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過了幾天,南宮朔夜和鳳馨回到了鄴城。為了避人耳目,方孝廉老早就在城外候著,二人下馬,換乘了一輛普通的馬車進城。
“諸事可還妥當(dāng)?”南宮朔夜只是略略問了方孝廉一句,他自然是明白,南宮朔夜問的是惜惜的后事。
“一切安好,請少帥放心。”方孝廉恭然答道。
南宮朔夜點點頭,便親自抱了鳳馨上馬車,關(guān)好了車門。
“累不累?”南宮朔夜挨著她倚在軟墊上,溫和笑道。
“嗯……”鳳馨懶懶應(yīng)了一聲,馬車已經(jīng)進城了,大街上嘈雜的聲響透了進來,沸沸揚揚的,聽著款款踏實。
南宮朔夜輕柔地撫摸著鳳馨的頭,柔聲道:“瞇一會可以,可別真睡著了,車里透風(fēng),要著涼的,一會就到了,回房了再好好睡,嗯?”
鳳馨已經(jīng)朦朦朧朧進了半睡狀,他的聲音似是自遠方來,虛虛實實的,飄渺地像薄紗一般輕軟,溫溫?zé)釤岬胤髟谀樕稀⒍稀?br/>
強打著精神,可最后還是不爭氣地睡著了。夢里,她見到一個蒙面的男子手持一柄利劍,迅速地朝著南宮朔夜背后沖刺過去,她想大聲喚他,可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情急之下,只得飛身擋在他身前,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只見眼前血淋淋的一片,南宮朔夜已經(jīng)倒在了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夜!”
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聲響起。鳳馨從夢中驚醒,轉(zhuǎn)頭四顧,一望窗外,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房里也沒有點燈,只是一個小巧的通體鎏金的銀爐子煨著,里頭木炭已經(jīng)將滅了,淡淡的紅光,微微弱弱,大概是天快亮了,所以丫鬟們才沒有來換。
昏昏沉沉竟從昨天睡到了這會。
聽到叫聲,蘭兒立刻從屋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握住鳳馨的手,關(guān)切地問道:“小夫人,你怎么了?”
鳳馨下意識地伸手朝身旁一探,那半邊枕被皆是冰涼。南宮朔夜沒有睡過。立時,她全然慌了手腳,對蘭兒道:“夜呢?我要見他,現(xiàn)在就要!”
難道,那,不是夢?他,真的已經(jīng)出事了么?不……
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滑落,鳳馨茫然地搖著頭,仿若這樣就可以將可怕的夢魘從腦中驅(qū)趕。
“小夫人莫怕,奴婢這就讓少帥過來。”話音未落,蘭兒已經(jīng)匆匆跑出洗劍閣,朝書房行去。
隆冬時節(jié)的早晨,太陽總是升得老晚,被夢魘驚醒后就再難入眠,索性就這樣睜著眼睛等天亮。
不消時,便聽見窸窣一片,門開合的聲音,極輕極輕,躡手躡腳的,生怕再次驚了她。
這么熟悉的步子,難有第二人了。他總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走路步子極沉,二人作息時間也差了許多,他每天有忙不完的軍政要務(wù),總是要很晚很晚才能休息,那時她早已睡下了,所以總是要將她吵醒。
她倒是從未抱怨過,也不知從何時起,竟連這個小動作也改了,走得這般如履薄冰。這么些日子以來來,她也沒意識到,從什么時候起,這個晚歸的人,竟沒有一次將她驚醒了。
床板一沉,他已經(jīng)坐于床頭,輕輕地將她那一雙柔荑抬起,握在手中。
她的手,還是那么冷涼,沒有絲毫暖意。
“馨兒,是不是又做惡夢了?”他俯下身去,輕輕地吻著她的眼角,“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鳳馨心中一動,主動偎到他懷里。他衣上帶著沉沉杳杳的夜寒,涼薄的氣息刺得她一個激靈。
“馨兒,還怕不怕?好些了么?”南宮朔夜的語氣中充滿了心疼。
鳳馨囈語一般咕噥一聲,“夜,我好怕。我夢見你被人……”
“傻瓜,我可是天下無敵,怎么會輕易出事呢?”
“嗯。”鳳馨順服地點了點頭,緊緊依偎在南宮朔夜的肩頭。
“還是床舒服……”南宮朔夜輕輕推開了她,捂好她的被角,道:“我身上涼,小心凍著。”
“夜,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細細軟軟的聲音,依舊延續(xù)著眠足后的慵懶。
“呵呵,小野貓,我若是去打仗的話,就不得不離開你了。”南宮朔夜頓了頓,輕聲道:“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可是,那里實在是太過于危險了。”
“不要,就算是打仗,我也要在你身邊,永遠不分開。”鳳馨的聲音依舊低緩,如初醒一般,卻是異常堅定,“夜,求求你,別管打仗的事了,行么?我們離開這兒,做一對平平凡凡的夫妻,不好么?”
“事到如今,你叫我怎么放手?我不希望你管這些事。”南宮朔夜的語氣微含薄怒。
“我只是希望你平安,我們一生一世都在一起。”鳳馨泠霜依舊輕聲低吟。
一陣沉默,四目相對,二人皆無語。
外面的天,泛出魚肚白的顏色來,不久之后,太陽就該升起了。
鳳馨朝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卻不再低聲,一字一字沉鈍鋼銼:“若是你堅決不肯放下打仗的事,那么,我也不再反對,只是無論你去哪里,我總是要跟你一道去的,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短短的四個字,也沒有拖著尾音,可是,卻恍如繞梁魔音,縈回于耳,一遍一遍,徘徊不散。極簡單的四個字,仿若一把利極的刀,一刀一刀地割在他心上。
“馨兒,我知道,是我讓你受苦,可是,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將整個天下帶到你面前,絕不食言。”南宮朔夜的手緊緊地攥著被角,卻抬不起手來擁著她,她總是這般倔強,倔強到他毫無反手之力,倔強地寸步不讓。
“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沒了你,我無法獨活。”
她的字,咬得極輕極含糊,可是,聽在他耳里卻異常清晰與沉重。
“這輩子我欠你的,實在太多,對不起你的,也實在是太多。馨兒,你別恨我,好么?永遠……永遠……”
疲憊,身與心,皆是疲憊不堪,他太累太累了,不知道多少天沒有睡覺了,他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看,他沒有勇氣,實在是不忍心去看她的表情。
“不要恨我……”嘴里還吐著一個‘我’字,他已經(jīng)沉沉睡去。
聽到他沉穩(wěn)的呼吸聲,鳳馨才轉(zhuǎn)過身來。
“我永遠都不會恨你,我恨不了……永遠……永遠……”
那一瞬間,她頓時感覺,他與她的距離,是那樣近,卻又那樣遠,觸手可及,卻又遠隔天涯。或許,他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是命運開了一個玩笑,才讓他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終究有一天,他們會分開的……
思及此,鳳馨輕輕地從暖馨的錦被里伸出手來,柔暖的掌心覆上他的臉,輕觸那一片冰涼,帶著夜的沉吟,透過掌心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