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麋竺實在無法用言語來表述曹沖這封信的內(nèi)容。
要說有問題吧, 也沒什么大問題,至少前面講得挺客觀,沒有胡編亂造。
要說沒問題吧, 著實看得人渾身難受,叫麋竺忍不住好奇曹操怎么會偏愛這么個兒子, 難道是圖他會講甜言蜜語?
劉備見麋竺表情有異,不由問道:“難道有什么不妥之處?”
麋竺搖著頭說道:“沒有, 他寫的情況一切屬實。”
就是, 沒想到曹操居然好這口!
不是說曹操每日手不釋卷,打仗不忘讀書嗎?怎么養(yǎng)出來這么一個兒子!
麋竺把信留給劉備, 帶著滿陵退下了。
劉備看向案上那疊信。
眼下兩邊時不時打上一場,局勢很是緊張, 曹沖若在信中寫些不該寫的話可能會導(dǎo)致曹操傾力出擊!
可信是該送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等曹操自己查出曹沖被他們的人擄了過來必然會暴怒。
劉備本打算讓麋竺過目一下就完事, 可麋竺的反應(yīng)卻勾起了他的興趣。
他把左右打發(fā)下去,正要拿起信看看麋竺為什么會露出那般表情,就聽人說“孔明先生來了”。
劉備忙起身迎諸葛亮坐下, 口中說道:“先生來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尋你。”
諸葛亮說道:“我剛才遇到麋子仲了。”他在劉備對面落座,看向案上擺著的信,同樣因信的厚度目露詫異, “這便是那小孩寫的信嗎?”
這年頭, 連家書都能寫這么長了?
劉備說道:“對, 先生可要看看?”
諸葛亮沒猶豫,拿起曹沖那封信細(xì)閱起來。
很快地,諸葛亮的表情也越來越古怪, 看到最后幾頁他直接把信擱下了。
劉備見諸葛亮也是這般表現(xiàn),忙問道:“可是有何不妥?”
“沒有。”諸葛亮緩聲說道,“主公自己看吧,我得先緩緩。”
劉備哪曾見過諸葛亮這模樣,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最終還是拿起信讀了起來。
劉備素來是最能和人講心里話的,他跟關(guān)羽張飛形容自己和諸葛亮的關(guān)系,用的就是“猶魚之有水也”,可見一般肉麻話攻擊不到他。
不過,曹沖這不是一般的肉麻話,他是好幾頁肉麻話!
劉備臉皮抽了抽,神色復(fù)雜地把信放下,不知該不該為曹家父子、曹家兄弟之間的深厚感情感動一下下。
想到曹沖在信中瘋狂暗示曹操說自己離不開趙云,劉備說道:“子龍留在荊州必然是迫不得已,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樣了。”
諸葛亮已經(jīng)從信中緩過勁來。他嘆著氣讓劉備做好最壞的打算:“曹孟德必然不會輕易放趙將軍歸來。”
劉備長長地“唉”了一聲,想到趙云和妻兒都在曹操手中,不由詢問起諸葛亮的意見來:“我必然也要給曹孟德寫一封信言明此事,不能叫他遷怒于子龍和夫人她們,你說這信當(dāng)如何寫才好?”
諸葛亮說道:“照實寫便是,主公本就問心無愧。”他不疾不徐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兩軍正交戰(zhàn),既然人都擄來了,我們大可先把人好好利用起來。至于這小孩能起多大用處,就看曹孟德把他看得有多重了。”
劉備說道:“不妥。”
至于為什么不妥,劉備卻是沒有往下說。
諸葛亮也沒再勸。他知道劉備有時候挺頑固,比如劉表去世時他勸劉備直接攻下襄陽,劉備就慨然拒絕,說劉表與他是同宗、給他安身立命之地,他不能做那樣的事。
夜深了,諸葛亮沒再多留,讓劉備自個兒給曹操寫信去。
第二日一早,劉備就帶著兩封信去尋周瑜,和周瑜說起這一變故。這次周瑜是攻打江陵的主帥,曹沖的事不能瞞著他,送信的事更不能瞞著他,要不然他們可就有通曹之嫌了。
周瑜聽說劉備手底下的人陰差陽錯把曹操兒子擄了過來,也有些驚訝。他問道:“是曹孟德哪個兒子?”
劉備說道:“乃是曹孟德第七子曹沖,小字倉舒。”
江東雖與許都那邊南北相峙,卻也不至于一點消息都不通。對于曹沖這個有名的神童,周瑜是聽說過的,近來更是聽說曹沖改良了造紙之法,使得北地紙價大降不說,甚至還用雕版印書!
許都市面上已經(jīng)陸續(xù)有《傷寒雜病論》《詩經(jīng)》《禮記》等等書籍的印刷本。
有人知道周瑜好讀書,還設(shè)法弄了幾本回來。
周瑜翻看過那幾本書,對關(guān)于曹沖的種種傳言印象頗深。
不少人說這些事都是曹操命人做的,專門拿來給他兒子沽名釣譽(yù),可曹沖既不占長也不占嫡,曹操怎么不把這些事安到更年長的幾個兒子頭上?
難道曹操果真那么偏愛曹沖這個年幼的兒子?
周瑜說道:“劉使君且放心,我這便命人去給張文遠(yuǎn)送信。”現(xiàn)在兩邊雖然打開了,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攻城,派人去送個信還是可以的。
周瑜把送信的事安排下去,又問起劉備把人安頓在哪里,準(zhǔn)備抽空去見一見曹沖。
旁的書還好,《傷寒雜病論》對江東而言意義卻頗為重大,他們這些年與山民交手的時候沒少受疫癘所害,士兵們沒死在刀劍之下,卻死在了疫癘之中!
周瑜讀過《傷寒雜病論》。
他記得張仲景在序言里便提到了曹沖,很是夸了曹沖和雕版印刷法一通,說是多虧了曹沖才能把《傷寒雜病論》印刷成書!
相比于外面那些傳言,周瑜還是更相信這個能把畢生所學(xué)編纂成書的神醫(yī):既然張仲景夸的是曹沖,那雕版印刷法就與曹沖脫不了關(guān)系!
劉備自是聽出了周瑜話里的意思。
他將曹沖如今住在麋家的事告知周瑜,揣著疑問去找諸葛亮討論此事。他沒讀過《傷寒雜病論》,也不知曉許都那邊流傳著的各種傳言,自然想不透周瑜為什么想見曹沖。
諸葛亮卻是一下子想到了原因。他說道:“上回張醫(yī)官送我一本《傷寒雜病論》,我看上頭提到過曹沖此人,周將軍應(yīng)當(dāng)也讀過此書才想去見見他。
另一邊,曹沖還不知曉自己的信已經(jīng)被麋竺、劉備、諸葛亮圍觀了一遍并經(jīng)由周瑜之手送到張遼手上,更不知曉自己有可能見到心心念念要活捉的周瑜和諸葛亮。
昨晚給曹操他們寫完信,曹沖終于可以放心地玩耍了!
不花一分錢,不帶半個人,免費(fèi)暢游敵營!
吃敵人的,用敵人的,還能偶遇吳蜀名人!
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
曹沖吃過早飯,就擁有了陪玩一枚,老熟人滿陵。
他提出要去逛逛,滿陵猶豫地去請示過麋竺才帶著他去外面轉(zhuǎn)悠。
隔了一條江,南北的建筑、衣著、吃食就大有不同,曹沖在街上溜溜達(dá)達(dá),發(fā)現(xiàn)街道上有些冷清,估計是進(jìn)入戰(zhàn)時狀態(tài)普通百姓都撤退了。
他有點失望,不過想到自己被擄時兜里沒幾個錢,又稍微感到一點安慰:反正這些鋪子開了他也沒錢買,欣賞一下這邊的街道就差不多了。
曹沖和滿陵感慨:“來都來了,不能買點禮物帶回去送給我二哥他們真是太可惜了,你們主人會愿意借我點錢嗎?”
滿陵:“…………”
滿陵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曹沖又問:“我們會不會去別的地方住幾天,這邊百姓都遷走了,逛起來沒什么意思。秣陵離這邊遠(yuǎn)不遠(yuǎn)?我聽說秣陵烤鴨特別好吃,真想去嘗嘗看!秣陵江陵都有個陵字,應(yīng)該挨得挺近吧?”
名字里同樣有個陵字的滿陵感覺曹沖這小子邏輯不行。
江陵,位于長江中游。
秣陵,位于長江下游。
算下來還真都在同一條江邊,他怎么不自己游過去呢?
問從江陵到秣陵遠(yuǎn)不遠(yuǎn),約等于問南京到北京遠(yuǎn)不遠(yuǎn)!
就離譜!
滿陵說道:“我從不知道什么秣陵烤鴨。”
曹沖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臉上寫滿“你真是孤陋寡聞啊”的同情:“我聽人說,秣陵人自古以來就愛吃鴨,怎么可能不會做香噴噴的烤鴨!”他說完又恍然地點點頭,“我想起來了,你又不是江左人,哪里知道秣陵那邊的情況。”
滿陵說道:“我是徐州的,離秣陵不算太遠(yuǎn)。”
曹沖說道:“那也是一個在江南,一個在江北,遠(yuǎn)得很!”
眾所周知,南京是安徽的,和你江蘇徐州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曹沖又給滿陵講述了八百字秣陵吃鴨文化,張口就是秣陵自古以來人人吃鴨,還詳細(xì)講述自己前世暢游南京時嘗到過的鴨子的一百種吃法。
滿陵不想和曹沖說話了,累人,太累人了。
他現(xiàn)在聽到鴨字就渾身難受,寧愿被拔毛煮掉的是自己!
兩人逛完一圈回到麋家,正好碰上滿陵妹妹抓著只鴨子回來。這個小妹妹性情挺活潑,見自家哥哥和曹沖一塊回來了,噠噠噠地跑過來對滿陵說道:“哥哥,公子,我在福叔那邊討了只鴨,中午我們煨鴨湯喝!”
曹沖兩眼一亮,看向滿家小妹妹的眼神充滿欣賞,上前摸了摸毛茸茸的鴨脖子:“好啊好啊,我來看看這鴨是老鴨還是嫩鴨。唔,好像是只老鴨,煨湯可以,就是鴨湯性涼,不適合春天,春天更適合吃烤鴨!”
滿家小妹妹說道:“那我去換一只嫩的!”
曹沖說道:“換來換去多麻煩,不如兩種一起吃?”他給滿家小妹妹講起自己的絕妙邏輯,“烤鴨吃多了上火,正好可以用老鴨湯降降火!”
滿家小妹妹深以為然,把手里的老鴨塞給滿陵,說道:“哥哥你先把這只老鴨拿去拔毛,我再去跟福叔要只嫩鴨!”小姑娘到家以后明顯整個人都活潑起來,說完又噠噠噠地跑去跟人討第二只鴨子去了。
滿陵跟手中嘎嘎直叫的鴨子四目相對,深深地后悔起自己把曹沖擄回來這個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曹小沖:有句俗話說得好
曹小沖:請神容易送神難!
更新啦~~
注:
1南京是江蘇的,曹小沖在胡說八道
2關(guān)于麋家的麋字,我也一直記成糜家,不過前天對著《三國志》搜糜竺,沒有搜出來,再仔細(xì)比對紙書,確實是麋字。既然說參考《三國志》,那就按《三國志》的字用吧,反正讀音一樣,假裝是同一個字(?)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