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漩渦(七)
簡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被她拉上了車又帶到一家店里吃海鮮。
一路上妮妮和簡潔談天說地,簡潔偶爾回應(yīng)幾句,妮妮也并不生氣,她知道簡潔就是這樣的性子。妮妮談到畢業(yè)旅行,簡潔一口就應(yīng)了,說是有時間會同她們一起去。妮妮還說有時間要多聚聚,簡潔也應(yīng)了,不過此后她們二人再也沒聯(lián)系。
后來想起妮妮,簡潔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自己該恨妮妮還是該感謝她。因為“偷錢”,她失掉老師同學(xué)的信任,包裹起了可憐的自尊心,又因為“賠罪”,她和宋旻坐在同一張飯桌上,面對著面,眼望著眼,想看又不敢看,不能看又忍不住要多看幾眼,自此,對他的思念一發(fā)不可收拾,然后親身體會了那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現(xiàn)在,她被妮妮拉進這家餐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背影,還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宋先生,她心里就慌起來。
妮妮突然松開手,歡呼雀躍著上前,拍了拍宋旻身旁的人。那人回頭:“小妮子,你怎么在這兒呢?”
“我和我同學(xué)來吃飯呀。”妮妮回頭笑對簡潔。
幾乎是同時,宋旻回頭,看到簡潔,他心里很不平靜。
“巧了,我們也是來吃飯的。要不一起?”汪泉示意宋旻,等他回應(yīng)。
妮妮應(yīng)道:“好啊!”
汪泉見他們二人定在原地,像神游似的盯著對方,問道:“怎么了?”
“沒怎么。”宋旻說完,轉(zhuǎn)身往前。
汪泉看了眼簡潔:“走吧,我請。”
他跟上前去,一臉嚴(yán)肅:“你不會生我氣吧?”
“沒有。”宋旻亦是一臉嚴(yán)肅,“只是想著一會兒吃完飯還有別的事,陪不了你們。”
汪泉笑說:“我就知道你沒這么小氣。”
簡潔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宋先生的情景,連呼吸都是緊張的,那時候看著他的背影離去,既失落,又松了好大一口氣,還真不敢想象后來會與他一次又一次的相遇。現(xiàn)在看著他的背影,還是一樣緊張,又隱約有些期待和開心。期待什么她也說不清,總之見到他很開心,就像那天看到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薔薇,就像兒時抬頭看見的滿天星星,就像吃到她父親掏來的野生蜂蜜像所有美好的事物,像電影里演的愛情。
“走吧,”妮妮挽著簡潔跟在他們身后,“沒關(guān)系的,都是我的朋友,只是吃頓飯而已,不要害羞嘛。”
妮妮和汪泉坐了靠窗的位置,宋旻坐在簡潔對面,多數(shù)是他們二人在說,簡潔和宋旻被問到了才回答幾句。
聊著聊著,話題轉(zhuǎn)到簡潔這兒來,汪泉和她開玩笑,說在哪兒見過似的。
她是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尷尬一笑,不知道怎么回答。然后看到宋旻夾了塊魚放在汪泉碗里:“趁熱吃。”
汪泉盯著他,他解釋道:“吃完還有事。”
汪泉一愣,魚吃進嘴里都覺得不真實,距離上一次宋旻給他夾菜得有十幾二十年了吧,今天是怎么回事?
帥嘛是挺帥的,無趣也是真無趣,和他說話他都愛答不理,這會兒才吃幾口就著急要走,早知道這么尷尬就不要坐一起了,妮妮感到無語,只好轉(zhuǎn)移話題。
“誒對了簡潔,你現(xiàn)在在哪兒實習(xí)?”妮妮給她夾了只蝦,看著油膩膩的。
“我”這反應(yīng)來的真是時候。
“不好意思。”她一路跑到衛(wèi)生間,嘔了幾下才覺得松快些。
宋旻看著她去的方向,滿心擔(dān)憂。
汪泉問:“你朋友怎么了?”
“她胃病犯了。”妮妮起身,“我去看看,你們先吃。”
簡潔嘆了口氣,望著鏡中的自己:都是該的,難受也是該的。好在她父親做了手術(shù),身體大好,她弟弟也回來了,等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他們一家就可以團聚了。到時候拿著錢回去,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番,找個好工作,供弟弟上大學(xué),照顧好父親,守著母親,一家人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開。
想著想著,就沒那么難受了。
“要不還是去醫(yī)院看看吧?”妮妮趕來,看到她的模樣,心里難受,簡潔一向節(jié)約,吃得也不好,難怪會得胃病,想想自己以前,真不該那么對她。
“沒用的,去醫(yī)院也沒用。”此時此刻,簡潔是真的原諒妮妮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妮妮心想:還好簡潔原諒自己了。
“謝謝你,我好多了。”簡潔看她的眼神溫和了許多,“你先去吧,你朋友還在那兒。”
“那你”
簡潔微笑著說:“我沒事。”
比起孕吐,簡潔更想治愈的是自己波瀾起伏的心。真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好還是回去把這頓飯吃完?
“你還好吧?”
聽見那個溫柔的聲音在不近不遠(yuǎn)處響起,簡潔無法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她看著宋旻,無法言語。
宋旻沒有靠近,又問一遍:“好些了嗎?”
簡潔似乎不會說話了,張著嘴好一會兒才說:“你是來看我的嗎?”
“沒事就好。”宋旻沒有往里走,轉(zhuǎn)身離去。
又是背影,又是這樣的背影,簡潔愣在原地,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后一次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宋先生,”口先于心,沒有想好要說什么就叫住他,“你的傘還在我那里。”
宋旻沒有回頭:“一把傘而已,你留著用吧。”
簡潔沒有走出餐廳,一步一步走向的是不能自控的心。
她剛坐下,宋旻就起身要走:“你們慢用,我還有事先走了。”
妮妮本想跟他說聲再見的,誰想他直接就走了。
“他就這樣,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汪泉說,“所以我一般都不帶他出來玩兒。”
妮妮打趣道:“你是只喜歡帶美女吧泉哥?”
“那也得看是什么樣的美女,像你這樣的,我是很樂意。”說著汪泉看了眼簡潔,好像真在哪兒見過。
吃完飯汪泉堅持要送簡潔回去,簡潔堅持不讓他送,看著他們二人上了車,簡潔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多云天氣,陽光曬在身上并不熱,簡潔抬頭望了一眼,大片大片的云在空中飄來飄去,她在想要是能做一朵云也挺好,做人太復(fù)雜了。她現(xiàn)在的心情就很復(fù)雜,一邊想著只見過幾次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宋先生,一邊又告訴自己不要想他、忘了他。
宋旻也一樣復(fù)雜,明明是夢到過簡潔的,真正見到她了,卻又刻意躲避。明明不想跟她多待的,出了餐廳又不愿馬上離開,在馬路對面,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看著她上了車,便跟著去。
簡潔坐車到江邊,四處看看,又過橋,一直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那個車站。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太閑了才會胡思亂想,以前每天都很忙,不會這樣。
宋旻在不遠(yuǎn)處停下,看她一直坐在那兒發(fā)呆,他不敢細(xì)想自己現(xiàn)在的行為,權(quán)當(dāng)是為了孩子,她看上去不好,如果她出事,孩子也完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陰沉,云朵密集,下起了毛毛雨,簡潔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宋旻往前開,掉頭停在公交車站。
簡潔看到車窗下降露出他的臉,想起那天也是這樣,也是在這里,只不過那天雨很大,而今天應(yīng)該是最后的雨水,往年這個時候,金都已經(jīng)沒有雨了。
宋旻下車走到她面前,她依舊坐著,望著他。
“你怎么還不回去?”
“真的是你。”簡潔淡淡一笑。她剛看到這輛車了,還以為是錯覺。
“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簡潔站起來:“順路嗎?”
宋旻愣了幾秒:“順路。”
簡潔看著他的眼睛:“真的順路嗎?”
“上車吧。”宋旻有意躲閃,替她拉開車門。
毛毛雨很快就停了,到小區(qū)門口時,還出了太陽。
“你為什么要送我?”如果之前的幾次是忐忑和緊張,那么這次,多少有些期待。
期待后視鏡中,他的臉會轉(zhuǎn)過來對著她。可是他沒有。
“我說了,順路。”見她還不下去,宋旻又說,“這里不能久停。”
除了期待,還有不甘:“宋先生,你的傘,真的不要了嗎?”
“不要。”
“我知道了。”簡潔打開車門,沒有看他,“謝謝你。”
宋旻搖下車窗看著簡潔的身影,也才幾步可就像隔著千萬里,心里像堵了塊大石頭,說不出是怎樣的難受。她比往常走得快,她想的是,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要回頭了。
“簡潔!”
簡潔像是被什么東西困住了腳步,不能再往前。
宋旻下車跟上去:“你流血了。”
簡潔腦子嗡嗡作響,伸手摸了摸屁股后面,指尖真的沾了血,紅色是那么刺眼,這才感覺到下面濕濕的一片。
她回頭看著宋旻,宋旻在說什么她沒有聽清,大腦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怎么上的車,看著座位上不起眼的血跡,心突突直跳。
車開得很快,宋旻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個可怕的夜晚,血,還有余思雅蒼白的臉。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
后來簡潔不知道是暈了還是睡著了,醒的時候芊芊和紅姐都在。隱隱覺得腹部有些疼痛,摸著卻是空空的感覺,心里也是空空的。她有印象,醫(yī)生說保不住了。
這時候她還不明這種感覺叫喪子之痛,只是覺得難受,渾身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