吧?”</br> 小齊眼觀鼻鼻觀心,迅速的低下頭,這個場面他最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br> 沈星謙這回倒是將目光看向了她,他冷笑一聲,“我就偏袒她,怎么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