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南宮朔夜也不多問,抬手緩緩地將杯中的酒飲干了。
二人堆著一大桌子菜,都只是默默飲酒,喝到最后,南宮朔夜只覺得酒酣耳熱,忽然道:“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喝酒。”
鳳馨笑了笑,低低道:“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會,只有什么事情事不能的。”
南宮朔夜靜默了片刻,說道:“說得好,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會,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的。”又喝了一杯酒,自己拿過酒壺,沒想到壺卻空了,于是叫道:“小二,添酒。”
叫了半晌,不知為何并沒有回應,他一時興起,拿筷子敲擊杯碟,和著風吹動簾子的聲響:“詩萬首,酒千殤,幾曾著眼看王侯,玉樓金闕慵歸去,且看梟雄醉金陵!”仰面大笑,一雙紫眸炯炯,燈光下似乎未央的夜,黑得深不可測,流動著碎的光,仿若是什么東西破碎了。
鳳馨的手撫摸著他的臉,有些微微發(fā)抖,卻終于微笑:“夜,你喝醉了。”
他一把握住流連于自己臉上的手,輕輕地吻著,“是醉了,可卻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你……”
“夜……”
鳳馨的手,想要縮回,卻被他緊緊扣住。他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緩緩地,卻又是用力地吸允著,帶著朦朧的醉意:“你心里有不安,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螓首低垂,慢慢地囁嚅道:“我……沒有啊……”
久久地,他凝望著她,什么話也沒有說,不是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不安,卻可望而不可及,觸碰不到。
在她心里,他連與她分擔的資格也沒有么?在她心里,他究竟算是什么?丈夫么?難道,她已經想到了什么?
不……不會的……
若是她真想起了什么,她根本不會那么平靜地與自己相伴的……
呵呵……
倏地,他嘴角隱隱泛起一絲苦笑……
真的好可悲,他的幸福,竟只有在她遺忘一切的時候才得以延續(xù),那么脆弱,那么不盈一握……
他心中生出一種絕望,良久,才道:“馨兒,我們回吧。”
累……
他竟生出無有窮盡的倦怠感,他什么都不想再多做思考,沒有謀略,沒有算計,不用再考慮明天何人再想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此刻,他只想做一個山野匹夫,擁著自己最愛的人,夜夜安睡到天明。
不!
他不該這么沒大志,不該那么想的!
在這個世上,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還有人爬得比自己高,還有人想要將自己一切的一切,包括她,從自己的身邊永遠奪走!
這條路上,已經有太多人為此而犧牲了,因此,他不能低頭,不能退縮,只能向前行!
南宮朔夜眼中光芒一閃而過,那神色她看不真切,只得牽起他的衣角,柔聲道:“夜,你不是說,我們回了么?那你還坐在此處作甚?”
這時,他才從思緒萬千之中回過神來,道:“好,我們回家。”
馬車駛出來,鎮(zhèn)子上竟還有幾家店鋪猶未打烊,昏黃的燈光映射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那光線很柔和,一方一方的淡黃色,仿若是流動著的,一絲絲地滲透到沉沉的夜色中去。
馬車動燈光中穿梭過去,不久就將整個鎮(zhèn)子拋在了后頭。她掀開簾子回過頭去只能看到零零星星的燈火,越行越遠,不由問道:“夜,這好像不是我們先前來的路吧?”
他笑著說道:“再晚點回吧,陪我再逛逛。”
聞之,鳳馨微笑應道:“嗯。”
馬車順著路一直往北去,一條孤單的光暈投射在路上,前方只是漆黑一片。鳳馨因為連日來心力交瘁,此時馬車一直在顛簸,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睡了一覺醒來,馬車仍在向前駛著,簾子外依舊是漆黑一片,偶然有馬車與他們想錯而過,黯淡的燈光一閃,轉瞬即逝。她心中詫異,叫了一聲:“夜。”
他因為駕著車,沒有回過頭來,只問她:“醒了?還累不累?”
她搖頭說道:“沒事,這里在哪兒了?”
他溫言道:“已經過了綿州,再有兩個多時辰,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鳳馨大吃一驚,少頃說不出話來,南宮朔夜終于回頭瞥了她一眼,油然道:“夫人,為夫駕了這么大半夜的馬車應該有賞吧?”
她心中頓時柔情萬千,傾過身子去吻在他臉上,他緩緩將馬車停在路畔,伸手扶過她的臉溫柔地吻下去,許久許久才放開,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臉頰滾燙,手仍舊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襟,他的紫眸在黑暗中亦是熠熠生輝。
她的臉依偎在他胸前,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動著,溫柔得如同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她的聲音低低的,如同夢囈似的,“夜,我只有你了。”他吻著她的秀發(fā),他的呼吸溫暖地拂過她的臉。他說道:“我也只要你。”
路兩側都是一望無垠的野地,暗沉沉并無半分人家燈火,滿天碎的星子,像是一把銀燈隨意灑落,直要撒到人頭頂上來一樣。遠遠聽到有車駛近,從他們的馬車旁呼嘯而過,馬蹄聲答答地響著,漸去漸遠,滿天的星光似乎都漸漸遠去,唯有一種地老天荒的錯覺,仿若整個世界只余了他們這一輛馬車,只余了他與她。
“馨兒……”他的聲音略有沙啞,“你再睡一會兒吧,我保證,等你再醒過來時,一切,都會是新的開始。”
聞言,鳳馨不語,只是點了點頭,忽而只覺兩眼酸酸的,不一會兒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南宮朔夜見她安然入睡,繼續(xù)趕起路。又向前行了一段,他突然將馬車停了下來,縱身跳下了車,向四圍掃視了一圈,一字一頓地沉聲道:“沈眠風,你出來吧。”
暗處,臉帶鐵面的男子聽到南宮朔夜的話,隨即走了出來,眼中透出一陣陣凌厲的寒光來,冷然笑了一聲,道:“不愧是南宮少帥,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是啊。”南宮朔夜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早就知道是你了,這些日子,一直暗暗跟在馨兒身旁使她感到不安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