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片昏暗中,她抱住了一根粗大的浮木,說什么,也不能放手了……
“藥……給我藥……我要吃藥……痛……好痛……”
此刻,鳳馨的思緒戰(zhàn)勝了一切。她的身子劇烈地抽搐,纖細(xì)的手指在南宮朔夜的手臂上來回抓扯著,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南宮朔夜聽到她那歇斯底里的大叫,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近乎于絕望的感覺,腦中一片空白,只在想,事情,怎么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的?她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來人啊,快去叫大夫!快去啊!”南宮朔夜不顧一切地對著門外大吼道。
沈鳳馨,你千萬不能有事啊!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說什么也不能就這樣走開!
鳳馨疼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透不過氣來,倏地,她干咳了起來,喉嚨猶如久旱的荒原一般,充滿了粗糲的砂石,連叫也叫不出來了。
大夫趕來,一見到鳳馨的樣子,就急切地問了南宮朔夜兩句。
鳳馨的牙齒輕輕地顫抖著,全身就像浸在冰水里一樣,只有咽喉處像燃著一團(tuán)烈火,這烈火迅速在全身蔓延開來,想要將她整個人都化為灰燼一般。
蘭兒在一旁不斷地幫她擦拭著如黏液似的汗水,她處于冷熱交替中,冷時,那徹骨的寒意一直可以深入到骨髓里去;熱時,那灼熱的溫度可以將她身上的水分盡數(shù)蒸干。同時,她又感到一陣陣頭暈惡心,想要嘔吐,整個人在瑟瑟發(fā)抖。
在她耳中,婢女,大夫,還有南宮朔夜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似是南宮朔夜的聲音怒罵道:“你究竟給她用的是什么藥?”
“老夫,只是在藥中加入了一些罌粟花而已,照理來說,只要按老夫指示的用量來服用,是絕對不會如此的。”
“可為什么她會這樣?”
“這……”
“本帥告訴你,若是她有什么三長兩短,本帥就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給她陪葬!”
罌粟?模模糊糊地聽到了這個詞兒,鳳馨的心頓時墜落……
這……
南宮朔夜,你為什么要如此對我……
忽然,有一雙有力的大手按在她冰涼的額頭上,那掌心十分溫暖。
南宮朔夜俯身,紫眸里寫滿了關(guān)切,柔聲問道:“鳳馨?”
鳳馨牙關(guān)發(fā)出‘咯咯’的響聲,聲音雖不大,卻在靜靜無聲的洗劍閣中顯得格外刺耳。人還是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冷……熱……好難受……”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抱住她,然后抽過絲被來將她牢牢地裹在里面。
大夫勸說道:“少帥,還是讓小夫人平躺著比較好。”
鳳馨聽不清那人在說什么話,只是覺得難以名狀的惡心,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整個身體不斷地痙攣著。
南宮朔夜將她平放在床上,按住她的手腳,她痛苦地別過臉去,大口大口貪婪地將新鮮的空氣吸入體內(nèi),卻不見呼出多少氣兒來。
南宮朔夜的臉近在咫尺,可對于她來說卻是遠(yuǎn)隔天涯,只有白茫茫地一片。
不知何故,她感到屋子里似乎點(diǎn)著無數(shù)的燭火,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的雙眼,使得她情不自禁地涌出淚水來。此刻,她只能聽到南宮朔夜的揚(yáng)聲怒斥,“你們這些飯桶!還不拿藥來!”
身邊的人嗡嗡地說著話,蘭兒在鳳馨的身子手臂上時而擦拭著冰涼的水,時而卻是滾燙的熱水。她無意識地胡亂抓著,慌亂中緊緊攥住一樣感覺異常有力的東西,那種可靠的感覺是那么令人貪戀。
她仍然在冰與火中不斷地穿梭著,蘭兒在對她說話,可是她卻聽不清楚,嘴里傳來濃烈的腥苦味道,隨即,痙攣慢慢地緩和了下來,她漸漸進(jìn)入一種平和的狀態(tài),感到仿若有一股強(qiáng)大而又溫和的力量將自己從無盡的苦難中拖了出來,整個人在一瞬間松弛了下來,她終于精疲力竭地睡著了。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悠悠轉(zhuǎn)醒時,暮色早已遍布了天際,從簾子的縫隙中,可以看見那如水的月華無私地將自己的銀輝灑向府中各地。
她一動也不動地沉睡了一天,渾身都是一種酸酸的僵痛,指尖已然麻木,但手里還緊緊地捏著什么東西,她微微抬起頭一看,這才慢慢地發(fā)現(xiàn)原來竟是南宮朔夜的手。
她心下一慌,連忙將他的手放下。目光往上移動,發(fā)現(xiàn)南宮朔夜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衣衫不整,還穿著淡薄的里衣。他的身子伏在床沿,姿勢極其不舒服。他的眼睛閉著,長長的睫毛齊齊垂下,在他的下眼瞼處投下一道道煞是好看的陰影。他身上斜披著斗篷,可能是下人在他睡后替他搭上的。
她的手,輕輕地在他的臉上撫摸著,倏地,手來到他的喉結(jié)處,她的眼眸中迸發(fā)出一道戾氣的光芒。
現(xiàn)下,正好是這個男人好無防備的時候,若是在這個時侯,她的手用力的話,自己,是不是可以就此從他的魔障里解脫了么?
心里想的,卻與手上的動作毫不搭調(diào)。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過去,她的手,停在那里,一點(diǎn)也動不了!
眼淚,悄然滑落于枕邊。
為什么?她心里明明是痛恨著這個男人的,可卻怎也下不去這個手……
難道,真就如他所說,他早就在她內(nèi)心深處埋下了羈絆么?
不!
她與他之間,怎可有這樣的牽絆?不該啊……
他仍舊伏在那里,手臂保持著伸長的姿勢,他竟這樣讓她攥了整整一個白天。
她看著他,頹然地放下手,心里,有一股不知名的情感在胸腔內(nèi)涌動著……
她默然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入神地凝望著那縷通過簾子縫隙投射進(jìn)屋的月光,漸漸地變得明亮。屋外似乎有人來回走動著,應(yīng)該是打掃庭院的下人,竹帚輕微刷過地面的聲音,沙沙作響,清晰可辨。
她想起了出嫁前在沈府的日子,是那樣的平靜安樂,時常和眠風(fēng)哥哥在沈府的花園里嬉戲玩耍,將院子弄的雞飛狗跳的,隨后,娘就會出來,淺淺地笑著,象征性地責(zé)備兩句,就遣下人來打掃,那掃地聲,就跟剛才聽到的一樣。
思及此,鳳馨不禁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到了如今,那時的一切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一個悠長的夢一樣,來無蹤,去,亦是無影。
夜風(fēng)徐來,吹動簾子,南宮朔夜伏在那里,他的唇很薄,睡夢中猶自緊緊抿著,顯出剛毅的曲線。他的額頭上有幾縷凌亂地碎發(fā),被風(fēng)吹著微微拂動,驟然減去幾分眉宇間的凌人之氣,倒是顯出他跟尋常男子一樣的平和俊朗,甚至透出一種寧靜的稚氣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在門外輕輕地敲門,恭敬地低聲喚道:“少帥,少帥……”
南宮朔月睡得很熟,仍舊紋絲不動,來人沒有經(jīng)過允許,不便擅自闖進(jìn)屋來,只得又稍加提高了嗓門,道:“少帥,屬下有事稟報。”
鳳馨見南宮朔夜還是沒有醒來,就伸出手去,輕輕地在南宮朔夜肩上推了一下,“少帥。”
南宮朔夜這才醒過來,抬起頭,目光迎上鳳馨,問道:“哪里不舒服么?”
鳳馨微微搖頭,“不是,是外邊有人在敲門。”
聞言,南宮朔夜艱難地直起身子,略微舒展了下筋骨之后,揚(yáng)聲道:“進(jìn)來吧。”
屋外的人得到南宮朔夜的首肯后,才輕輕地推開了洗劍閣的門。進(jìn)來的是方孝廉,他在屏風(fēng)前站定,先行了個禮,頷首說道:“少帥,您要屬下查的事已經(jīng)有些眉目了。”
南宮朔夜揉了揉眉心,一臉的倦意尚未退去,道:“是么?那你就說吧。”
方孝廉猶疑道:“這……”話在嘴邊,他微微地抬頭,看向躺在床上的那個人。
南宮朔夜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是一個俊美的男人,但此刻下巴陷了進(jìn)去,他也是個陰沉的男人,但此刻只是神色不定。
他陰騖的眼掃過床榻,感覺心疼的抽了一下,隨即,沉吟道:“你先到書房去等著本帥。”
“是。”方孝廉俯首應(yīng)允后,就靜靜地退出了洗劍閣,向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