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未知隱秘
,重生—深宮嫡女 !
滿院子丫鬟婆子看著她挨打,沒一個上來相勸。
藍如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不能擦,孫媽媽打一下,她就哆嗦一下。自她從丁家被抬回來,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能下地,這些日子飯食吃得都少,還不如吃藥多,原本微潤的身子瘦得跟竹竿子似的,現(xiàn)在被牢牢按在春凳上,就像裹著絲綢的木頭放在上面。
秦氏冷著臉站在窗里,眼都不眨一下,顯然是被氣狠了。
如瑾出嫁這檔事,她當母親的本就一千一萬個不愿意,樁樁件件覺得委屈了女兒,好容易大家熱熱鬧鬧吃頓飯,藍如琳還要來攪合,于是連日來積聚的難受就像是漲滿了河堤的大水,藍如琳將堤岸捅了個口子,大水就全都傾瀉了出來。
秦氏不叫停,孫媽媽就打。如瑾轉(zhuǎn)目看藍琨。
這孩子兩只手緊緊摳住窗框,咬著嘴唇看姐姐挨打,腦門上正冒汗。
如瑾就說:“琨弟怕什么?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有膽子闖進來給我添堵,沒膽子看人挨打么,要是那板子落在你自己身上呢?”
藍琨縮了一下脖子。
知道怕就行。
如瑾示意品霞將他的身子扳過來,“你看著我。”
藍琨低著頭。這孩子眉目長得像藍澤,粗眉大眼,鼻子和嘴巴卻像生母董姨娘,薄薄的嘴唇和尖下巴與胞姐藍如琦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瑾看著他,就想起董姨娘母女。
這孩子自從來了京城,發(fā)現(xiàn)母親和姐姐都不見了,問身邊的婆子丫鬟們,沒人告訴他詳細,最多只說她們?nèi)ニ聫R里修持給老太太祈福。八歲大的孩子已經(jīng)懂了很多事,顯然是覺察出事情不對,整日悶悶的,一點兒小孩子的生氣都沒有。
如瑾對他說:“你琳姐和你說了什么,一進屋你便帶著憤恨,太太短了你吃穿嗎,我打罵過你嗎?”
藍琨死死咬著嘴唇,低頭就是不言語。
院子里竹板子啪啪的聲音和藍如琳的哀叫傳進來,他的腦門一直沒停了冒汗。
如瑾說:“我不管你聽了什么歪話,也不管你心里在琢磨什么,更不管以前董姨娘是怎么從小教導(dǎo)你的,我只告訴你一樣兒,想在這里像個少爺似的長大成人,就乖乖的讀書做人,太太自不會與你為難。可你要是想些斜的歪的,那就也跟你的姨娘姐姐一樣,去寺廟里修持吧。”
藍琨猛然抬起頭,小小的臉上流露出不忿。
如瑾一點都不想照顧他的情緒,徑直告訴他,“別以為你是侯府里唯一的兒子,覺得旁人不敢將你怎樣。我將話放在這里,有我在一天,侯爺也是不頂用的,你除了乖順沒有別的出路。不信你便試試,看我要將你打發(fā)去寺里,侯爺會不會攔,能不能攔得住。”
藍琨瞪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眸子里迸發(fā)憤怒的光芒,垂在身側(cè)的雙手也捏起了拳頭。
如瑾淡淡的看他。
屋子里沒人插話,窗外藍如琳的哀叫聲越來越小。有只小山雀撲棱著翅膀落到了窗前花枝上,滴溜滴溜的叫了兩聲。
風(fēng)夾著暑熱透進屋子,藍琨眼睛里的光芒漸漸萎頓下去,咬著嘴唇又低了頭。他腳下的地面上,落了兩滴晶瑩的水珠子。
“你去吧,以后好好看書寫字,不許再起什么心思。”
如瑾示意品霞將他帶走。品霞上前,想要將他抱起來,如瑾說:“讓他自己走。”
藍琨一聲沒吭,轉(zhuǎn)頭出了門。品霞匆匆朝秦氏如瑾行個禮,跟在后頭追了出去。如瑾從窗邊看著,看到藍琨路過院子里挨打的藍如琳時,腳步一絲沒停,也不管周圍仆婢們的眼光,飛快地出去了。
秦氏讓孫媽媽停了手。按住藍如琳的婆子們放開了她,她卻歪靠在春凳上站不起來,捧著挨了打的又紅又腫的手掌涕淚橫流。
如瑾隔著窗子沖滿院子的人訓(xùn)話:“三姑娘做錯事,母親罰了她是應(yīng)該的,但你們不許跟她沒有尊卑。包括大少爺在內(nèi),府里誰要是慢待了她們兩個,別說我不答應(yīng)。”
一眾丫鬟婆子齊齊應(yīng)諾。
藍如琳被人抬著送回了自己院子,屋內(nèi)屋外的宴席繼續(xù)。
碧桃嘟囔:“三姑娘真是自討苦吃,席前好好的請她她不來,非要自己過來鬧一場,領(lǐng)了板子回去才安心。真打量人不敢將她怎樣呢。”
藍如琳就是這樣的性子,自來是不管不顧的鬧,鬧出事來自己又解決不了。打了就打了,量她也只能在自己屋里摔摔東西,如瑾不再管她,扶著母親重新入席,讓丫鬟們將冷掉的菜重新熱過,然后跟母親商量:
“董姨娘和藍如琦的事情暫時不告訴藍琨了,只讓他以為她們在廟里就是。被攆去寺廟里雖然不好聽,但總比私逃好得多,他日后漸漸大了,知道有那樣的娘和姐姐,沒法抬頭做人。”
秦氏應(yīng)允,“他是自小被董氏帶壞了,可笑侯爺以前生恐我對他的兒子做什么,不讓我教養(yǎng),以后長歪了卻也怪不著我,我管這孩子吃飽穿暖就是。”
如瑾知道母親對藍澤一直懷有強烈的不滿,不過她想的是另一回事。被逐出的藍泯一家不算,藍家到自己這一輩分是真的沒什么人了,難道真就這么沒落下去不成?
她細細的勸母親,“琨弟還小,再教養(yǎng)幾年看看,說不定能改過來。孩子就像是小樹,到了誰手里就被修剪成什么樣子,他以后要是真能成器,我這輩里好歹也算有個男丁。以前在青州他還上過幾天學(xué),這回來了京城也不能耽誤了,給他請個好先生是正經(jīng),我一會就打發(fā)人去跟侯爺說。”
“這倒也是。”秦氏想起自己無子,如果能把藍琨教養(yǎng)好了,以后也是給女兒們找了一個助力,只不過這孩子畢竟已經(jīng)八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改過來,要是找個賢德的先生教導(dǎo),說不定也許還有希望,“只是侯爺在京里認識的人少,想找合適的恐怕不容易。”
如瑾說:“這可不能讓侯爺找。只跟他打個招呼,找人的事我攬下了,他不會駁我。”
要讓藍澤去找先生,還不定找回什么樣的人來,把藍琨教的更歪也說不定,如瑾可不放心交給他。
熱好的菜重新端上來,于是這個話題告一段落,賀姨娘說笑了幾句緩和氣氛,如瑾陪著母親繼續(xù)吃飯,院子里頭的席面也重新開始,丫鬟婆子們又開始吵吵鬧鬧的行令拼酒,除了晚上要當班的,不少人都喝得醉醺醺。難得主子放話讓大家高興,又是喜事,哪有不湊趣的呢。
卻說那藍琨被品霞帶回去后,自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悶著,不吃不喝過了半日,眼看著太陽落山,似乎是忍不住了,這才叫來一個小丫鬟問話,“侯爺知道我三姐挨打了嗎?”
小丫鬟才七歲,很茫然的搖頭說不知道,回頭就把話告訴了品霞。品霞親自去跟藍琨說:“侯爺早就知道了,還發(fā)話讓三姑娘好好反省,以后不許再胡亂行事。少爺,咱們以后少跟她來往吧。”
藍琨不相信,品霞接著說:“侯爺剛還打發(fā)人來告訴了,讓少爺這陣子好好溫一溫以前的功課,等過些日子會有先生來坐館。”這是如瑾的話帶給了藍澤,藍澤同意了。
藍琨皺著眉頭,默默坐了回去。
品霞很快將藍琨的表現(xiàn)知會了如瑾。如瑾笑了笑:“他這是等著侯爺給他出氣呢,不料侯爺沒理他。我今日嚇唬了他一陣,暫時讓他知道厲害,以后還要慢慢的捋順才行。”
這孩子在董姨娘跟前太久了,得好好的管一管。
在家里的最后一晚,如瑾依然住在明玉榭。院子里的酒席撤了之后,殘余的酒香混著四處花香,在晚風(fēng)里醺醺的飄著。
天上掛著大月亮,金黃渾圓,不點燈籠院中也是透亮。如瑾將幾個大丫鬟和管事婆子們叫到跟前,又事無巨細的方方面面叮囑一番,開始大家還笑盈盈的聽著應(yīng)著,后來如瑾連讓值夜的添燈油、廚房的菜不要太咸免得傷了太太身子這樣的話都說出來,碧桃青蘋領(lǐng)頭就哭了。
“姑娘,您別管家里了,有我們在呢,一切都按著您在家時的規(guī)程。倒是您自己以后要小心啊,到了王府不比家里,身邊人少,許多事自己想著點兒。”
其他人也跟著掉眼淚,有個葛婆子笑著勸道:“姑娘們快別哭了,大喜的事,好好的把姑娘送走才是,你們這一哭可不讓姑娘更舍不得家里了。”
這個婆子以前只是管內(nèi)宅人事的一個副手,來京路上遭了刀光,那晚她是為數(shù)不多的表現(xiàn)鎮(zhèn)定的人,如瑾重新掌家后就將她提拔了起來,此時是內(nèi)宅的大管事了。
如瑾隨著她笑了:“我這一走,你身上的擔(dān)子就更重了,太太那邊你多和孫媽媽商量,輕易別讓太太自己勞神,她產(chǎn)后身子一直虛著,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調(diào)養(yǎng)好。”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輕重。”
如瑾說:“我以前很羨慕祖母跟前有錢嬤嬤那樣的膀臂,太太身邊孫媽媽要照看她的身子,許多事顧不到,希望你能多分擔(dān)一些家事。”
這是許了很高的地位。葛婆子深深福了一禮:“奴婢一定盡心盡力。”
然后是身邊的幾個丫鬟,如瑾將青蘋給了妹妹,又覺得青蘋和那乳母都太老實了,恐怕小孩子被帶的呆板,又將活潑好動的蔻兒分了過去。碧桃和冬雪都撥給秦氏屋里幫忙,算是給她們都找了出路。
散了眾人,如瑾去延壽堂辭別祖母。
老太太依然愣愣怔怔的,和她說十句她不一定能明白一句,金鸚扶著她坐在床上,銀鸚在一旁打扇,如瑾就陪坐在一邊,不管她聽不聽得懂,將自己明日就要出嫁到王府的事情仔細告知了一遍。
老太太喘氣時嗓子里呼嚕呼嚕的響,眼睛半瞇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坐著睡著了。如瑾說了半日不見回音,嘆口氣,起身對著她端端正正的跪下磕了三個頭,算是出嫁前的道別。
第三個頭磕完正要起身,老太太突然張開了眼睛,直愣愣的瞅著孫女。
“祖母?”
“你回來啦。在王府好不好?”老太太突然說話,卻是沒頭沒腦的。
如瑾很長時間沒聽見她說這么完整的話了,一時忘了站起來,趕緊回應(yīng):“祖母您明白孫女要去王府了?”
老太太仔細的端詳如瑾,自顧自的點頭:“嗯,穿得體統(tǒng)多了,那耳環(huán)是羊脂玉的?好,好,看來永安王爺待你不錯。”
金鸚銀鸚都是苦笑,如瑾哭笑不得,看來老人家還是不清醒啊,把她當成藍如璇了。
“祖母,孫女是如瑾,要去長平王府,不是永安王府。”
“不是永安王府?”老太太很困惑,攢著眉頭問,“那你去了哪里?你敢不聽我話私自行事。”
如瑾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她無奈的站了起來,拍拍裙上的微塵,老太太突然發(fā)了火:“跪下,誰讓你起來的。走的時候怎么和你說的,大丫頭不頂事死了,你是吃干飯的?你去長平王府做什么,長平王不是被賜死了嗎,還是你們侯爺揭發(fā)的。”
金鸚銀鸚都嚇了一跳,趕緊扶著老人家低聲勸:“老太太您醒醒,這是咱們原來的三姑娘,不是東府大姑娘,您糊涂了,被賜死的是晉王,咱們住的地方還是原來的晉王府呢,長平王可是當今皇子,您別亂說。”
如瑾納罕的看著祖母。
她竟然知道藍如璇死了?那她這半日的話是在和誰說?
……走的時候怎么和你說的。
……看來永安王爺待你不錯。
……你敢不聽我話私自行事。
如瑾突然想起了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如意。如意跟著藍如璇陪嫁去永安王府,難道并非只是自己自作主張,還有老太太在背后……
難道是老太太覺得長孫女未必能長久,特意派了如意過去嗎,聽她方才的言語,莫非還囑咐了什么事?
可藍如璇被賜死了,陪嫁丫鬟陷在王府里還會有好日子嗎,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還活沒活著了。老太太心里掛念著什么呢。
金鸚銀鸚不住的苦勸著,老太太卻十分激動的數(shù)落如瑾,翻來覆去就是那么幾句話,一邊數(shù)落,一邊嚴重的咳嗽。
“我先出去,這樣下去不成,你們快把老太太哄勸住。”如瑾覺得自己不能在站在這里刺激祖母,萬一有個好歹怎么辦。
她轉(zhuǎn)身去了外間。
老人家大聲的咳嗽和含混不清的責(zé)罵,夾著兩個丫鬟的勸說不斷傳進耳中,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候才漸漸止住,再過一會金鸚出來稟報:“睡下了。”
如瑾松口氣,囑咐說:“以后你們好好照顧著,太太和我都不會虧待你們,若是有什么難辦的事可以遞信到王府去找我。”
金鸚應(yīng)下,如瑾想了想,又說:“以后老太太要是再說令人費解的話,也一并報給我。”
她帶著丫鬟們離開了延壽堂,回去的路上不斷琢磨著祖母方才的言語。總覺得有什么事仿佛應(yīng)該想通了,可認真一想,那些念頭又如游魚一樣蕩了開去。
算了,不管它。她看看東府的方向。
藍如璇已經(jīng)沒有了,東府一家也搬去了池水胡同的老宅,這偌大的宅院里空空蕩蕩,再也沒有藍泯等人的痕跡。即便老太太曾經(jīng)和丫鬟有過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商量,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對于現(xiàn)在這些人,以及未來的日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和著如水的月色回到明玉榭,如瑾給劉雯、佟秋水、江家五小姐懷秀各自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作為出嫁前對閨中摯友的道別。
封好了信,端硯之中仍有墨跡,信紙也還沒用完。她握著筆停了一會,最終抿了抿唇,蘸上墨又寫了一封。寫好了,裝在信封里,信封上寫了一個“凌”字。
這次她沒有修改筆跡,用自己原本的真實筆法寫了半頁紙,都是對凌慎之滿滿的感激。
幾封信交給了碧桃,然后再由何剛送出去。她在給凌慎之的信里寫,以后大概不需要他幫忙傳遞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隨意見面,她希望他無論以后做什么,在哪里,都能在遇到困難時想起她這個朋友,只要給何剛遞個信,她必定全力相助。
她其實知道這些話說與不說都是一樣,但除了這些,其余的她也說不出來了。
月亮走過了中天,夜風(fēng)送來一些涼爽,這是她在家中度過的最后一個夜晚。
“我們家鄉(xiāng)那邊的風(fēng)俗,女兒出嫁,要請一個全福之人來幫忙料理事情,嫁衣釵環(huán)也要由她經(jīng)了手再往身上穿戴,還要跟去男方家里主持撒帳,這樣能給新婚的小兩口帶來福澤。”
秦氏睡不著,拉著女兒這一頭那一頭的閑話家常。
皇族商氏發(fā)端于漠北,那邊沒有這個風(fēng)俗,所以皇家娶婦自然不需要什么全福人。如瑾笑說:“那就請母親將我的嫁衣釵環(huán)都過一遍手吧,與其請別人,女兒更愿意沾您的福氣。”
杜鵑紅的嫁衣在燈下鮮亮的閃著光,金色絲線繡著花團錦簇的吉祥紋樣。秦氏拿在手里,眼神黯了一下。女兒,終究是沒穿上大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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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終于交代的差不多了,其他的等婚后再說,咱們先來點肉湯。今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