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決用了大約五秒，和姜鶴進(jìn)行了一場沉默的眼神較量。
    最后較量的結(jié)果……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甘拜下風(fēng)了，畢竟瞪著眼站在那并不是他的強項，他自認(rèn)為眼眶里也不能像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似的充滿強烈的感情。
    眼微瞪，瞳眸亮晶晶的，倒是挺像小動物。
    他微彎下腰，認(rèn)真地打量了一會兒這雙眼睛。
    “可惜了，”他說，“你全身上下跟我喜歡的類型沾邊的也就這眼睛。”
    “什么？”
    “像小動物，”顧西決補充道，“如果得了狂犬病的浣熊也算是小動物之一的話。”
    ……干脆面怎么就不可愛不配稱作小動物了？
    姜鶴冷靜地接受了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設(shè)定。
    “顧西決，我不想抨擊你的詭異審美——就隨便提醒你一下，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姜鶴仰了仰下巴。
    “所以呢？”
    “你開窗，我就能爬進(jìn)去了。”
    “爬進(jìn)哪？”
    “你心里。”
    “你想得挺美。”
    “不讓我進(jìn)去也行，各退一步，你把我從你微信黑名單里放出來。”
    兩人飛快且對答如流的對話發(fā)生得飛快，中間甚至沒有人有一秒的思考或者猶豫，他們的表情甚至都沒有多少變化——所以周圍本就躁動的其他同學(xué)自然聽得清清楚楚，起哄聲不絕于耳。
    在這嘈雜的哄笑聲中，顧西決用冷淡的語氣說著“但凡有口菜，你也不會醉得那么厲害”挪開了自己原本放在姜鶴鼻尖上的視線……
    而姜鶴也從余光里，看見不遠(yuǎn)處的蔣凈緩緩轉(zhuǎn)過頭，望著她。
    也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不過姜鶴不太在乎——聽見壞話又怎么樣呢，反正講他不是個好人的人又不是她，冤有頭債有主，要找麻煩就請找顧西決。
    姜鶴見讓顧西決把自己從黑名單里放出來的主意落空，也失去了繼續(xù)談話的興致……唇角無聊地扯了下，腳尖一轉(zhuǎn)重新回到了正視前方的站姿。
    余光她看見隊伍的最后面，也就是顧西決身后，一抹飛揚的白色裙角一掃而過，真正像是小動物的喬恩兮低著頭小心翼翼躲到了高大的男生身后……再一晃眼，顧西決的身形將她遮擋了起來。
    她走路悄無聲息的，像是聽見了剛才顧西決和姜鶴的爭執(zhí)，而眼下熱鬧的情況并不是她所擅長的，于是她整個人都快縮成了一團。
    可憐巴巴的樣子，像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惹人憐憫。
    ……百褶裙倒是很適合她。
    一邊這么想著，姜鶴的目光飄忽著落在了別處。
    *
    體檢這件事本來就是無聊至極的。
    除了抽血的時候可能可以看見一米八猛男淚灑小木桌的好戲，可惜——猛男顧西決天生沒有眼淚，今天也沒有抽血項目。
    姜鶴木著臉從體重身高測試儀上下來，掃了眼體檢表，一個暑假過去她蹭蹭長了2.5cm……難怪那天走在小區(qū)門口，有個大媽一臉驚嘆地問她：鶴鶴，你該不會有一米七了吧？
    ……如果按照這個長下去，一米七的確指日可待。
    姜鶴彈了彈體檢表，心里有些煩躁，回頭望了眼雙手塞在口袋里一臉冷漠別著臉望著操場某處發(fā)呆的顧西決。
    后者感覺到了她絕望的目光，微蹙眉轉(zhuǎn)回頭回看她：“做什么？”
    姜鶴：“喜歡兔子？”
    顧西決：“？”
    姜鶴：“安哥拉兔可以嗎？”
    顧西決：“？？”
    說完，也不等顧西決給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捏著體檢表頭重腳輕地飄走了。
    留下少年一臉茫然，在醫(yī)生叫他上測量儀器前，掏出手機，輸入“安哥拉兔”。
    百度：安哥拉兔，這個品種的兔子體型大，生長快，11個月就可以長到5.3公斤。
    5.3公斤，一條狗都不一定有這么重。
    顧西決：“……”
    盯著手機屏幕放空了三秒，少年“嗤”了一聲，長而卷翹的睫毛垂下遮蓋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低低嘟囔了聲“弱智吧”，他摁滅了手機屏幕，把手機放回口袋里。
    在前面醫(yī)生的催促聲中，他恢復(fù)了之前的懶散淡漠，慢悠悠地應(yīng)了聲醫(yī)生的催促，脫了鞋子，踩上測試儀器。
    半個小時后。
    走廊盡頭，姜鶴被一群同班的女生簇?fù)碇鴱呐鷮Ｓ玫膬?nèi)科體檢室出來。
    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發(fā)育全方位健全的事實，體檢表上三圍的數(shù)字給了她一種錯覺：今天她的腰桿應(yīng)該倍兒直。
    哪怕這個數(shù)字除了她，誰也看不見。
    ——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的。
    哪怕彼此心知肚明接下來要一起渡過二年漫長時光，但到底是昨天才互換名字的半陌生人，此時的女生們哪怕面對彼此也萬分羞，只是遮遮掩掩地含蓄討論，一個暑假過后，一切都是新的，也許內(nèi)衣應(yīng)該去換一個新的款式和size。
    姜鶴歪著腦袋，正笑瞇瞇地和一個女生討論夏天內(nèi)衣里的海綿墊有多討厭，突然從她們隊伍的最后面，傳來一聲細(xì)細(xì)的尖叫。
    像貓叫。
    然后是以謝辛晨為首的男生爆發(fā)出的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式浪笑。
    姜鶴被這突如其來的插曲整蒙了，回過頭，正以為是頭頂上搖搖欲墜的教學(xué)樓的“樓”字砸在了哪個倒霉鬼的頭上——
    白色的百褶裙角飛揚著從她的眼底劃過。
    喬恩兮一臉著急地追著謝辛晨身后，而謝辛晨正忙著跳下臺階繞著假山水池繞圈圈，手里奮力揮舞的，是一張體檢報告表。
    ……用腳趾頭猜，也能猜到體檢報告表的主人是誰。
    畢竟現(xiàn)場表現(xiàn)得像是末日來了的人也就喬恩兮一個。
    “讓我、我看看，喬恩兮同學(xué)，胸圍，七十——”
    “謝謝謝辛晨！不行！不許念！不對不對！不許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七十——二！”
    “啊啊啊！謝辛晨！快還給我！”
    高掛的艷陽下，是活力四射的、繞著假山水池做追逐運動的弱智高中生們。
    “謝辛晨，你怎么這么流氓啊！”
    “就是，快把體檢表還給人家！”
    “喬恩兮，你別老追他，往反方向堵他呀！”
    姜鶴在其他忙著樂不可吱地支招、卻站在原地動也未動的女生們的簇?fù)硐拢溲劭粗?br/>     眼看著喬恩兮追的氣喘吁吁，眼眶泛紅，粉嫩的面頰上染上一絲絲淡淡的紅暈……好像是已經(jīng)累到極限的樣子。
    腳下動彈了下，“謝辛晨你無聊不無聊”這句話剛從嘴邊冒出來，還沒有以空氣為介質(zhì)傳遞到正主兒的耳朵里。
    這時候，從水池后面的樹蔭里，捏著一張剛填滿的體檢表的高大少年緩慢渡步而出，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一眼正快樂跑酷的好友，以及他身后追逐著快要急瘋的小姑娘。
    顧西決：“……？”
    在謝辛晨哈哈笑著打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他面無表情地抬腳踢了下他的膝蓋窩——
    “啊！”
    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整得猝不及防，上一秒還動如脫兔的謝辛晨搖晃了下，咣嘰一下面朝下重重倒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哈謝辛晨哈哈哈哈哈你他媽活該！”
    “流氓！”
    “哇顧西決！正義的男人！”
    圍觀群眾爆出一陣爆笑。
    喬恩兮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蹲下身將自己的體檢表一把從還趴在地上的謝辛晨手上抽走，折了下飛快地塞進(jìn)口袋里，回過頭，抬起下巴望著身后立在那的顧西決。
    幾秒沉默。
    面紅得像是熟透的紅蘋果，她猛地低下頭，用蚊子叫的聲音，嘟囔著說“謝謝”。
    顧西決抿唇，點頭：“嗯。”
    姜鶴：“……”
    *
    又十幾分鐘后，體檢完畢的眾人陸續(xù)回到教室。
    “搶女生體檢表”的經(jīng)典爛戲偶爾還在上演。
    走廊角落里，謝辛晨被比自己矮不了太多的姑娘堵在轉(zhuǎn)角墻上，瑟瑟發(fā)抖。
    “啪”地一聲，一張體檢表以大力金剛掌的力道拍到了他的胸口上，謝辛晨嬌弱地抖了抖，一臉無辜地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的姑……姑奶奶。
    “一會顧西決進(jìn)教室，”姜鶴說，“你就來搶我的體檢表。”
    謝辛晨：“？？？？？？？？？？”
    姜鶴：“聽見沒？？？”
    “不不不不，”謝辛晨對此安排表示驚恐至極，“我不敢！你、你你你看我長了一張狗膽包天的臉么？！”
    姜鶴：“什么不敢，放屁！你剛才不是做的很好嗎？！！”xしēωēй.coΜ
    謝辛晨撓墻：“你和喬恩兮能一樣嗎？”
    姜鶴：“哪不一樣？”
    謝辛晨：“哪、哪都不一樣。”
    姜鶴：“……”
    姜鶴：“信不信老娘錘死你？”
    謝辛晨頓時花容失色，心想——
    這位母夜叉您不如忘川河邊好好伸頭照照，自己哪兒像七仙女了？！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