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首輔怪癖
,重生—深宮嫡女 !
如瑾看了那張臉,一時間沒有說話。
旁邊佟秋水驚訝地指著琴女:“你,你是……”是了半日,卻沒說出人家的名字,明明覺得就在嘴邊,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琴女呵呵的笑:“佟二小姐也在這里,前陣子恍惚聽說佟大人進(jìn)京表功,恭喜了。”見佟秋水只管指著自己不說話,便很是善解人意的說,“您卻是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吧?沒關(guān)系,貧賤之人本就不入姑娘們的眼,要不然,當(dāng)初梨雪居幾個近身丫鬟,怎么就獨獨我被攆了呢?”又轉(zhuǎn)向如瑾,“姑娘,您不會也將我徹底忘了吧?”
如瑾默默看著眼前的俏麗女子。她淡橘色的滾邊錦袍襯著深色絳子,打一進(jìn)來,就成了這布置清雅的房間中一抹搶眼的亮色,若說這衣裙明艷如花,待摘了面紗,脂粉相宜的臉孔便成了嬌嫩的花芯。
烏的發(fā),白的膚,俏眉俏眼,天生的好顏色。只是丫鬟做久了,這顏色被簡單的衣飾和卑微的姿態(tài)所掩蓋,很長時間都沒有展露出來。直到……
如瑾清清楚楚的記得,當(dāng)自己的魂靈飄蕩在瀲華宮上空,發(fā)現(xiàn)驟然承寵獲封的女子褪去宮女的謙卑,換了宮嬪的衣衫張揚起來,露出從未有過的志得意滿,朝氣蓬勃,才知道這個人原來……也是很美的。
前世今生,陰差陽錯,緣分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如瑾從沒想過還能再次遇到這個人,并眼瞅著她過早展露天生的姿容儀態(tài)。這將近兩年的時間,她長高了,出落得很好。這脂粉點綴的容顏,以及無所顧忌的,絲毫不掩飾恨意的笑,真的是今日出門前不曾預(yù)期的意外。她和前世一樣美,卻又不是一路的美。經(jīng)過宮廷生活打熬的人,再如何恣意張揚,也不會有荒山蓬草一樣的野性,而眼前抱著琴的女子,眉宇間全是這股子勁道。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她是如何過的。
“紫櫻。”如瑾終于開了口,叫她的名字。
“奴婢在。”琴女將懷中弦琴放在一旁桌案,回轉(zhuǎn)身來行個禮,笑著應(yīng)聲,然后直直盯著昔日的主人,“敢問您有什么吩咐?”
佟秋水恍然嘆了一聲,“是,她是紫櫻。”
幾個人說話的這半天,引了紫櫻進(jìn)門的吳竹春一直默默觀瞧,她不明就里,不過,紫櫻不曾掩飾的敵意是很明顯的,她就朝如瑾身邊靠了靠,以防萬一。
不料這動作卻被紫櫻洞悉,并且很尖銳地朝吳竹春笑笑,“這位姐姐是新近跟了我們姑娘的么?一看您就是機(jī)靈人,比我強(qiáng)太多。只不過,我卻沒有要和姑娘拼命的意思,到底主仆一場,姐姐您多慮了。”
吳竹春沒理她,只在如瑾身邊站好。
吉祥聽見屋里動靜不對,推門走了進(jìn)來,一看到紫櫻摘了面紗的臉,登時也是一愣。“你……”
“吉祥姐姐,多日不見,你好么?”紫櫻如常打招呼。
吉祥并不知道紫櫻被攆的原委,就是當(dāng)時梨雪居許多人也是不明白的,乍然相見,愣過之后就去看如瑾,一時未曾答言。紫櫻就說:“姐姐連和我說句話都不愿意?當(dāng)初我可沒得罪過你。不過,說到底也是我自己倒霉,笨笨的,連如何被姑娘厭棄了都不知道,說不定也曾得罪了你而不自知呢。”
吉祥看著場面不對勁,忙將門關(guān)了,走過去與吳竹春一左一右立著,守住主子。于是屋子里幾個人,紫櫻成了唯一的孤立。
她眼底就閃過一絲自嘲和不屑,“是我不該來。原想著是哪位夫人心慈顧憐我,怎么著也得過來磕頭道聲謝,未料卻是故人重逢。既是故人,這謝也不用道了,我落到今日的地步,到底多拜姑娘所賜。我肚量小,說不出”不恨“二字,今天是有緣千里來相會,明天,還是相逢對面不相識吧。姑娘你覺得如何?”
紫櫻眼波里暗藏的尖銳似一根針,扎得如瑾眼疼。
其實到了今日,前世種種雖然仍在心底留存,可經(jīng)了這一年多的時光之后,血腥氣已經(jīng)不是那樣重了。現(xiàn)今的安穩(wěn)仍有隱憂,但到底有前路可走,如瑾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和重生之初不盡相同,對紫櫻的恨亦不是那么深了。
歲月總是會磨平一些東西,生活一直向前,往日被拋在后面,除了慘痛的教訓(xùn)需要時時銘記警醒未來,其余的人和事都不會一直填充在心頭腦海縈繞不去。如瑾現(xiàn)在親人俱在,還多了一個粉嫩的小妹妹,更認(rèn)識了長平王、凌慎之以及劉府親戚等許多新的人,此時再看當(dāng)初讓自己痛恨到骨子里的婢女,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恨不起來了。
即便眼前晃著神情囂張的臉,耳邊聽著刻意挑釁的話,也依然沒有痛徹心肺的感覺。恨與被恨調(diào)了個,現(xiàn)在反倒是紫櫻恨起她來了。
“紫櫻,你有多恨我?”如瑾問。
紫櫻毫不避諱:“很恨,非常恨,非常非常恨。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感覺,同你說也是沒用的。你問了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的感覺。”如瑾慢慢重復(fù)了一遍。
拋開一切平心而論,這一世的紫櫻根本還沒有做過什么,沒有背叛,甚至來不及過分討好,不過是一個埋頭做事的小丫鬟而已。但是她攆了她,為的是一個旁人全然不知的前世。那是她藍(lán)如瑾的前世,和現(xiàn)世的紫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因為她的隱秘的恨,恐懼,和厭惡,便將一個不明就里的丫鬟趕出了賴以生存的宅門,任其在外自生自滅……從這點上來說,是她對不起紫櫻。
可如果再重來一次,讓她再回到去年的春日,她依舊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
她肯定,而且不后悔。
防患未然,防微杜漸,她不知道紫櫻什么時候會存了背叛的心,又怎能容其留在身邊。所以,當(dāng)看到紫櫻成了酒樓的琴女,即便有同情內(nèi)疚,可依然沒有悔意。
從最初的震驚,到略微迷茫的猶疑,現(xiàn)在,如瑾漸漸平復(fù)下來,臉色態(tài)度都恢復(fù)了正常。穩(wěn)穩(wěn)的坐著,并且抬手請紫櫻也坐。
紫櫻呵呵的笑了兩聲:“姑娘,您是主子,奴婢怎能明白您的感覺,自然您也不用體會奴婢的恨。我出了襄國侯府,倒是能和您平起平坐了?抱歉,我不稀罕。今日一別,期望不要再見。”
她整整衣飾,重新抱了琴,欠身告辭。
吉祥侍立良久,聽著紫櫻句句逼迫早已不悅,見她要走,遂道:“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以前,我一邊瞧著,主子不是不問是非的人,當(dāng)初攆你必有緣故,你不自知,還要心中生恨,這也由你,可你怎能來主子跟前叫囂。按著主子的身份地位,立時拿了你也是尋常,放你走是恩典,你該……”
“我該感激是不是?”紫櫻立時接了話頭,然后朝如瑾點頭,“多謝側(cè)妃不殺之恩,您的好處我定當(dāng)銘記在心,直到九泉。”說話間,她笑意盈盈的臉一寸一寸陰沉下去,像是河面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凍。
如瑾并未被她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目光逼退,默默和她對視,反而生了一絲憐憫。或許這憐憫太過假惺惺了些,可的確是憐憫。
“你過的還好么,如果需要銀子,我可以給你一些。”如瑾這話倒是真心。攆走紫櫻是必須要做的選擇,可時過境遷,此時的她愿意做一點補償——對于已經(jīng)在外自生自滅了將近兩年的紫櫻來說,這補償可能晚了,但如瑾也選擇說出來,即便也許招恨。
紫櫻果然不領(lǐng)情,冷笑了一聲:“給銀子?給多少,一千,一萬,十萬?多少能償我的苦?我敢收,恐怕你拿不出來許多!藍(lán)側(cè)妃,留著你的銀子給老太太治喪吧,聽說侯夫人身體也不好,且有的開銷呢!”
言罷,轉(zhuǎn)身開門走了出去。
吉祥再有大丫鬟的涵養(yǎng),聽見這些話也火冒三丈了,“主子!”她目視如瑾等待吩咐。
如瑾卻輕輕搖了搖頭,任著紫櫻徑自去了。吳竹春輕聲附耳:“主子饒了她是一樣,是否要人跟去看看呢?”
如瑾略微沉吟,繼而點頭:“去吧。”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吳竹春走出去和關(guān)亥低語幾句,便有個扮成家丁的內(nèi)侍出了酒樓,去追紫櫻的腳步了。
屋里佟秋水目睹整個過程,驚疑不已,待紫櫻走了就握住如瑾的手皺眉:“那丫頭心性怎地這樣呢,以前見她悶聲不響的做事,真沒看出來如此狹窄記仇。說實在的,虧得你當(dāng)初將她攆了,雖不知是為了什么,但依我看,早攆了早好,留這種心性的人在身邊,睡覺都得睜著眼睛。”
被紫櫻這事一沖,先前兩人之間的不自在倒是淡了。沒多一會只聽不遠(yuǎn)處樓梯上腳步聲響,郎助教陪著舅母走了下來,佟太太帶人在樓梯口相送,不甚親熱。恰好外面也進(jìn)來一位太太,帶了丫鬟匆匆往里走,和郎舅母迎個正著。
隔著鏤空的板壁,佟秋水說:“那是中間說和的人,我表姨家的舊識。”
被事情耽擱的中間人此時才道,佟郎兩方的太太卻都沒有上樓繼續(xù)敘話的意思了,郎舅母和中間人寒暄兩句就出門上車走掉,佟太太也只請人家上去喝了半盞茶,言語不大滿意,這事基本就是黃了。
如瑾就問佟秋水:“姐姐看不上那郎助教,算是遂愿了,不用怕母親回家嘮叨。那么……你還要和我回府躲避么?”
她問得遲疑,佟秋水卻答得利索:“我是為了躲表姨家的親戚,也想和姐姐多聚幾日。”
如瑾胸口很悶。
“姐姐,那么,我就帶你回去?”
“勞煩妹妹。”
離開酒樓的時候,佟太太對二女兒要去王府小住非常吃驚,立時就要拉佟秋水上車回家。佟秋水將母親請到一邊低聲細(xì)語,背了人前說了好一會子話,期間幾次有提裙下跪的意思,佟太太不時往如瑾這邊瞅。
如瑾先上了馬車,微微挑起車簾看著佟家母女的情形,素凈的臉上悲喜俱無,只是靜靜的看。佟秋雁站在車邊,也是默默地看了一會,抬頭發(fā)現(xiàn)如瑾啟簾眺望的時候,忙福身致歉:“您且等會,妹妹行事向來不顧場合,您和她相交多年,深知她的脾氣,請別怪罪。”又不好意思的笑說,“也不知她們在嘀咕什么。”
如瑾垂眸,佟秋雁微仰著頭,送上謙恭抱歉的微笑,全都落在她的眼里。她就將簾子放下了,閉目靠在迎枕上。
將近中午,酒樓開始上客人,門口來來往往許多車轎,馬嘶人聲像是漸漸沸騰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灌進(jìn)她的耳朵。亂糟糟的聲音反而讓她安心了許多。如果不聽著這些,她真是覺得氣悶得很。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快要靠在枕上睡著了,旁邊跪坐的吉祥輕輕喚道:“主子,佟太太要走了。”
如瑾沒張眼睛,只問:“一個人走的么?”
“是。”
如瑾就什么都沒說,吩咐回府。佟太太在外頭行禮道別,她也沒往外看,只讓丫鬟關(guān)了車窗板子,免得被涼風(fēng)透進(jìn)來。吉祥稟報說:“佟家兩位小姐坐同一輛車跟在后面。”如瑾沒答言,旁邊吳竹春就目視吉祥,搖了搖頭。
……
京城東南一條普通民居巷子里,一所不起眼的小宅院,院門上的木漆剝落許多,院墻頂部也砌得歪歪扭扭,是誰路過都不會在意的尋常百姓的家門。
此時院子里卻站著一個滿身綾羅的胖大婦人,手指上明晃晃幾枚金鎦子,甩著帕子哈哈大笑,煽動厚嘴唇,露出整齊的野獸一樣的牙齒:“姑娘這是決定了吧,要是定了,立時就跟我走了,東西也不用收拾,到了我那,有的是衣衫首飾,什么都給你配齊了。”
對面立著的女子就福身道謝:“那么有勞您了。來日若能立足,我不會忘了您的。”說著從袖中掏出兩錠足成元寶,塞到婦人手里,“這是謝您今日特意跑一趟的辛苦。”
婦人笑呵呵讓身后婢女收了,轉(zhuǎn)身示意女子跟她走。院中唯一還像點樣子的正房里就傳出腳步聲,房門打開,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眉眼俊俏的男子,盯著那女子滿臉痛惜地問:“你真要如此嗎?”
女子挺了挺后背,笑容漸冷:“多謝師傅提攜教導(dǎo),您將我?guī)нM(jìn)京城的恩德,教我技藝的恩德,我一生都不忘,日后定當(dāng)加倍報還。”
“我難道為了你的報還嗎?我是可惜你,心疼你!那人的名聲你并非不知道,你去了,能保住命嗎,還說什么立足。”
“與其這么活著,還不如拼一拼,早點死了也好。”女子親手扶著胖大婦人往外走,“誰也不明白我受的苦,所以,誰也別來可憐我。師傅,您保重。”
男子忍不住要上前去拉人,女子身后就像長了眼睛似的,說:“您只是我?guī)煾担瑒e的就斷了念想吧。”立時讓男子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院門打開又關(guān)上,女子跟那婦人去的遠(yuǎn)了。男子在院中呆立半晌,突然轉(zhuǎn)回身沖進(jìn)屋里,砰的一聲扔出一架琴,重重摔在院中凹凸不平的硬土地上,頓時摔成了兩截。然后,屋里就傳來壓抑的嗚咽。
屋頂隱著的影子等了一會不見動靜,輕煙一樣溜下來,追著女子遠(yuǎn)走的方向而去。
晚間如瑾接到回稟的時候,纖細(xì)的眉毛就淡淡皺起來,“怪不得,她口口聲聲叫我側(cè)妃,卻還敢當(dāng)面談恨,原來是有了去處,有了倚仗。貝閣老貴為首輔,別說是我,王爺也不會輕易得罪他。”
吉祥聽得咂舌,想起舊友如意,也是選了這樣的所謂青云路,心里更是不自在,低聲道:“當(dāng)年紫櫻買進(jìn)府來是個憨憨的丫頭,許多年也只是悶頭做事,如今怎么就變成了這樣……聽說貝閣老都將近六十了,她去……能有個什么好?”
吳竹春糾正她的錯誤,“貝閣老并非將近六十,已經(jīng)六十一了,越過年去六十二。”接著低聲說起旁人輕易不知的隱秘,“他素來酷愛收集美貌女子,每收一個就讓人畫一幅像,專門將一座藏書樓改成了藏畫樓放置這些畫像,前幾年樓里放滿了,又在府里起了一座新樓。”
如瑾頭次聽說這等事,估計是吳竹春從原來出身的地方聽來的,“確實么?”
“的確,奴婢不敢將流言說給主子聽,都是實打?qū)嵉南ⅰ!?br/>
“那……他到底收了多少,一座樓都放不下?”
“總共有四百多個,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更多了,只是這么些年以來,貝府里的姬妾數(shù)目常年都是幾十個,那些畫像所繪之人許多都不在了。”
“去了哪里?”
“不知道,總之沒有人見過活的。”
深秋時節(jié),屋里早早熏了暖爐,如瑾卻打了一個寒戰(zhàn)。怔了一會才說:“所以,堂堂首輔要收美婢,才要通過見不得光的黑牙人牽線……”
“正是。那位紫櫻姑娘大概抱著的,是成為幾十個姬妾之一的想法。”
可若成了那幾百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之一呢?紫櫻,她一直這樣敢于冒險啊……引誘皇帝以及主動投向貝閣老,她總是要站到高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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