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以死相逼
,重生—深宮嫡女 !
老者道:“還有哪個,公侯伯的名號又沒有重的,自然是甘寧府青州城里的那個。”
年輕人微微想了一想,“我倒是曾聽他家下人說過,說什么襄國侯爺立了大功要進(jìn)京謝恩,原來這么快就到了。”
老者只是一聲嗤笑:“聽說全家都帶來了,還跟著兩位王爺一同進(jìn)城呢,可這好幾天過去還未得宣見入朝……哎你做什么去,不陪我喝酒了?”
老者話未曾說完,年輕人已是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徑直走到那撕扯的中年胖子和兩個侯府下人面前,開口問道:“你家哪位夫人要急著安胎?”
老者連忙追出去,扯過年輕人在其耳邊低聲道:“襄國侯家你可別沾惹,小心得罪了人。你不在京里不知道,這番晉王被賜死的事情……聽說朝中有幾個大佬不高興……”
年輕人只道:“您老放心,我已經(jīng)是出了宗譜的人,就算惹了禍也不會帶累家里。”
“你這是什么話!兔崽子,難道你……”老者一著急罵起人來。
兩人在這里低語,地上躺著的中年胖子已經(jīng)一骨碌爬了起來,動作之快幾乎不是他這個體重能做出來的。他爬起來就垂首站到了老者跟前,口稱“二爺爺”,十分尷尬,又看了看旁邊的年輕人,眼中露出異樣神色。
老者瞪他一眼:“還不滾回家去,別在這里給我丟人!”
中年胖子縮縮脖子,趕緊應(yīng)了一聲朝來路走去,那兩個侯府下人急了,一把扯住。“先生先生,別走啊,我家夫人境況不好呢,急得很!”
“走開走開,都說了我是跌打大夫!”中年胖子死命從兩人手中扯袖子,一時扯不開。
年輕人上前攔住兩個下人:“你家夫人是哪位?”
“還有哪位,襄國侯府就一個夫人,侯夫人。”
年輕人略略猶豫一下,最終道:“別扯他了,我跟你們?nèi)タ纯础!?br/>
兩個下人愣住,上下打量他,那中年胖子率先叫起來:“老九你瞎摻合什么,都被踢出宗譜了還敢給家里惹事,小心……”
“小心什么?”年輕人笑著看了看他,“如你所言,我已不是你家人,難道你們還能將我怎樣不成?”
“你……”
年輕人不再理他,直接跟那兩個侯府下人說:“他醫(yī)術(shù)遠(yuǎn)不及我,你們帶我去便是。”一句話說得那中年胖子滿臉惱怒。
“小九你……”一旁老者欲言又止,當(dāng)著侯府下人的面終究沒法說得太直白。
“二爺爺不必?fù)?dān)心,我有分寸。”
兩個下人對年輕人的話將信將疑,但一看這場面也知道那中年胖子不會跟他們走了,又想起事先打聽時街坊都說胖子家里世代御醫(yī),這年輕人與他一家,雖然被踢出宗譜這事有點懸乎,但總歸是個世家出身的,說不定真行。于是兩人對視一眼,都是點頭。
“那就有勞先生了。”兩人對年輕人行個禮,急忙引路。
年輕人沖老者作揖一禮算是辭別,跟著兩人快步而去。
中年胖子湊到老者身邊,瞅著年輕人的背影直皺眉:“二爺爺,他來找您干什么,是不是還企圖……”
“企圖你個祖宗!”老者一巴掌拍在胖子肥厚的后腦勺上,“滾回家里去,一天天的就知道給我丟人!我告訴你,少打小九主意!”
中年胖子嘟囔兩聲,捂著腦袋悻悻而去。
……
夜已經(jīng)深了,池水胡同的藍(lán)家小院里里外外燈火通明,下人們不斷奔走著傳信送東西,內(nèi)院后進(jìn)正房外更是人影紛亂,屋里卻是寂靜的很,聽不到誰說話,唯有秦氏昏迷中偶爾的呻吟和藍(lán)澤來來回回的踱步聲。
“連番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不好,這些家伙都是什么醫(yī)術(shù),開些個模棱兩可的方子,誰也不敢打包票,一個個只知道騙診金!”
藍(lán)澤走了一會越發(fā)煩躁,干脆坐到椅上罵人。如瑾不由蹙眉,怕他吵著昏睡的秦氏,低聲阻止道:“您別抱怨了,適才已經(jīng)吃了一碗藥下去,說不定一會就好。”
話是這樣說,但看著母親一直緊緊蹙著的眉頭,以及額上從未停過的冷汗,如瑾也知道恐怕境況是不好。拿過帕子給母親擦拭額頭,又掖了掖被子,她跪坐在腳踏上擔(dān)憂地陪著。
藍(lán)澤長嘆一口氣,心里又著急又憋悶,只覺近來事事不順。
好好的立了功進(jìn)京謝恩,路上就遇到了扮強盜的刺客,然后跟著兩位王爺進(jìn)京本以為會時來運轉(zhuǎn),誰知自從進(jìn)了城開始,這偌大的京城就沒人搭理他,連以前的一些舊交都刻意避著,讓他隱約感覺有些不妙。偏偏上頭又遲遲不定宣見的時間,害他在外面懸著心奔波打探,回到家里,秦氏的胎卻又出了問題。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盼望有個嫡子已經(jīng)盼了好多年,家里藍(lán)琨雖是兒子,但終究是個姨娘生的,日后要請旨承爵還得費一番周折,哪有正統(tǒng)嫡子來得爽利。何況就算真的襲了爵,庶子出身的爵爺在公侯圈子里也未免低人一等,哪怕是被嫡母寄養(yǎng)到名下也不行,那日后襄國侯家豈不更在其他公侯跟前沒面子。
“怎么就突然有事了,不是一直好好的……”藍(lán)澤越想越煩,坐在那里長吁短嘆。
如瑾突然想到一事,遲疑片刻,還是說了出來:“父親,您是否能有法子找宮里的御醫(yī)?”宮里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御醫(yī)中也頗多擅長保胎之人。
藍(lán)澤擺擺手:“不要想那個了,咱們家又不同于京中那些公侯,和宮里不熟。”
“話雖這樣說,但公侯家里有病請御醫(yī)也是常事,父親您且去遞牌子問問看,就算沒熟人,御醫(yī)們也不會置之不理。”
“唉,你不知道……”藍(lán)澤說到一半話頭打住,不好將自己難處說出來,改口道,“如今是夜里,宮里只有當(dāng)值的幾個御醫(yī)在,人家不一定有工夫來,再說就算來了咱們家,若是期間宮中有事耽誤了,咱們怎么擔(dān)待的起。”
如瑾不由心中惱火,暗想他這樣推三阻四的做什么,“父親,母親身子要緊,您只去問一聲又能怎樣,行就行,不行再想別的法子,難道您不著急么?”
“我如何不著急!”藍(lán)澤也火了。
父女倆眼看就要發(fā)生口角,外頭丫鬟匆匆來報:“侯爺,姑娘,又一位大夫找來了。”
如瑾忙道:“快請進(jìn)來。”隨口又問了一句,“是哪家的?”
丫鬟面色有些古怪:“是……是一位御醫(yī)世家出身的先生,但……”
藍(lán)澤喝道:“那還不快請,杵在這里啰嗦什么!”
丫鬟不敢再說別的,忙忙返身出去帶大夫進(jìn)來。連番的請大夫,如瑾心中焦慮都沒有回避,這次也不例外,直接站在母親床邊等著大夫近前看診。
湘簾動處,丫鬟引著一位青衫素帶的年輕男子走進(jìn)了內(nèi)室,如瑾舉目看過去,一眼之下,微微有些疑惑。
來者身材頎長,眉目疏朗,目光溫和如身上青衫質(zhì)樸的顏色,面帶焦急卻仍不失從容分寸,芝蘭玉樹一般氣韻渾然。
如瑾只覺得似曾相識,耳邊卻聽得身側(cè)碧桃低低驚呼:“凌先生!”
如瑾這才恍然,怪不得看起來眼熟,那次閨中診病,她于簾櫳半合之際曾見過他的背影。繼而卻又疑惑不已,他不是離開青州去游歷了么,怎會出現(xiàn)在京城,還這樣巧被下人們找進(jìn)家里來看病……
年輕男子已經(jīng)朝著藍(lán)澤躬身拜下:“會芝堂凌慎之前來看診。”
藍(lán)澤也是一愣:“請起。會芝堂……你是蔣先生那位徒弟?”
凌慎之點頭:“正是。恰逢來京探親,不想街上巧遇侯府家人找尋大夫,念及同鄉(xiāng)之誼,毛遂自薦前來盡一分薄力。”
藍(lán)澤仍是疑惑:“你是御醫(yī)世家?是哪位御醫(yī),怎地你會在青州……”
“父親,這些稍后再說不遲,先請凌先生給母親看診要緊。”如瑾見是凌慎之到來,一驚之后便是一喜,焦躁的心緒緩和許多,見父親仍在那里夾纏不清的磨嘰,忍不住催促。
藍(lán)澤瞅了女兒一眼,又看看凌慎之,卻猛然想起前陣子回青州時偶爾聽過的一些風(fēng)聲,說是這個凌先生與慣與貴門女眷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忍不住心中不喜,朝如瑾道:“你且去后頭避一避。”
凌慎之垂下眼睛,面上閃過一絲不屑,靜靜站在一邊。如瑾不由心中起了惱意,先前來過好幾個大夫父親都沒特意囑她避開,此番當(dāng)著人家面說這樣的話,任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轉(zhuǎn)目一看凌慎之,已知道他明白了,不免愧疚,彎身朝他鄭重福了一福:“勞煩先生費心,家母懷胎卻腹中急痛,但求先生救治,我這里感激不盡。”言罷轉(zhuǎn)身走去了屏風(fēng)之后,母親要緊,她不便在小事上和父親爭執(zhí)。
凌慎之磊落一揖還禮,朝藍(lán)澤道:“可否看診?”
藍(lán)澤好在還不是糊涂到底,也知道秦氏要緊,其余先放在一邊過后再說,于是點頭:“蔣先生名遍青州,他的高徒定能解本侯燃眉之急。”
凌慎之也不去管他那些拿腔作勢,徑直走到秦氏床前錦杌上坐了,一旁孫媽媽搭了薄巾在秦氏手腕,凌慎之垂目診脈,凝眉不語。
片刻后他朝孫媽媽道:“需觀夫人舌象。”
孫媽媽打起床簾,和丫鬟一起輕輕抬起秦氏頭部,打開下巴讓他看了。凌慎之點點頭,孫媽媽又將秦氏安頓好,重新放了帳子,說道:“夫人方才有出血,現(xiàn)下止住了,可人仍然昏迷著。”
凌慎之問:“最近可有腰肢酸軟,下腹墜脹?”
“腰酸疲累是有的,夫人素來體弱,早年懷著小姐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下腹墜脹卻是沒有。”
“可過分勞累或受過刺激?”
“最近幾天是有些累,但先前一路車馬顛簸也是好好的,若說受刺激該是在先前二十日左右的時候,見過刀光受了驚,只當(dāng)時并無異樣。”孫媽媽想起方才的藥,忙讓丫鬟去外頭拿了方子過來,遞給凌慎之,“這是先前大夫開的安胎藥,剛才夫人喝過一碗,先生看是否妥當(dāng)?”
凌慎之接過方子看了看,見是枸杞、紫蘇梗等慣用的安胎藥物,并無錯處,藥量雖然稍嫌猛了一些,但依現(xiàn)在的情況看也不為過,便道:“藥是不錯的,若是我開亦是如此。”
如瑾在屏風(fēng)后不禁焦慮道:“母親用完藥物有一陣了,境況并未好轉(zhuǎn),先生看看是否能有立竿見影的法子?”
凌慎之沉吟,想了一會方道:“夫人素日體虛,脈象上皆有反應(yīng),中氣不足,難以養(yǎng)元,懷胎時會有困擾是在情理之中。但若似這位媽媽所言,近來并無異常癥狀而突然胎漏下血,恐怕還要家中諸位仔細(xì)回想今日是否有不妥當(dāng)?shù)氖虑椋疫@里才好對癥施診。立竿見影的法子暫且卻是沒有的,情況如此,恢復(fù)起來總要一段時間。”
孫媽媽努力回想這一天的事,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什么,最終遲疑道:“可是吃了瓜果的緣故?但也沒敢用冷水湃過,都不是涼的。”
“這卻也難說,不好下定論。”凌慎之站起身來,“既然方才用過藥,這就等一陣子看看再說,不要重復(fù)用其他方子了,以免沖了藥性。可以燉些補血養(yǎng)氣的湯水略微服一些,我去外頭候著,若是有事隨時傳喚。”
如瑾聞言知道暫無他法,于山水屏風(fēng)之后福身道謝:“有勞先生。”又叫了丫鬟婆子跟去外頭好生伺候著。
凌慎之出門,青衫消失在湘簾之后。如瑾從屏風(fēng)里面轉(zhuǎn)出來,坐回秦氏床邊擔(dān)憂守著。藍(lán)澤在一旁嘆氣:“唉,這可怎么好,請了這么多大夫都是一個說辭,暫且等著,暫且等著,這要等到什么時候。”
“您安靜一會吧。”如瑾給母親擦汗,對父親這樣不耐煩的性子感到煩惱,“好歹凌先生還說出個緣故來,先前那些大夫哪個不是支支吾吾的。”
藍(lán)澤嘆道:“也不知他頂不頂用,年輕人終究不穩(wěn)重,要不然哪有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要是他師傅在這里就好了。”說著又叮囑自家女兒,“這次是你母親病了急亂求醫(yī),以后咱們家還是少沾他,傳出去不好聽,你也和他少說話。”
如瑾只覺心里怒氣一層層的往上涌,看看昏睡的母親,勉強壓住,只道:“父親若能請來宮里的御醫(yī),自有年紀(jì)大性子穩(wěn)的妥當(dāng)人,何至于還在這里嗟嘆這個不好那個不好的。”
“御醫(yī)哪里那么好請,私下里咱們又沒熟人,過明面去請的話,你不知道圣上……”藍(lán)澤一沖動差點說出了實情,想想還得在家維持一家之長的尊嚴(yán),趕緊又打住,末了重重哼了一聲。
“父親別只顧發(fā)脾氣,母親如今這樣哪里經(jīng)得人吵,您若是不耐煩,自請回房等候消息,左右您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如瑾索性開始趕人,一點情面也不講了。
藍(lán)澤眼睛一瞪立時就要跟女兒發(fā)火,賀姨娘在旁連忙攙住他:“侯爺您別生氣,姑娘年紀(jì)小,見太太這樣未免慌了手腳,您可別往心里去。自家女兒任性,您不擔(dān)待誰擔(dān)待呢,快隨妾身到那邊房里歇著,您在外頭奔波一天,這么晚也累了,且去瞇上一覺如何?”
小妾低聲軟語安慰著,藍(lán)澤心中火氣消了大半,坐在這里也是煩,便任著賀姨娘攙扶著去了,走到門口還叮囑道:“有了什么動靜可要趕緊知會我。”
孫媽媽忙道:“侯爺放心,奴婢一定及時稟報。”
藍(lán)澤去了,屋里這才算清凈下來,如瑾長長出了一口氣,低頭看見秦氏蒼白憔悴的容顏,不免又是暗自垂淚。
家中事事紛亂,父親又是這樣的性子,她所能依靠和指望的也只有母親,誰想好好的就出了這樣的事,若真是有個三長兩短,她這一生還有什么意思。
“母親,您不會有事的,您別怕,女兒陪著您呢。”她輕聲在母親耳邊低語,輕輕給母親擦去額上冷汗。
孫媽媽去廚房吩咐人熬湯去了,屋里靜悄悄的,只有秦氏昏睡中偶爾低吟一兩聲。
丫鬟隔簾低聲稟報:“姑娘,東院大姑娘來看望太太。”
如瑾臉色一沉:“讓她回去,母親正睡著,誰也不見。”
丫鬟應(yīng)聲去了,不一會又回來:“大姑娘說,聽見這邊事情她們一家都擔(dān)心,但二老爺和大少爺不便過來,她特意前來,只盼著能幫上一二。”
“勞她惦記,替我謝謝她,好生送她回去。”如瑾冷笑。
丫鬟去了再沒回來稟報,想是藍(lán)如璇走了,如瑾憂煩的心緒卻因為她的突然到來而漸漸清醒,坐直了身子,默默看住雕花山水屏風(fēng)上鑲嵌的珠貝,凝神思索。
母親這腹痛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蹊蹺,難免不讓人多想。加上凌慎之方才一番陳述,還說“今日是否有不妥當(dāng)?shù)氖虑椤薄玷闹幸痪o。
想起以前凌慎之幫她點明藥量的事情,如瑾知道他不會隨意亂說,必是言有所指。皺眉片刻,如瑾遣退屋中其他丫鬟,獨叫了碧桃:“去凌先生那邊看看,避開人問問他到底診出了什么。”
碧桃見如瑾臉色凝重,不敢怠慢,連忙去了。如瑾坐在床邊等候消息,越等越是不安。恰好孫媽媽從廚房回來,說道:“已經(jīng)吩咐人煮了荔枝紅棗湯,待煲好就送來。”
如瑾道:“讓妥當(dāng)人經(jīng)手,小心些。”
“姑娘說的是,自從太太有孕,一應(yīng)吃食上我都留心著。”孫媽媽點頭應(yīng)了,順便說起之前的事,“今日小彭氏還要去廚房幫忙備飯,被廚房的人打發(fā)出去了,她最近總是巴結(jié)著討好奉承,這里幫忙那里搭手,不知輕重的,也不看看廚房是什么地方,能輕易就讓她沾手么。”
如瑾卻從中聽出了不妥,問道:“小彭氏今日去過廚房?是進(jìn)去了,還是沒進(jìn)去,可碰過什么東西,都和誰說過什么?”
孫媽媽微怔,轉(zhuǎn)瞬也反應(yīng)過來,臉色一白,“姑娘是懷疑太太不好和她有關(guān)……”心里也沒底起來,仔細(xì)回想方才聽廚房婆子們說的情況,言道,“聽說是她進(jìn)去要幫手,幾個婆子勸她不聽,纏著人家非要做個菜給主子表忠心,后來還是董姨娘路過將她勸了回去,說是沒碰什么東西。”
“董姨娘?怎么還有她。”如瑾不由蹙眉。
孫媽媽道:“她平日就愛做些吃食不是,慣常總?cè)N房要食材,出現(xiàn)在那里倒也不稀奇。”
“慣常去廚房也就算了,今日不同往日。”如瑾想了一想,道,“媽媽再去仔細(xì)打聽,看看今日董姨娘和小彭氏兩人到底說過什么,做過什么。”
孫媽媽去了。如瑾一邊思量,一邊隨手給母親掖被子,冷不防看見新?lián)Q過的褥子上又是一片殷紅。
“母親!”如瑾驚了一跳,連忙掀開被子一角看了看,只見錦褥上已經(jīng)浸透了。
“來人,快去叫凌先生!”如瑾連忙喊人。
須臾碧桃?guī)е枭髦M(jìn)門,凌慎之一看此情也是皺眉,搭手在秦氏腕上探了探,言道:“情況不好,若是一直這樣漏血……恐怕胎兒不能保住,且夫人身體亦會大損。”
“凌先生!”如瑾焦急萬分,一句話未完已是落下淚來,“但求先生相救!”說罷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
“使不得。”凌慎之連忙起身避開,低頭看見如瑾清淚滿頰,早已失了當(dāng)日初見時從容端雅的態(tài)度,不免心起惻隱。
方要開口,外頭藍(lán)澤聞訊趕到了,進(jìn)屋一見女兒跪在地上就是皺眉:“快起來,成何體統(tǒng)!”
如瑾不理他,只看著凌慎之:“但求先生救我母親和腹中胎兒,無論如何一定要保她們無恙。”
凌慎之沉吟不語,片刻后看了看藍(lán)澤。
如瑾明白他這是有所顧忌,忙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言,只要能救母親,怎樣都可。”
凌慎之溫言道:“小姐起來,容在下細(xì)說。”
如瑾這才讓丫鬟扶起,拭干眼淚屏息聆聽。凌慎之說道:“如今若是不保胎,任由妊血漏盡再調(diào)理夫人,夫人身體會損。若是保胎,亦不是無法,但強行固本對母體和胎兒皆會有傷。到底如何還請侯爺和小姐盡早決斷,照這樣下去,不出一炷香這胎就保不住了。”
藍(lán)澤立刻擰眉:“這還要什么決斷,自然是要保胎,豈能容妊血漏盡。”
“這正是要侯爺決斷之處。”凌慎之抱拳一禮,“此狀若想保胎,需用銀針刺穴。”
藍(lán)澤一愣:“刺穴?刺哪里?”說罷自己也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道,“刺哪里都不行,夫人身體豈能容你窺探,出去出去!”又招呼丫鬟,“去叫別的大夫過來!”
“等等!”如瑾上前吩咐碧桃,“去問問那幾個大夫可有妙法,若沒有,趕緊回來報我。”
碧桃應(yīng)聲跑出去,藍(lán)澤這里就問女兒:“你要干什么?”如瑾不理他,須臾碧桃跑了回來:“姑娘,幾個大夫都說沒辦法。”
如瑾立刻朝凌慎之問道:“再問先生一句,若是不保胎,母親有損,若是保胎,母親亦有損?”
凌慎之道:“正是。但無論如何,恐怕以夫人的身子,以后都是不能再生養(yǎng)了。是以在下看來不若拼著保一保。只一點,孩子若能保住,日后生下來也會體弱,需要好好養(yǎng)護(hù)著。”
“保胎有幾分把握?”
“六七分。”
“若施針仍不能保住,可會傷害母親性命?”
“性命無虞,只會大損。”
如瑾咬緊嘴唇思量一瞬,最終福身下去:“但請先生施針,只求先生保住母親和胎兒。”
藍(lán)澤被晾在一邊,聞言怒向如瑾:“你你你……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你也給我出去!什么都不懂只會添亂……”
如瑾臉色一冷,忍無可忍,轉(zhuǎn)目吩咐自己幾個丫鬟和孫媽媽:“把侯爺請出去!”
碧桃?guī)讉€和孫媽媽一心向著如瑾,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也不顧什么主仆尊卑了,依命上前架住藍(lán)澤就往出“請”,轉(zhuǎn)眼拖著藍(lán)澤出了內(nèi)室,氣得藍(lán)澤跳腳:“反了反了!來人,快來人,快將這幾個犯上的奴才給本侯拖出去打!”
屋外聞聲進(jìn)來幾個丫鬟,一見這情景都嚇了一跳,愣愣看了一瞬,有兩個就要上來動手,如瑾走到外間厲喝:“誰敢動!耽誤了太太保胎,誰動手就杖斃了誰!”
滿院子仆婢都聚到廊下看動靜,賀姨娘正在外頭吩咐丫鬟們做事,一時趕來不知底細(xì),愣在一邊。董姨娘卻是一直在院子里,聽出了眉目,此時急慌慌上前,帶著哭腔指揮幾個婆子:“還不快把侯爺救下來,哪里容得這些婢子撒潑,成何體統(tǒng)……”
“飛云,帶人給我捆了她,堵上嘴丟回房里看住了!”如瑾打斷董姨娘,直接發(fā)令。
飛云是秦氏跟前除了孫媽媽外第一貼心的,自然也心向自家主子,且早就看董姨娘不順眼,聞言立刻帶了幾個小丫頭上前抱住董姨娘。
“哎你們……你們做什么……天哪這是要作反么?”董姨娘哭起來,奮力在丫鬟懷里掙。
如瑾看看場面暫時穩(wěn)住,轉(zhuǎn)身回了內(nèi)室,忙向凌慎之道:“先生請快動手。”
秦氏床鋪上的血跡越來越大,再也不能耽擱。凌慎之看一眼如瑾焦急的臉,上面還有未曾散去的煞氣,眸光一動,鄭重一揖到地:“必不負(fù)小姐所托,還請小姐指個人過來幫手。”
如瑾轉(zhuǎn)頭叫回了青蘋:“給先生搭手,一切聽先生吩咐。”
“是。”青蘋上前,依著凌慎之的話解開了秦氏衣襟,找出一幅細(xì)軟紗綾覆在秦氏身上。
凌慎之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絨布包,打開來,里面是一列大小不一的纖細(xì)銀針。
如瑾提著心在一旁觀瞧,只見他的手骨節(jié)分明,極其干凈,捏起銀針的時候沉穩(wěn)有力,神情沉凝而專注。如瑾連呼吸都壓得很輕,生怕驚擾了他。
這個眉目溫和的男子是她此刻唯一的指望和依賴,她也只能依賴他。
院子里仍然有藍(lán)澤的怒吼和董姨娘的哭泣,夾雜著下人們嘈雜的嗡嗡聲。如瑾生恐他們分了凌慎之的神,想去外面阻止,卻又擔(dān)心母親,一時不敢走開。
凌慎之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一針下完,抬頭說道:“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行完針,小姐且去,莫讓人進(jìn)來打斷,另外著人備些熱水進(jìn)來。”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讓如瑾焦躁的心無端放松幾分,歉意朝他勉強笑了笑:“有勞先生。”說罷走出了內(nèi)室。
叫了向輝家的去準(zhǔn)備熱水,并進(jìn)去內(nèi)室搭手幫忙,如瑾轉(zhuǎn)身來到廊下。
襄國侯藍(lán)澤被碧桃孫媽媽幾個拉住,跳腳罵了一會不見成效,已經(jīng)喊人去外院找仆役進(jìn)來幫手了。如瑾出來的時候,幾個持著棍棒的外院小廝正從門口走進(jìn)來。
“父親這是要做什么?母親在里頭兇險萬分,您卻吵嚷著唯恐天下不亂。”如瑾緩緩走下臺階,揚聲相問,“叫了小廝拿棍子進(jìn)來,是要懲罰奴才,還是要行家法打我?”
持棍小廝們站到了藍(lán)澤身后,抬手幾棍子打開了碧桃等人,將棍子往地上一戳,各個趾高氣昂。藍(lán)澤頓時有了底氣,指著碧桃?guī)讉€喊道:“給本侯將這些不知尊卑的奴才亂棍打躺下了!”
幾個小廝就要動手,如瑾冷聲:“我看誰敢!”
如瑾緊緊盯住幾個小廝,目光猶如三九冰棱,一字一字道:“誰打我的人一棍,我日后還他十棍,今日你們要打就打個痛快,否則日后還有沒有命張狂可說不準(zhǔn)了。別忘了,我是堂堂侯府小姐,要你們的命,易如反掌。”
幾個小廝本就沒見過如瑾幾面,又何曾見過她這樣兇厲的模樣,一時愣怔,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連先前那些裝出來的傲氣也都丟在腦后了。
藍(lán)澤氣得大罵:“反了!你是堂堂侯府小姐,我可是你爹!沒我這個侯爺,哪來你這小姐!你你你簡直無法無天,忤逆犯上,簡直……”簡直了半天沒想出能準(zhǔn)確表述怒火的說辭,索性不管了,直接上來就要親自跟如瑾動手。
“攔住他。”如瑾讓孫媽媽碧桃等人擋在藍(lán)澤跟前,然后吩咐道,“蔻兒,去外院找何剛進(jìn)來,寒芳,到廚房拿幾把刀,挑最鋒利的。”
兩個丫鬟也被如瑾嚇得不輕,立刻忙忙答應(yīng)著跑去了,蔻兒腿腳不靈便還險些摔個跟頭。
藍(lán)澤都快氣瘋了,被孫媽媽等人攔住又不得近前,只好在原地跳腳指著女兒大罵:“你你你還要拿刀,你難道想要弒父不成!”
如瑾冷笑:“女兒不敢。父親您要是對母親還有一點體恤之心,而不是只顧著您堂堂侯爺?shù)拿孀樱驼堈f話小聲一點,以免擾了母親保胎。”
“保胎?那叫什么保胎,簡直是淫……”說到此處藍(lán)澤總算還顧忌著院中人多,沒敢將話說明。
“父親不妨再大聲一點?外院隔得也近,幾位大夫想來都還沒走,您說給他們聽聽,也好讓他們出去說三道四。”
“你……”藍(lán)澤氣結(jié),卻終究沒敢再喊。
此時蔻兒和寒芳都回來了,蔻兒身后跟著何剛,手上臉上都沾著灰土,想是正在干什么重活被臨時打斷。他詫異走到院子里,看見滿院子丫鬟婆子不便抬頭,只跟藍(lán)澤行了個禮,然后朝如瑾道:“不知姑娘叫小的什么吩咐?”
何剛就是當(dāng)日敢朝藍(lán)如璇吐口水的仆役,如瑾將他叫到跟前,將寒芳拿來的菜刀提了一把遞到他面前:“太太在里頭保胎,你替我在這里守著,若是哪個不知深淺的東西想要近前打擾,不必客氣,只管一刀砍過去。”
何剛聞言就是一愣,轉(zhuǎn)瞬看了看院中情形,似乎明白了幾分。
如瑾看他一眼:“日前見你行事,該是個性情耿直的漢子。只是耿直歸耿直,卻不知你有沒有膽量?”
何剛濃眉一立,抱拳道:“我膽子不大,但卻有報恩的心。是非黑白暫且不提,姑娘以前保我一次,今日我也保姑娘一次。”
“好,果然我沒看錯人。”如瑾贊嘆一聲,將刀遞給他。
何剛接了刀反身一站,刀刃向外,直接擋在如瑾身前,“誰敢上來,就嘗嘗往日切菜的刀切在自家脖上是什么滋味。”
持棍小廝更是不敢動了,幾個蠢蠢欲動的丫鬟婆子也縮了身。藍(lán)澤氣得發(fā)抖,顫著指頭數(shù)落如瑾:“你竟然……竟然竟然敢行此事!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這奴才敢不敢殺了侯爺我!”
他邁步就朝前沖,碧桃孫媽媽自是拼命攔著。如瑾道:“且退開,放侯爺過來。”
碧桃一愣,藍(lán)澤順勢就沖了過來,何剛在那里持刀站著動也不動,鋒利的刀刃被檐上燈籠一照,幽幽閃光。藍(lán)澤終是沒敢湊得太靠近,站在幾步之外接著數(shù)落:“你有本事就讓奴才砍了我,砍啊!”
如瑾眼見父親如此相逼,全然不顧母親在內(nèi)受苦,心中悲憤翻涌,冷冷一笑:“父親大人,女兒自然不敢跟您動手,也不忍心給這仆役招禍,耿直之人自要好好活著,我可不會讓他背負(fù)弒主大罪。”
前頭何剛動容:“姑娘……”
如瑾不理會他,轉(zhuǎn)頭從寒芳手中又拿過一把刀,似是剔肉的,長長尖尖抵在自己脖頸,“父親若是再朝前走一步,我這里以命相拼。保不住母親和她腹中胎兒,我活著亦然無趣,只要父親忍心踩著我尸體進(jìn)屋,我自不吝將這條命還給父親!”
“你……”藍(lán)澤驚住,瞪大眼睛看向如瑾,像是不認(rèn)識這個女兒似的。
如瑾唇邊帶著笑意,可那笑意卻如大燕最北邊冰原上刮過的風(fēng),寒冷透骨,看一眼就要被凍住。“你敢,你敢……”藍(lán)澤抖著胡子,朝前邁了一步。
“啊——”一群丫鬟驚叫起來,寒芳立時就扔下手中剩下的幾把刀跪到地上。
如瑾脖頸上血色頓現(xiàn),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刀背,一滴一滴灑落在她繡著披葉蘭的領(lǐng)口。
“世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死了。”如瑾唇邊笑意更深,盯著藍(lán)澤,“只需侯爺您再朝前走上一兩步,我手上再用力幾分,藍(lán)如瑾這條命就交待在這里。然后您邁過我的尸體,自去房中阻止母親保胎,一切如您所愿。”
藍(lán)澤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不禁手指在抖,連整個身子都開始發(fā)顫,踉蹌著一連向后退了三四步,被地上未曾平整的石板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瑾冷冷看他一眼,嫌惡地別開頭,轉(zhuǎn)向院中眾人。“誰還要進(jìn)屋的,且走出來讓我看看。”
一眾丫鬟婆子紛紛低頭不敢言語,幾個持棍小廝直往后縮。賀姨娘怔怔出聲:“……姑娘你、你、你快把刀放下來……”
如瑾身后簾響,向輝家的和青蘋一臉焦急走了出來:“姑娘您……您快住手,這可使不得!”
青蘋彎腰就撿起地上寒芳扔的刀子,抬手抵在自己脖頸,說道:“奴婢替您,姑娘您快放下刀。”
如瑾轉(zhuǎn)目看她一眼,笑道:“替我做什么,誰也不用替,咱們都放下。”
她將尖刀從脖上拿開,又拉開了青蘋,將刀從她手里奪了過來扔掉:“進(jìn)去幫手罷,我沒事,母親要緊。”
青蘋不敢走開,向輝家的將她拉了回去:“姑娘看來沒事了,侯爺哪敢逼迫太緊,咱們快去伺候太太,太太早好一刻,姑娘就少受一刻罪。”
如瑾脖上的血還在流著,滴滴答答浸透了淡青色的衣領(lǐng),夜色下看著猶為驚心。她卻不以為意,低頭將地上幾把刀輕輕踢開,曼聲道:“都散去,該做什么做什么,別圍在這里看熱鬧。”
圍聚的眾人中,吉祥如意對視一眼,率先帶著老太太跟前的一眾人走了,她們一動,其余各處的仆婢也都紛紛挪腳,不敢再停在這里。
如瑾朝那幾個持棍小廝揚臉:“好生伺候著侯爺去外院休息,內(nèi)院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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