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天玄血光
,重生—深宮嫡女 !
皇帝的話一句一句問下去,內(nèi)侍們陰柔的重復(fù)聲充斥著廣場,御階上的傳到下頭,下頭的,再一排一排的傳開去,直到天玄廣場的盡頭。厚厚的宮墻隔著,所以外面的人聽不到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那寂靜中飽含洶涌暗潮的氣氛,卻像是籠罩在廣場上空的黑煙一樣,將東方破曉的晨曦之光都阻擋住了。
人人噤聲。
原本不說話的更加閉緊了嘴巴,喘氣都盡量低聲,而那幾個哭天搶地的御史,也相繼的,漸漸的,低了聲息,直到說不出話。
情緒最激動的花白頭發(fā)的御史早將發(fā)髻磕散了,披頭散發(fā)的,額頭鬢角的血流了滿臉,在皺紋的溝壑之中劃出驚悚的弧度。內(nèi)侍們的質(zhì)問傳聲讓他一時忘記了早已想好的話,停止了磕頭,直起身子呆呆看著御階上挺立的皇帝。
金色龍袍晃花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皇帝的臉,卻深深感受到心底油然而生的畏懼。那是一國之君無形中就可以散發(fā)的氣勢,非他這等低級官吏可以承受的。
皇帝說的話,都合情理,加之咄咄逼人的氣勢,一時讓人無從反駁。
太子靜靜跪在御階之前,任由御史們鬧騰,任由皇帝質(zhì)問,只是微微垂首,保持恭謹(jǐn)?shù)膬x態(tài),不發(fā)一言。
后面,長平王和閣老們目視腳尖,亦是沉默。
當(dāng)皇帝的問話結(jié)束之后,內(nèi)侍們的喊聲還在半空回旋,東方彤云后頭的朝陽突然噴薄而出,將高高的宮墻拉出長長的影子。
白頭發(fā)御史正好跪在影子的末端,地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半明一般暗讓他吃了一驚,從被皇帝震撼的呆愣中回過神來。“皇上!皇上明鑒啊!”他嚎了一嗓子,終于打破廣場上令人窒息的寧靜。
“臣等一心為國,為祖宗社稷著想,為天下蒼生著想,為后世子孫萬代著想!儲君乃是國之根本,儲君無德而國本不穩(wěn),天下蒼生再無得見天日之時,太子侵吞賑災(zāi)銀兩置子民于水深火熱之中,若是日后執(zhí)掌天下,國將不國啊!老臣御前失儀在先,自覺愧對皇上,愧對大燕列祖列宗,自當(dāng)以死謝罪,但老臣等人所求之事皆是公心,萬望皇上以國為重,早立賢良儲君!”
再次慷慨激昂的陳詞之后,這白發(fā)御史回手一抹,竟然從鞋底里頭摸出一把刃長兩寸的小巧匕首來。
背后長平王最先瞧見,但是視若無睹,依舊不說不動。
直到幾個閣臣被匕首反射的日光晃了眼,這才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妥。
“快!他手中有利刃!”
“大膽,御前亮刀,你是要弒君嗎?!”
“他怎么會帶了鋒刃進(jìn)來!他怎么會帶了鋒刃進(jìn)來!”
幾個老家伙七嘴八舌叫嚷起來,但嘴巴全都比動作慢,光嚷不往前上。眨眼間那御史將匕首在脖子上一抵,口中高呼著“皇上恕罪,老臣先走”,手上就那么用力扎了下去。
“啊!老師!”
“天啊殷大人!”
其他御史驚叫著,紛紛撲上前救人。御階下的帶刀護衛(wèi)們刀鋒半出鞘,齊聲大喝,震懾群臣。兩個護衛(wèi)走上前去查看究竟。御史們嚎哭著擋在自殺的殷御史跟前,場面很亂。
長平王的臉上適時出現(xiàn)驚愕之色,卻是眼睛一瞇,看見一個御史趁亂將刺入殷御史脖頸上的利刃又朝皮肉里按進(jìn)三分。
于是那自殺并不是很成功的白頭發(fā)老御史徹底斷氣,鮮血像是煮沸的開水從脖子傷口里汩汩冒出來,轉(zhuǎn)瞬間就染透了官服雪白的衣領(lǐng)。
真的是死諫。
直身而跪的太子緩緩叩首,將額頭貼到了地上。
帶刀護衛(wèi)擋開幾個御史,到跟前探了探殷御史的鼻息和脈搏,確定是死透了,起身朝御階上示意。
皇帝冷冷的俯視下方混亂,目光掃視群臣。
廣場上有了騷動。幾十年不曾有過的死諫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很多人都無法繼續(xù)故作平靜。現(xiàn)在的御史哪里還有前朝陳時的威風(fēng),縮頭很久很久了,什么御前鬧事、跟皇帝頂嘴,那都是傳說中的老故事,直到這些年言官逐漸受到重視,他們的身影屢屢出現(xiàn)在重要事件之中,和陳朝言官鼎盛時期比起來,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遠(yuǎn)遠(yuǎn)沒有恢復(fù)元氣。
然而這次大朝會上的血濺五步,卻是血淋淋地真實上演了。
這群人,終于要正式走上臺前,開始左右天下大勢了么?
那么其他人,又會在這其中受到什么損害,獲得什么利益呢?不乏一人開始下意識的思考這樣的問題,而最直接的,就是這次血諫的原因——廢太子,該支持還是反對?許多人不顧禮儀,將目光投向御階上居高臨下的皇帝。
皇帝半日沒說話。九龍白玉階高而遠(yuǎn),底下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廣場上只有騷動中產(chǎn)生的輕微的嘈雜,以及剩余幾個諫言的御史發(fā)出的,痛苦的干嚎。御前護衛(wèi)們的刀光雪亮,映著越來越高的朝陽。
萬眾矚目之中的皇帝,終于抬了抬手。寬大的金色袍袖在清晨微微的風(fēng)中鼓蕩著,袖上龍紋翻騰耀眼。“拖下去,杖一百,罷官,全家發(fā)配南疆。”他說。
“拖下去,杖一百,全家發(fā)配南疆——”盡職盡責(zé)的內(nèi)侍們高聲重復(fù),將圣意傳達(dá)給廣場上每一個人,讓他們聽得清楚明白。
長平王眼角瞄到首輔貝成泰,看見他嘴角極快極輕的上翹了一下。他是支持太子的。
而那邊跪著的太子殿下,俯身的姿勢更加恭謹(jǐn)了。不過,緊繃的背部在皇帝下旨之后,變得輕松了一點。
群臣先是一愣,當(dāng)御前護衛(wèi)將殷御史的尸體從他同伴的手中搶出來,強行拖走,在地上拖出鮮紅一道血痕的時候,終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
“皇上,三思而行啊!殷大人雖然行為失格,但一片忠心為國,請皇上體恤老臣赤誠!”
“皇上此令一出,不明緣由的人會誤會皇上偏袒罪人,恐怕天下臣民寒心。”
最先是兩個老翰林站了出來勸諫,隨后,稀稀落落出現(xiàn)了十幾個勸導(dǎo)的聲音,這些人還算出于公心,并沒有說什么過激的話。不過,當(dāng)貝成泰似乎站立不穩(wěn)身形稍微晃了晃之后,另一些人站了出來,與前頭開口的那些人唱了反調(diào)。他們指責(zé)殷御史包藏禍心,勸皇帝堅持旨意,一定要嚴(yán)懲這些心懷不軌、意圖左右大燕根基的跳梁小丑。
廣場上開始出現(xiàn)嗡嗡的討論聲。隨后,更多的人開始表達(dá)看法,有中立的,有支持太子的,更有支持諫言御史們的。甚至有幾個人擋在了路上,不讓護衛(wèi)們將殷御史的尸體拖走。
大朝會開始亂成一團。
對于這幾個人,皇帝只是簡單三個字,“阻者殺。”然后拖尸體的護衛(wèi)就手起刀落,利索拔刀,將攔路者全都斬于腳下。之后,連帶著殷御史和幾個新死的人,一齊拖走。平整干凈的青石磚上留下幾道醒目的血色長痕。
飛濺的血光頓時震住群臣。嗡嗡聲小了下去,支持廢太子的聲音也漸漸變?nèi)酰А?br/>
長平王眼中微有譏諷。
皇帝的強勢瞬間控制住場面,當(dāng)內(nèi)侍們高喊“肅靜”之后,再也沒人敢吭聲了,包括之前痛哭流涕的幾個出頭御史。
裕隆帝駕崩之后,編史之人將這個早晨發(fā)生的事件稱為“天玄血光”,有大儒讀史至此,在頁腳做了評注,說,燕之言官,失陳之骨氣多時矣。
這也難怪。在強權(quán)刀劍之下受統(tǒng)治的文人,有骨氣的又怎會站在大朝會的廣場上。
朝會結(jié)束的時候,皇帝對廢太子的奏請表明態(tài)度,說:“太子有失德之疑,淮南案結(jié)束之前閉門東宮,不得參與朝政。”
跪伏的太子高呼“謝父皇慈恩”。
如瑾聽說這件事之后,問長平王:“皇帝有意袒護太子,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早已經(jīng)清晰的案情,皇帝卻偏要刑部大理寺那邊仔細(xì)審問,給個結(jié)果,那必定是有利于太子的結(jié)果了,審案的人要做的,就是領(lǐng)會皇帝意思,將太子盡量摘出去。
長平王之前那么賣力鼓動,替永安王造勢,他的下一步計劃是什么呢?他應(yīng)該有考慮過這種情況的,如瑾想。
不過,她又補了一句:“如果王爺不方便相告,我也不勉強您。只要您自己小心些就是,整個王府,還有……我家,陳嬪娘娘,都與王爺休戚相關(guān)。”
“那么你呢?你擔(dān)心你自己嗎,還有我,你不擔(dān)心?”長平王笑問。
如瑾脫口想說“我自然關(guān)心王爺”,可是這禮貌性的言語終于沒出口,因為被他盯得發(fā)窘。
長平王摸摸她的頭:“放心,我知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這次本來也不是為了拿掉太子。”
如瑾待要追問,見他不欲多言,也就住了口。這些事隱秘之極,她不能問個不停。
只不過,心里到底有些懸空空的,不由就想到了陳嬪整年抄經(jīng)的行為。當(dāng)自己對一些事無法掌控的時候,寄情于安神靜氣的佛教典籍,的確可以緩解不安。怪不得陳嬪總有一股子與旁人不同的沉靜,即便位份不高,即便時常被人瞧不起,可她是與眾不同的。
于是,又想起佟秋雁。她也在抄經(jīng)。
她是誠心祝禱么?如果是,那么在那姬妾同住的西芙院里,也能尋得一方寧靜天地吧。
所以這日午睡起來,長平王不知去了哪里,如瑾在屋里有些悶,就想起佟秋雁來,叫了丫鬟一路散步,慢慢走到了西芙院跟前。
這院子前后種了成片的木芙蓉,正是花期,各色品種次第蓬勃地開著,還有幾株“三醉”珍品植在院門口,嫣然盛放。
門口有兩個小丫鬟在灑掃,做得并不用心,一邊干活一邊說笑玩耍,地上散落著幾枚銅錢鳥羽做成的毽子,色彩鮮艷,賞心悅目。
不過看到如瑾過來,兩個丫鬟連忙恭恭敬敬上前行禮,又將毽子全都收起來藏在背后,生恐被主子怪罪似的。“藏什么,想玩就玩,只要把事情先做好了,盡管開心就是。”如瑾笑著說了她們幾句,又問佟姑娘在不在。
小丫鬟連忙說“在”,一個引路,一個通傳,規(guī)規(guī)矩矩將如瑾一行請進(jìn)院子里。待如瑾進(jìn)了院被人接著,她們又回到門前去做事,相互對視著吐吐舌頭,這個說“側(cè)妃真和善啊,我還以為要挨罵呢”,那個說“就是,王妃跟前的大丫鬟都比她厲害”。這個又說“最近王妃被關(guān)在院子里不得出來呢,內(nèi)院有事都是側(cè)妃拿主意”,那個就說,“總這樣才好,我覺得輕松多了。”一個年長的婆子路過,皺眉呵斥兩人噤聲,不要亂嚼舌頭。兩人這才住了嘴乖乖干活,不過私下里還是夸獎側(cè)妃。
接了如瑾的是祝氏,王府里積年的老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寬額直鼻,眼睛大大的,有一股子男孩的英俊,并非女子的嫵媚之姿。她說話做事也頗為干凈利落,脾氣似乎也直接,如瑾和她見過幾次,印象還不錯。
小丫鬟引了如瑾進(jìn)院的時候,她正在太陽底下挑鳳仙花,一朵一朵擺開了放在絹帕上,然后對著陽光細(xì)細(xì)查看顏色,將合適的放進(jìn)小瓷臼子里。看到如瑾進(jìn)來,她就扔下花走上前,笑著行禮問好:“藍(lán)妃怎么有空到這里來了?”
“午睡起來有些乏,到處散散,就散了過來。”如瑾笑和她點頭,然后看了看十分新鮮的鳳仙花,“怎么這時節(jié)還有它呢?”
院子里做事的丫鬟婆子過來問禮,如瑾揮手讓她們散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管她。大家應(yīng)命散去,有屬于后院房里的,就去后頭通知主子。
祝氏指了指自己屋子的窗臺,半開的窗扇后露出幾盆盛放的鳳仙來,“是我在屋里自己種的,試了兩三年才摸清了這東西的脾氣,現(xiàn)在一年四季都能開花了,冬天也不缺染指甲的東西。”
她手上留著半寸指甲,比起有些人動輒三四寸還要戴護甲的是遜色多了,但勝在修剪的齊整,顏色也染得鮮亮,紅彤彤的十個指尖,頗為妖嬈。
“外頭鋪子里不是有賣指甲膏子的。”如瑾的指甲從來不染,只是偶爾在別人那里見過幾次指甲膏,什么顏色都有,聽說比鳳仙花好用。
祝氏卻說:“那東西沒意思,還是自己搗了花汁子涂抹起來有趣。”她的丫鬟淘好了明礬端過來,她就讓先放到一邊,一會自己親手調(diào)配,然后指了指那邊佟秋雁的屋子,“藍(lán)妃是不是來看她的?”
如瑾聽出她語氣里的關(guān)竅,她把佟秋雁叫做“她”,聽起來很是排斥的樣子。許是住在一個院子里,平日難免有些摩擦?如瑾不管她們之間的事,笑說:“是,聽說佟姐姐近來一直在抄佛經(jīng)。”
“嗯,抄得很上心呢。”祝氏挑了挑斜飛的眉毛。在早已得知如瑾和佟秋雁是同鄉(xiāng)的情況下,聽著如瑾口稱“佟姐姐”,她依然沒有隱藏不屑。
如瑾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脾氣也太直接了些,忒容易得罪人。不過這樣的人心機一貫不深,如瑾倒是不排斥她。
前后院的人此時都已經(jīng)知道了如瑾的到來,先后有人帶了丫鬟前來問禮,笑著請如瑾去自己屋里坐,約有十幾個。如瑾一一婉言謝過,說只是來找佟秋雁,讓她們不必拘禮,各自散去便是。
佟秋雁沒有出屋,出來的是伺候她起居的小丫鬟,到如瑾跟前深深行禮說:“佟姑娘讓奴婢給藍(lán)妃賠罪,她正抄經(jīng)抄到一半,不敢中途停筆,怠慢了藍(lán)妃,請您別怪罪。”
“無妨,是我打擾她了。”如瑾笑笑,讓眾人散了,示意那小丫鬟引路。
祝氏不屑地?fù)u搖頭,揮手讓眾人趕緊回去,別在這里堵著,然后自己繼續(xù)鼓搗鳳仙花去了。
如瑾輕手輕腳進(jìn)了屋,看到佟秋雁正在書桌前端坐,大概是抄經(jīng)的緣故,眉目很是祥和。
“藍(lán)妃見諒,失禮了。”佟秋雁手中的筆沒有放下,抬頭超如瑾笑了笑。
“你別管我,繼續(xù)抄吧。”如瑾輕輕搖搖手,緩步走到案邊去看她抄的經(jīng)文。很端正的小字,頗為秀氣,一行行的蠅頭小楷布滿長長的雪紙。“還有一小半,你先等等。”佟秋雁知會一聲,埋頭繼續(xù)奮筆。
如瑾就在旁邊靜靜的等著,看了一會她寫字,又到一旁欣賞榆木盆景里的小擺件。
過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時間,佟秋雁放下了筆,將經(jīng)文壓在桌上晾墨,走出書桌福身告罪:“真是怠慢藍(lán)妃了。”
“客氣什么,你這是正事。”如瑾扶了她,“說起來,我倒是羨慕你有這份心境。”
佟秋雁拉著如瑾落座,嗔怪小丫鬟為什么不上茶,那小丫鬟趕緊告罪去了。佟秋雁說:“這丫頭木頭木腦的,不知道做事,您可別笑話。”
“怎會。”如瑾笑說。佟秋雁總是這么過分恭謹(jǐn),讓人不知道該怎么親近她才好,如瑾一時興起過來看看,聊了沒兩句,又有些后悔。她覺得有點別扭,也感到遺憾。大概是彼此身份所限,終究是回不去閨閣相交時的過往了。
說了一會話,熱茶端上來,佟秋雁親手奉給如瑾,然后說:“有一事相求,請藍(lán)妃幫幫忙行嗎?”
“什么事,你盡管說。”
“我想出去一趟,母親給妹妹相看了一戶人家,想讓我?guī)椭纯础D軒页鋈幔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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