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門外久候
,重生—深宮嫡女 !
佟秋雁低著頭站在人群里,沒應聲。張六娘說:“這與側妃和誰是同鄉(xiāng)有什么關系?規(guī)矩是天,尊卑不能亂,我拿人,不用扯上側妃。”
將人拿到了辰薇院里,前去捆人的還有辰薇院的婆子,這話聽著越發(fā)是袒護了。如瑾將身靠在椅背上,覺得硌,又示意丫鬟遞來一個小四方迎枕。她上下眼皮直往一起粘,支肘在扶手上半閉著眼睛養(yǎng)神。
窈娘朝張六娘笑:“規(guī)矩是天?王爺從來不讓人睡時亂跑,王妃不也將規(guī)矩打破了。自來這府里就沒人跟我們?yōu)殡y,王爺都說過,樂女又不是奴婢丫頭,不必學規(guī)矩弄成木頭似的人,王妃卻要我們聽什么女四書。”
劉乳母聽得眼皮直抽抽,看看張六娘的臉色,接過了話頭:“從此以后,不要再說什么府里自來如此的話,王妃來了,內宅就要清凈起來。誰鬧騰的厲害,自己掂量著。”
窈娘斜眼:“要攆了我們嗎?”
院外又進來一行人,是舜華院的陪嫁內侍。張六娘見了他們,說:“攆是后話,先打。”
劉乳母朝內侍們示意,他們立刻將被捆的薇兒提到的一邊,并隔開了要沖上去的窈娘幾個。一個內侍對著薇兒的臉左右開弓,眨眼間打了十幾個耳光,薇兒的嘴角流出血來,浸濕了堵嘴的帕子。
清脆的耳光聲將如瑾從迷蒙中驚醒,張眼看見這情景,眉頭淡淡皺了一下。
窈娘幾個又急又氣的跟內侍們推搡,沖張六娘叫,有兩個想出院去找人,也被內侍攔住了。如瑾站了起來,“王妃,我住進這院子還沒滿月,不能見血。”
張六娘抬手讓內侍停了,朝佟秋雁那邊的人說:“你們肯聽話過來,之前無論有沒有議論宮里的貴人,我都不計較了。府里其余的人,誰嚼了舌頭,都罰一個月的月錢,揭舉嚼舌頭的,賞兩個月的月錢。領頭的小桃和薇兒再不許進府,至于你,”她看向窈娘,“你跟我去見王爺,讓王爺親口對你說,這內府是由誰做主的。妹妹,走吧。”她招呼如瑾。
如瑾詫異的看著張六娘。
她怎么就篤定長平王會站在她這邊呢?如瑾想起當初敬茶的時候,長平王可算是給她沒臉了,而她那時候也很順從。
見如瑾沒動,張六娘近前兩步,背對著眾人,露出一個有些凄然的笑,悄聲說:“你怕么?怕王爺舍不得美人,反過來怪罪我們?沒事的,我會和他說,都是我的主意,與你不相干。”
本來就是她的主意,本來就不和別人相干。
如瑾知道她在往里繞自己,心里起了膩。“姐姐,我不敢去。”拒絕了。拿人當小孩子哄呢?如瑾陪著她鬧了這半日,看清了她要做什么,厭煩的同時也起了鄙夷。難道皇后調教出來的侄女,就只有這兩下嗎?她愿意繼續(xù),如瑾沒興致再陪了。
張六娘說:“明日我會進宮,我希望,妹妹能和我同去。”
搬出了皇后,讓人選邊站隊了么?
這也太快了。如瑾以為還能和她磨嘰一陣子的,不然今日也不會由著她在自己院子里胡來。張六娘原本是順和的,為什么突然發(fā)作了呢。
如瑾在心里飛快的權衡著,明日進宮和今日去找長平王是一樣的道理,大概都成了府中其他人的對立,恐怕也是長平王的對立。怎么能和長平王對立,那可是藍家的恩人。
“姐姐,我這兩日不太爽快,恐怕中暑了,進宮怕過了病氣給娘娘們。”如瑾睜眼說瞎話,也用了中暑的借口。
張六娘說:“妹妹真的不去嗎?”
“恐怕不行。”
張六娘很失望的笑了笑,“我不勉強你。”
她轉過身,帶著人走了,離去時背脊筆挺。薇兒和窈娘都被內侍們押著,和窈娘同來的幾個樂女遲疑一陣,也都跟了上去。如瑾站在門口目送她們離開,轉而看向佟秋雁等人:“你們也回去吧,天熱容易中暑,好好歇著去。”
佟秋雁遞過一個關切的眼神,跟著眾人走了。
吳竹春讓人去關了院門,“王妃今日有點怪。”如瑾點頭。她也覺得怪怪的。依著進府這些日子里的接觸,覺得張六娘不該做出這種事才對,若是想立威掌家,也該更溫和一些才對。
“我去補個覺,你們也歇會吧。”如瑾回了內室。事情總會有結果的,先睡一覺再說。
吉祥幾個服侍了她盥洗更衣,看她睡下,關門出了屋子。“主子真安穩(wěn),這么鬧還能睡。”菱脂吐舌頭。吉祥打發(fā)她們歇午去了,自己和吳竹春歪在外間的椅子上瞇著。
瞇了一會睡不著,吉祥問:“王妃這是要干什么呢,那么久不見動靜,任由府里亂著,突然又這樣。”
吳竹春說:“府里原本也不算亂,不過是沒什么尊卑而已,大家過得倒是快活。看來王妃是要將王府變成皇宮。”
吉祥對這話不敢茍同,別說皇宮,就是襄國侯府以前在青州時也是很有規(guī)矩的,長平王府本來就是亂糟糟,姬妾樂女亂跑亂鬧,是該管一管。但是,張六娘這么管未免莽撞。“王妃想管事,非要拉咱們主子下水,也不知打什么主意,我覺得她沒安好心,別帶累了主子才好。”
吳竹春說:“沒事,咱們主子是心里有數(shù)的人。”
兩個人嘀咕著,也漸漸迷瞪著了。辰薇院里靜悄悄一片,大家都睡了,不復方才的喧鬧。錦繡閣那邊,張六娘卻在院門外的樹底下等了半天,別說睡,連坐的地方都沒有。門口的內侍不通稟,也不讓進,只說一切都能王爺午睡醒了再說,劉乳母斥責他們,他們也只是跪著,就是不開門。
窈娘幾個一路上還鬧騰,到了錦繡閣附近,全都住了嘴,安安靜靜的等在門外,恭順的樣子和之前判若兩人。張六娘在樹蔭下站的腳酸,長平王那邊還沒有睡醒,天熱得一絲風也沒有,樹葉子全都蔫巴巴的耷拉著,張六娘卻一直面無表情筆挺的站著。
期間丫鬟瑯環(huán)悄聲說:“要么咱們闖進去?”門口那倆站值的內侍肯定攔不住她們這么多人。
張六娘沒理她。瑯環(huán)就不敢再說什么了。
直到了日頭偏西,錦繡閣的院門才緩緩打開,里頭走出一身夏衫的長平王,眼里還帶著睡意,頭發(fā)披散在腦后沒梳沒系,像是散修的山人。
他拿眼掃了一圈院門口的人,開口道:“說吧。”
沒指定讓誰說,可窈娘一眾俱都跪了下去,低著頭沒人說話。張六娘朝他福身,劉乳母就上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通。
“要攆人啊。”長平王將劉乳母的話重復一次,問張六娘,“確定么?”
張六娘和他對了一眼,就垂了雙眸,臉上卻是沒一絲猶豫,“王爺,別的事我可以不管,這次關系的是東宮的……”
“好。那就攆吧。”長平王打斷了她的話,吩咐身后的花盞,“將她們交給賀蘭,送到莊子上去做活。”
張六娘怔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事情會這么順利。攆出府和攆去莊子雖然有本質的不同,但總歸是出去了。她看著長平王唇角似有似無的笑意,心里打了一個突,然而弓弦已響,她也只能繼續(xù)下去。
“王爺,那么小桃……”這群人里沒有小桃。
長平王說:“同去。”然后注視張六娘,問,“還有事么?”
“……沒了。”
“回吧。”長平王轉身進院了,腳底下踩的是厚底的木屐,啪嗒啪嗒一路進了屋子。張六娘默默地看著將雨鞋當便鞋穿的男人意態(tài)閑適地轉身,在蔫耷耷的花木叢里漸漸遠去,頓時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在院子外頭站了將近一個時辰,等來的就是干巴巴幾句話,幾個字,本以為會十分艱難的事情無比順利的解決了,可她心里一點都不舒服。
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的窈娘等人,期間就那么一直恭順拘謹?shù)墓蛑犃艘粩f,一個辯解求情的字都不說,完全沒有之前的囂張氣焰。這前后鮮明的對比更讓她氣悶,疑惑,還有一絲隱隱的懼怕。
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可就是覺得不安。
花盞派了兩個內侍帶窈娘等人下去,上前朝她施禮:“王妃請回吧,這時候暑熱沒消,小心熱著。”
張六娘笑笑。這時候日頭都不在正空了,再熱,比得過之前么?她可已經(jīng)站了很久的。揮手打發(fā)了花盞,她轉身邁步,一動彈卻差點摔著,幸好被丫鬟手疾眼快的扶住。腳都站麻了,她略微活動幾下,這才被扶著離開。
到了舜華院,坐到冰鑒鎮(zhèn)著的涼爽屋子里,張六娘這才覺得天旋地轉的頭暈。“王妃,這是午間不聽命過來的那些人的名單。”偏偏瑯環(huán)沒眼色的將一張紙遞上來。
張六娘直直地盯了瑯環(huán)半天,這才接了紙。
瑯環(huán)不知所措,香縷看出些門道,輕聲商量著說:“要么且緩一緩?”
“不用。”張六娘立刻駁回,斬釘截鐵的說,“之前說的月錢照扣,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這些人,”她抖抖手中的單子,“你們帶了人去,一個一個弄到這里來,罰跪,不聽話的盡管打。現(xiàn)在就去!”
丫鬟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俱都低著頭應了,下去做事。張六娘獨自回到內室,外衣也沒脫,直接倒在了床上。
……
如瑾午睡起來,聽說窈娘幾個都被攆到了莊子里,就問,“是哪個莊子?”
長平王的田莊一部分在京外,一部分在遼鎮(zhèn),都是上頭賜的,屬于就藩前的私產(chǎn),等以后就藩,在藩地自然還有更多田產(chǎn)。在京外還好,遼鎮(zhèn)遠在北方,天氣寒冷,如瑾想起窈娘幾個細皮嫩肉的模樣,不知她們能否熬得住。
吳竹春說:“聽說是京外的。”
那就還好。吳竹春又說:“王妃把許多人都拘到院外跪著呢,還打了幾個,嚼舌頭嚴重的一些人也都按數(shù)扣了月錢。”
“院外?”如瑾往外瞅。
吳竹春忙說:“是王妃的院子。”
“哦。”如瑾松了口氣,又問長平王什么態(tài)度,吳竹春說沒有反應,如瑾就說,“那咱們也不管,這幾天你們沒事別去外邊轉,在院里給我做繡活吧。”
“是。”幾個丫鬟都妥貼答應著,自這日起就停了和府里其他丫鬟婆子的正常交往,也不磕牙打聽事了,屋里繡活多了一堆。
次日張六娘果然進了一次宮,如瑾也沒跟她詢問什么,只當前頭的事都沒發(fā)生過,每日按時過去請安點卯,余下的時候就在院里做自己的事,中間出去逛了一次街,去彭進財選定的鋪面周圍看了看,又回了一趟娘家,陪了半日母親和妹妹,看看藍琨和藍如琳的情況,又把寒芳出的幾個花樣子拿回來,作畫似的改了幾筆,讓吉祥幾個繡出來看,日子過得充實而忙碌。
長平王偶爾過來,卻不留宿了,按他的話來說,美人在懷卻只是在懷而已,太難受。如瑾只當什么都沒聽見,他過來就盡職伺候著,走了依舊做自己的事。這期間長平王也沒在舜華院留宿,只住自己的錦繡閣,也沒有再叫如瑾過去相陪。
張六娘處置了府中姬妾樂女之后,滿園子亂晃的姑娘少了,大家沒事盡量不出門,府里倒是真的有了一些清凈。除了錦繡閣里時時傳出的琴簫之聲,其他處似乎都有了規(guī)矩。
轉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
這天宮里有家宴,午睡時間過后,收拾收拾,如瑾就跟著長平王和張六娘坐車進宮。她其實本想稱病不去,然而長平王這個中暑一個月沒好的人都被皇后說不能缺席,如瑾也不好再鬧幺蛾子,只得乖乖跟去。
家宴在西林苑舉行,從鳳音宮前頭的甬路一直向西,出了宮門過幾片林子,就到了桂園。西林苑的院子殿宇都借著花木起名,有梅花的就叫梅園,桂花的叫桂園,聽說是為了天然意趣。正是桂花的節(jié)令,桂園主殿的前后盛開著各種丹桂金桂四季桂,大概是灌溉及時,這些花并沒有因為天旱而無精打采,反而全都活潑潑的開著。
如瑾走進園子,就聞到香甜的花香。
但是她沒有心情去欣賞,自從王府出來之后,心里一直亂亂的。上次婚后的進宮,她算著十有*不會見到皇帝,果然沒有見到,上午是皇帝處理政務的時間,一般不會進后宮。而這一次,中秋家宴,卻是不可能不見了。
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包括死之前,幽居在瀲華宮里,她很久沒有得見天顏。一世之后,她懷著恨意而生,抱著不在涉足皇家的念頭那么久,最終還是重新邁入了宮廷。
皇宮,她可以進,但是沒有把握不動聲色的面對舊人。
一個寧貴嬪已經(jīng)讓她忍不住冷眼,若是見了皇帝呢?她想想都覺得意難平。
在滿園的桂花香里走進殿中,看見先到的永安王一家,如瑾心不在焉的跟著張六娘上去問好。和宋王妃、穆嫣然見了禮,聽穆嫣然和張六娘熱情寒暄,如瑾輕輕退后幾步,轉眼去看宋王妃身邊被乳娘抱在懷里的小孩子。白白胖胖的女孩,有著商家人漂亮的鳳眼,抱著一只金黃的香椽,好奇地打量殿中來來往往的宮女內侍。
這該就是瓊靈縣主了吧。如瑾想起家里的妹妹,那孩子可從來不能這么安靜的待著,瓊靈年紀小,卻有點像她父親,溫和沉穩(wěn)。
然而想起新婚夜里長平王說的話,如瑾又不由滅了這念頭。來京時一路同行的和藹王爺,恐怕也不是表面那么溫和。皇家人,誰是真的表里如一呢。
宴會的人還沒有到齊,長平王和宋王妃見了禮,就走去殿外把玩桂花了。穆嫣然拉著張六娘不停說話,如瑾覺得吵,也想走出去,卻被宋王妃叫住。
“第一次見你,沒想到你這么小。”宋王妃微笑著說。
如瑾微微欠身,“我就快及笄了。”
“那也還是小孩子,而且你看起來的確不像快及笄的女孩。不過有人長得早,有人晚些,再過幾年估計就好了。”
宋王妃很隨意的說著家常話,如瑾笑應:“可能是吧。”
對永安王府的人,她有戒備。不說永安王和劉家的事有沒有關系,單是藍如璇的生死,就是繞不過去的坎。宋王妃看起來只是因為張穆兩人的對話被冷落了,才找她來說話。如瑾不覺得和這人有什么可聊的,難道聊藍如璇嗎。
這時候瓊靈手里的香椽突然掉了,丫鬟彎腰撿起來,瓊靈發(fā)現(xiàn)圓溜溜的玩物被摔癟了,小嘴就也癟了,看樣子要哭。宋王妃轉頭去哄她,就停了對話。如瑾走去了外面。
長平王不知從哪個花樹后頭轉出來,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
“怎么,你今天不大高興?”
“沒有。”如瑾看見他肩頭有落花,踮起腳,順手拂落,拂完了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怎么就自然而然的做了這樣的動作?難道是因為太心不在焉了嗎。她微紅了臉,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