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寒冬(八)
周一上午從輔導(dǎo)員的辦公室出來,簡潔沒有回教室上課,錢還給了她,因為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是她偷的,可是妮妮認(rèn)定了她就是小偷,其他人的懷疑也都指向她,甚至輔導(dǎo)員也覺得是她。
“有什么困難你可以跟老師講跟同學(xué)說,我們都會幫你的。”
幫?怎么幫啊?
“錢是我的。”
“簡潔啊,身為老師我十分理解也十分同情你,只要你肯說實話,沒有人會揪著你的錯不放。”
“我沒偷。”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還有美好的明天,不要這么頑固。”
“有證據(jù)證明是我偷的嗎?難道我家窮我就不能有2000塊錢嗎?”
回想起在辦公室的一幕幕,簡潔又哭了。她恨自己太沒用,只知道哭,沒有辦法自證清白。
簡潔打給芊芊,聽到她的聲音,好多了。在這諾大的金都,芊芊何嘗不是簡潔唯一的朋友。
和芊芊遇到,是大一期末考試期間,那天還飄著雪。簡潔可喜歡雪了,南方的孩子都稀罕雪。從考場出來,別的同學(xué)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她站在屋檐下,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舍不得移動一步。雪花像鵝毛、像柳絮、像精靈,那是課本里寫的,現(xiàn)在就在她眼前,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落下來,像什么她也找不到好的詞來形容,總之很美,潔白無瑕,看著很舒服。
站了好一會兒,簡潔頭頂突然多了一把傘。
“是因為沒有傘才不走的嗎?”
簡潔扭頭,看著身側(cè)的人,笑容和雪花一樣好看。
“我送你吧,是去食堂還是宿舍?”
這么好看的人,除了在電視上,簡潔還是頭一次見到。
“去食堂。”她沒有拒絕。進(jìn)入校園一個學(xué)期了,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第一次和一個人并肩走在校園,她心里很暖。
芊芊擔(dān)心簡潔,請了個假出來,反正一個月的實習(xí)工資也就幾百,抵不了什么事,要扣就扣吧。
“簡潔!”看到簡潔好好的,芊芊提起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芊芊姐。”簡潔回頭,擠出一個笑容。
“你在那兒做什么呢?”芊芊慢慢走過去,“快過來。”
簡潔擦掉眼淚:“這樓好高啊,站在這兒看風(fēng)景,視野很好。”
芊芊抓緊她的手往下望了一眼:“我恐高,我們往后一點。”
不管簡潔樂不樂意,芊芊拉著她離開了圍欄,到樓頂中央才松手,她真怕簡潔想不開往下跳。
看她泛紅的臉頰像是喝過酒:“這里風(fēng)大,我們下去吧。”
簡潔確實喝了一瓶啤酒:“我第一次到這座大廈來,以前我就想過,要是能在這里上班就好了,一定能賺很多錢。”
芊芊說:“等明年你實習(xí),就可以來這兒找工作。你專業(yè)好,又肯吃苦,一定會賺大錢。”
“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那天。”就在剛才,她接到電話,村口小賣部打來的,說她爹暈倒在家門口,幸好鄰居湊錢把他送到縣醫(yī)院,醒是醒了,不知道哪天又會暈過去。
芊芊安慰道:“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一直在等,等了這么多年,還是沒有過上好日子。”她想起兒時的伙伴,有些成績比她還好,卻早早出去打工了,她堅持要讀書,她父親也沒有阻攔,“如果我初中畢業(yè)就去打工,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能攢些錢吧。”
“別這么想,你也相信知識改變命運不是嗎?”芊芊家境一樣不好,家里人都反對,她還是堅持考上了大學(xué),因為她不想重復(fù)她母親的人生,她相信讀書一定有用。
“芊芊姐,我好難過。”簡潔靠在芊芊身上,“我沒有偷錢,她們都說我偷錢。”
芊芊輕拍她的背,現(xiàn)在說什么也沒用,就陪著她吧。本來給她錢是想幫她的,結(jié)果弄出這么多事來。還好簡潔沒有嫌棄她,還好她沒有失去這個朋友。
此時宋旻正在趕往醫(yī)院的路上,他接到小意的電話,說余思雅不見了。
不見,能去哪兒啊?躺在血泊中的余思雅又浮現(xiàn)在他眼前。
“嘀嘀——”
聽到喇叭聲,宋旻回過神來,眼看綠燈又要過了,他左右瞟了一眼,加速通過。
一樓大廳里余母和小意焦急地等待宋旻的到來,見到他忙不迭地上前。
宋旻問:“找到了嗎?”
小意搖頭說:“四處都找了,還是沒有找到。”
“你快想辦法啊。”余母急得哭了。
“會不會離開醫(yī)院了?”宋旻知道余思雅不想待在醫(yī)院,醫(yī)生也說可以出院,是她母親非要強(qiáng)迫她住下,還派人守著。
“可是夫人什么都沒帶,衣服也沒換,保安看過大門口的監(jiān)控,沒有出去啊。”手機(jī)在床頭,身上也沒裝錢,應(yīng)該不會就這么走了,小意想人一定還在醫(yī)院。
宋旻對那兩名看護(hù)說:“還有什么地方?jīng)]找,接著去找。”
余思雅會去哪兒啊?她的心思沒人能猜透。要是因為煩那兩個看護(hù)去哪兒藏著倒也還好,怕只怕她想不開,又做出什么事來。
“再去看監(jiān)控,多看幾遍。”從各個角落的監(jiān)控畫面里,宋旻終于找到余思雅的身影。
他們?nèi)嘶鸺被鹆堑刳s到樓頂,余思雅正坐在邊上,底下是空曠的場地,只要起身,輕輕一躍,她就可以永遠(yuǎn)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所有的煩惱、所有令她傷心的事,離開這種讓人絕望、窒息的生活。
余母看到她的背影,腿一下就軟了:“小雅!”
余思雅回頭,看到她母親倒在小意懷里,宋旻欲往前,她吼道:“別過來。”
宋旻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忙報了警。
“你干什么快過來!”余母泣不成聲,“快過來呀!你要有什么事,媽也不活了。”
這話觸動了余思雅死灰般的心,她背過身,擦掉眼角的淚,可淚水就像斷線的珠子不停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完。
宋旻不敢再往前:“有什么事你過來說,那兒太危險了。”
“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走吧,別管我!”余思雅依舊背對著他們。
“我怎么能不管你啊,你是我生的!生你要了我半條命,我怎么能不管啊?”余母又想起那個可怕的夜晚,丈夫不在身邊,保姆也叫不答應(yīng),她疼得不行,倒在地上就快要昏過去,她僅存的意識告訴她一定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她用盡全力爬到電話機(jī)旁打120,報了地址就昏死過去。
余思雅站起來面對她母親,情緒十分激動:“就是因為你們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讓我做,壓得我喘不過氣!”
“如果不是你,我會變成今天這樣嗎?”她不想這樣啊,像個瘋婆子,她往身后望了一眼,空曠的場地竟多了些圍觀的人群。
往事不斷涌上心頭,余母說不出是悲痛還是委屈,半晌才吐了句:“我都是為了你好。”
“別說了!”余思雅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句話,是,他們都是為了她好,可她一點都不好。
“夫人你先過來吧。”她的身體太虛弱了,小意很怕她一不小心會摔下去。
“聽媽媽的話,過來,快點過來。”余母往前走了兩步,被余思雅的吼聲嚇住了。
“走,你們都走!再不走我就從這兒跳下去。”說完余思雅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坐著,她只想安靜一會兒,這么多人圍著她,她真的快窒息了。
余母不敢再往前,哀求道:“你快勸勸她。”
“我已經(jīng)報了警,應(yīng)該快到了。”從剛才到現(xiàn)在宋旻整個人還是懵的,他不知道怎么辦,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辦。
“你就不能先把她帶過來嗎?萬一”余母不敢往下想。
“還是等警察來吧。”宋旻只怕刺激到她反而害了她。
余母推開小意,憤然而去,很快就帶了把刀上來。
“小雅!”宋旻見余母拿刀架在脖子上,驚愕不已,忙上前阻攔,余母推開他,“你別管!”
小意也嚇傻了,動都不敢動。
“小雅,”余母慢慢靠近她,“你不過來,媽就死在你面前。”
宋旻倒吸一口涼氣,警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來,這一個還沒救下,另一個又要以死相逼,怎么辦?為什么這種事會發(fā)生在他身上,他該怎么辦?
余思雅看著那把刀,仿佛心頭又壓了一塊巨石:“你干什么呀?我就想一個人靜靜,別逼我了行嗎?”
兩人僵持不下,宋旻看著這一切,心里雖著急卻也束手無策。好像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是他,站在樓頂邊緣的也是他,兩個他不停地打架。
“媽媽不想逼你,媽媽是怕你出事,你要出事,媽也不活了。”眼淚順著刀尖流下,余母狠下心用力一劃,傷口再疼也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刀刃已在余母脖子上劃下傷口,眼見鮮血滲出,余思雅再一次崩潰了:“你把刀放下!”
“你過來我就把刀放下。”余母態(tài)度堅決,只要女兒不過來,她就不會放下刀。
累啊,真累啊,人活著怎么這么累?可她要死了,她母親怎么辦?她剛要朝余母走去,只覺頭重腳輕,腳下不穩(wěn)突然就踩空了,整個身子往后一跌卻覺得很輕很輕。
這次她會死吧?
她閉上眼,心里念道:媽,對不起,對不起。
在失去意識的前幾秒,余思雅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張慶天的身影,怎么臨死這一刻,還是忘不了他?
“啊——”余母手中的刀猛地掉落,她沖到邊上往下望,絕望中重燃一絲希望,還好有墊子,還好有墊子。
宋旻呆呆地站在原地,腳步不能再移動。死了嗎?余思雅死了嗎?
離醫(yī)院較遠(yuǎn)的大樓里,小鄭叫了幾聲張慶天都沒答應(yīng)。
“張總?”小鄭走過去拍了他一下。
“啊?”張慶天回過神來,見大家都看著他。
小鄭說:“您還有什么要補(bǔ)充的嗎?”
“先這樣吧。”張慶天站起身,“散會。”
小鄭關(guān)切問道:“您怎么了?沒事吧?”
“沒事。”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會開到一半就心神不寧,像前兩天晚上似的。
到辦公室喝了杯冰咖啡也提不起神,文件也看不進(jìn)去,他心里生出種不詳?shù)念A(yù)感,那人不會出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