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水
宋婉開心地離開了元氏的院落,回去的路上,只見下人們已經(jīng)在開始擺放桌椅。</br> 天色已然大亮,暖陽初升,宋婉回屋里睡了個回籠覺。</br> 她被喜兒喊醒的時候,已經(jīng)快臨近午時。</br> 宋婉連忙起身,“賓客已經(jīng)全部到齊了?”</br> 喜兒道:“是呀,姑娘的未婚夫也穿得花枝招展地來了。”</br> 宋婉起身至鸞鏡前整理自己凌亂的衣裙,“你說誰?”</br> 喜兒道:“裕昌王。”</br> 宋婉瞪了她一眼,“你別瞎說,他那個浪蕩樣,我才不會喜歡他。”</br> 喜兒幫著宋婉整理發(fā)髻上的珠釵,“那姑娘喜歡什么樣的?”</br> 宋婉隨口道:“我喜歡你。”</br> 喜兒:“???”</br> 喜兒愣在原地,呆若木雞,雖然聽聞金陵城中有男風(fēng)盛行,可什么時候還盛行女風(fēng)了?</br> 宋婉往屋外走,見她還沒跟來,只得道一句‘與你玩笑的,這也信’喜兒這才屁顛屁顛地跟在宋婉身后。</br> 正院內(nèi)已經(jīng)賓客滿至,宋婉悄悄地至自己位置上落座。桌上珍饈美味,饆饠、大鵬卵、撥霞供、蓮房魚包、山海兜、婺州醬膏蟹等,美味數(shù)之不盡。</br> 宋城舉起酒杯在上方道:“今日母親五十五壽誕,恩謝裕昌王、各位同僚、各位親朋來賀壽,美酒佳肴已上桌,諸位隨意享用。“</br> 宋城話音剛落,宋婉就拿著筷子吃那醬膏蟹,這對金陵來說可是好東西,金陵不靠海,這些東西都是走水路海運而來的。</br> 宋婉一邊吃一邊還不忘給喜兒一個,她抬眸看喜兒時,正巧對上江寂掃過來的目光,宋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昨日故意畫得貌丑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br> 她連忙避開眼神,低頭吃飯。</br> 宋婉吃得腮幫子鼓鼓的,像個小松鼠似的,可愛又憨態(tài)。許是如前世發(fā)生的那般,宋婉開始肚子疼。她知道今日會鬧肚子,所以吃得格外注意,沒吃生冷的也沒吃酒,可肚子還是痛。</br> 今日與顧鳶碰面是避不開了。</br> 宋婉向后院茅房跑去,完事后正凈手穿過拱門走在青石板路上,抬頭便碰見顧鳶。</br> 顧鳶穿一身淺藍(lán)色繡飛鶴對襟長衫,墨發(fā)全部梳起,戴著個白玉冠。腰環(huán)彎月和田美玉,腳踩牛皮黑色長靴。一雙眼睛溫潤無比,像含著春日暖陽似的,看的人心里也暖暖的。他樣貌生得好,玉樹臨風(fēng),又暖如驕陽。</br> 宋婉這回眼神中沒有驚艷,只又冷漠,還有強烈的恨意。</br> 顧鳶見她反倒愣了一下,畢竟宋婉生得可是又嬌又美,又弱柳扶風(fēng),看著美麗無害。</br> 宋婉拂了拂身,道:“見過顧大人。”</br> 顧鳶面上極為正經(jīng),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姑娘不必多禮,姑娘是…宋大人的千金?”</br> 宋婉見他那道貌岸然,虛偽至極的樣子,心里只覺得惡心。前世自己慘死的樣子如今歷歷在目,宋婉已經(jīng)壓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厲氣。</br> 對,厲鬼之氣。</br> 宋婉是重生之人,難免也是死過一回的人,而死過的人自然去過地獄,去過地獄的人,怎可能還是那鮮活的人,她早已是半人半鬼。</br> 而把她變成半人半鬼的人,就是顧鳶。</br> 啪!</br> 宋婉直接一巴掌甩在顧鳶臉上,趁著顧鳶愣神之跡,宋婉拔下了發(fā)髻上的簪子,就要向顧鳶的脖頸插去。m.</br> 一只有力的大手闃然抓住了宋婉的手,宋婉回過神來抬眸去看,竟見江寂站在她身側(cè),眉目緊蹙地看著她。</br> 宋婉身上的厲氣立馬褪去,又變成了嬌媚憨態(tài)的樣子。她轉(zhuǎn)眸看向顧鳶時,如星如月的眸子里剎那泛上水汽,貝齒咬了咬下唇,軟聲道:“顧大人恕罪,小女子患有瘋癥,發(fā)作起來就要打要殺的,大人對不住。”</br> 顧鳶見她快哭的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于是溫聲道:“不礙事,本官…也沒多疼。”</br>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后院,向著前院走去。</br> 江寂雙手環(huán)胸,因他個子實在太高,宋婉只到他胸口,于是他彎腰下來與她道:“金陵城里最會唱戲的角兒都沒你會演,你給本王老實交代,你和他有什么仇怨。”</br> 宋婉看他那雙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好色,為了讓江寂對她死心,挺了挺胸道:“他霸占了我的身子,我失去清白當(dāng)然要殺他了。”</br> “哦?是么?”江寂站直身體,睨了眼宋婉,“本王看你這樣,不像歷事的女子。”</br> 宋婉懶得搭理他,也沒行禮,徑自往前走。</br> 江寂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來,“本王剛剛救你一條小命,你一句感謝都沒有?弒殺朝廷命官,夠砍你狗頭十回的。”</br> 宋婉抽回自己的手,與他保持距離,敷衍地拂了拂身,“多謝王爺救命之恩。”</br> 江寂眸中閃過一抹狡黠,“救命之恩當(dāng)以身相許。”</br> 宋婉嘴角抽了抽,真是潑皮無賴臭流氓,“去死!”</br> 她罵完直接往前院跑去,江寂看她離去身影,嘴角難掩笑意。</br> 宋婉回到位置上繼續(xù)坐著,桌上的東西幾乎被她一掃而空。宴席散時,元氏幼時的幾個手帕交留下來陪著元氏一塊兒打牌九。</br> 宋婉無趣地坐在后院的湖邊,彼時剛剛開春,楊柳剛剛發(fā)出了嫩芽,微風(fēng)拂過,掀起柳枝陣陣。湖中養(yǎng)的青蓮還未發(fā)芽,幾斤大的錦鯉正活潑地游來游去。</br> 宋婉蹲在湖邊拿著魚餌喂魚,那魚似乎餓極了,能從水里躍起來吃宋婉手里的魚餌。</br> “長姐安好。”</br> 宋婉轉(zhuǎn)身去看,見竟是宋麒站在她身后,一身碧藍(lán)祥云暗紋對襟短襖,腰佩天藍(lán)鴛鴦杜若花香小香包,腳踩一雙蛇皮黑色長靴,墨黑的長發(fā)束起一半,面目生得白皙,看著像是個俊朗守禮的小哥兒,但一笑難掩浪蕩之氣。</br> 宋婉道:“四弟,聽說馬場有幾個官門的公子哥兒一起打馬球,你不去么?”</br> 宋麒走近她,“不去。聽聞長姐近來喜歡出來走動了,我還不信,今日一瞧倒真是。不過長姐還是有一點沒變,喜歡自己玩耍。”</br> 宋婉沒出聲,她十二歲母親就去世了,因為母親不喜歡她,出門會友時也不常帶她,所以宋婉幾乎待在府里,她見不到外人,又哪里來的朋友。</br> 宋麒道:“這樣不太好,若是遇見狼心賊膽之人,長姐就危險了。”宋麒猛地上前,一腳狠狠地踹在宋婉身上,“譬如我這樣的!”</br> 嘭!</br> 水花四濺!</br> 宋婉身子直接墜進(jìn)了湖里,冰冷的湖水很快浸濕了宋婉的衣裙,冷氣直接往宋婉肺腑里鉆。</br> 宋婉身子不斷地往下沉,她憋著氣拼命地往上游,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沖出了湖面。</br> “宋麒!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踹我?”</br> 宋麒罵道:“你這個賤人!誰讓你欺負(fù)我韻妹妹!還欺負(fù)我母親!這府邸如今是誰的你不清楚?宋婉,你早已是府里的外人!你早該死了,擾我們一家其樂融融!”</br> 宋麒說罷,轉(zhuǎn)身大步離開。</br> 宋婉的襦裙里縫了棉花,棉花極為吸水,宋婉現(xiàn)在整個身子沉得很。喜兒這丫頭剛剛宴席上比她吃得還多,這會兒出恭去了,宋婉暗叫自己倒霉。</br> 她拼命地劃水,嘴里嚷嚷嚷著救命。</br> “救命啊,沒有人啊,救救我…”</br> “救命,這里有人落水了…”</br> 江寂此時從正院的小道慢悠悠地來到湖邊,見著宋婉像個小雞崽兒似地劃水,慢條斯理地坐在湖邊的石墩上,眸中含笑道:“宋姑娘興趣非凡吶,初春游水,身板兒硬朗得很嘛。”</br> 宋婉見是江寂,就知道這人記仇,無奈道:“快救我啊混蛋!我是被人踹進(jìn)湖里的!”</br> 江寂嘖嘖出聲,“看來宋姑娘確實不討人喜歡,祖母壽宴都有人要害你。”</br> 宋婉欲哭無淚,“我沒力氣了,你快拉我上來…”</br> 江寂仍然未動身形,面上笑意不減,“你求本王,本王就拉你。”</br> 宋婉冷哼一聲,貝齒咬著下唇閉嘴不說話。她臉頰已經(jīng)凍得烏青,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快耗干凈。江寂見她不開口,也沒動作。</br> 宋婉死憋著,撐死不求。直到她腳抽筋,身體往下沉的時候,“我求你…唔唔唔…”</br> 冰涼徹骨的湖水往宋婉嘴里鉆,嗆得宋婉心口都在發(fā)疼。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劃水了,整個身體都在快速往下沉。</br> 湖水吞噬了一切,宋婉看不見任何東西。</br> 嘭!</br> 似乎有人跳進(jìn)了湖里,宋婉感覺一只有力的大手?jǐn)堖^了她的腰身,整個腰都被那人的手臂錮住,帶著她往湖面游。</br> 江寂單手抱著宋婉沖出了湖面,抱著她爬上了岸。</br> 宋婉完全昏死了過去,江寂掰開她的嘴,掏出嘴里的水草,俯身給她渡氣。</br> 喜兒此時到了湖邊,見江寂趴在宋婉身上,嘴唇和宋婉的嘴唇相貼。</br> 喜兒嚇得深吸一口氣,立馬跑上前,推著江寂的身子,哭著道:“王爺,不要咬我們家姑娘,我們家姑娘不好吃啊,你快放開她…”</br> 江寂看宋婉還不醒,一把推開了喜兒,繼續(xù)給宋婉渡氣。</br> 喜兒在一邊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救命啊,人吃人了,王爺吃姑娘了,來人啊,有沒有人啊。奴婢求求王爺了,我們家姑娘真的不好吃,她喜歡吃臭豆腐,她可臭了…”</br> 宋婉嘴里吐出一口水來,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她坐起身子,喘著氣,一把推開了江寂,“你按我胸口就是,人工呼吸做甚,你是不是故意的?”</br> 江寂見她像個落湯雞似的,小臉總算由烏青變得白皙,道:“犟驢。”</br> 宋婉站起身來,整個人倒在喜兒身上,“快扶我回房,被人看到就完蛋了。”</br> 江寂站起身,擰了擰廣袖上的水漬,蹙眉道:“被人看到怎么了?本王又不是不愿娶你,那日不是說了,本王愿娶你做側(cè)妃。”</br> 宋婉道:“誰要嫁給你!”</br> 江寂道:“本王很差勁?金陵可不知多少女子垂涎本王美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