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回府時，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府中早已備好了飯菜，宋城和原氏等人正等著她一起用午膳。</br>　　桌上有宋婉愛吃的梨花酥肉，橘皮燉雞，宋城愛飲一些酒，此刻屋中的桃花醉甚是清香馥郁。宋婉先給宋城和原氏行了禮才落坐下來。</br>　　宋城道：“婉婉今天選妃如何？”</br>　　宋婉面帶淺笑，“父親放心，越王和裕昌王都是身份貴重，人中龍鳳之人，若非人品、家世、相貌都極為出挑，恐怕也入不了他們的青眼。”</br>　　宋城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婉婉懂事，用膳吧，想必你也餓了，宮中的吃食雖好，恐怕你也難以下咽。”</br>　　宋韻拿著筷子，嘲諷道：“某些人就那點姿色，越王當然看不上了，落選是必然之事。”</br>　　宋城剜她一眼，“你閉嘴。你要有你長姐一樣識大體，顧全大局，今日你祖母未必不會讓你去。”</br>　　宋韻撅著嘴冷哼一聲，夾了一塊兔子肉在嘴里狠狠地嚼。</br>　　原氏坐在宋城身旁一直未出聲，但臉色卻是極為難看的，想必今日宋婉能進宮參加選妃，是實實在在把她氣著了。</br>　　宋婉瞧了她一眼，“母親今日面色不太好看，是昨晚沒睡好嗎？”</br>　　宋凌在一旁替原氏出了聲，“母親擔心長姐今日進宮會出什么意外，所以昨晚一直沒睡好。今早我去給母親請安，母親也給我說長姐今日要進宮，而宮中人心復雜，怕有人對長姐不利。”</br>　　宋婉面上笑得像朵桃枝上綻開的花兒，“多謝母親關(guān)心。”</br>　　原氏只是笑了笑，卻仍舊沒出聲。</br>　　宋麒冷笑了一聲，“三哥學問好，說起謊來也不用打草稿。”</br>　　宋凌面色突然冷了，蹙著眉頭看著宋麒。</br>　　屋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誰也沒出聲，氣氛難免有些尷尬。</br>　　宋凌出聲斥道：“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大學》至今你都還不會背，還指望你考功名，你不給我考個笑話出來，我都謝天謝地！”</br>　　宋麒立馬閉了嘴。</br>　　一頓午膳有些不愉快地吃完，宋婉回桃苑時，見元氏正坐在她苑中喝茶。那上好的春茶一做好，一沖泡，茶的清香就肆意開來。</br>　　宋婉上前給元氏行了個禮。</br>　　元氏讓她坐下，問她今日進宮一趟有何想法。</br>　　宋婉道：“我進宮時心里想著父親怎么樣也是個正四品官，在官家面前也經(jīng)常露面，得官家重用信任，也算有些薄面，可進宮后才發(fā)現(xiàn)，那國公的、郡王的、二品官的，個個比父親身份高。父親為官素來清廉，也不結(jié)黨，門生更是少數(shù)，如今在這些王孫高官面前比起來，更是微末。父親朝內(nèi)朝外皆沒有援手，稍稍行差踏錯，輕則貶官，好歹性命還在，重則若是禍及人頭，誰又來幫我們說話。”</br>　　元氏點了點頭，“你能想到這些，算是為這整個府邸開始打算。”她繼續(xù)道：“但也不用太過恐怕，你父親行事向來謹慎，口風也緊，不會出什么岔子。你今日算是見了世面，知道這金陵城不光有你爹一個小小的正四品，多的是達官貴胄。但你也莫要覺得自己位卑，榮華富貴是靠自己掙來的。有些人含著金湯匙出身，最后也落得個凄慘的下場，警醒明智的頭腦，才是最為關(guān)鍵之處。”m.</br>　　宋婉道：“孫女一定將祖母的話謹記在心。”</br>　　桌上的茶已經(jīng)涼了一些，元氏也沒去管它。小爐子上的熱水倒是此刻咕嚕嚕地開著，冒著蒸騰的熱氣。</br>　　元氏道：“今日你去宮中選妃，恐怕那些個拜高踩低的世家嫡女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瞧。若是那二位貴主與你搭話，恐怕更要視你為眼中釘，恨不得你今日出宮晚上就被人奪去了清白。婉婉，若旁人欺辱你，也大可不必逆來順受，她打你你就打她，我看那等貴府的主君怎么有好臉寫折子上官家那兒告你去。他們要真敢，那老婆子我也敢穿上誥命服去太后那兒哭去。”</br>　　宋婉見元氏這樣向著自己，覺得心里暖乎乎的，自打裴氏去世之后，再沒有人這樣向著她，關(guān)心她了。</br>　　宋婉那雙杏眼中淚盈盈的，“多謝祖母。”</br>　　元氏握住宋婉的手，道：“你母親是個苦命的孩子，你也是。罷了，也不提，提你母親你難免要傷心。你只需記著，日后有祖母護著你就是了。”</br>　　宋婉眸中的淚水落在臉上，“多謝祖母。”</br>　　元氏拿著帕子擦拭她臉上的眼淚，“傻孩子。”</br>　　元氏離開了桃苑，宋婉進了屋中靠在貴妃榻上打盹兒。她身子纖瘦，那貴妃榻是楠木制的，硬得很，于是榻上墊了一層厚厚的羊毛罽。</br>　　夜晚時分，宋婉坐在小軒窗邊拿著書本看書，那燈籠里的光亮得很，落在宋婉臉上，越發(fā)顯得她眉眼精致，膚若凝脂。</br>　　喜兒從苑外輕著腳跑進來，關(guān)了房門，拿著一封信遞到宋婉面前。</br>　　“姑娘，又是顧大人送來的。”</br>　　宋婉道：“把信燒了，就說我不見他。”</br>　　喜兒道：“姑娘真打算這樣一直冷著顧大人了？萬一顧大人真不喜歡姑娘了怎么辦？”</br>　　宋婉翻著書頁，“吃不著得不到的才香。日前我饞那樊樓里的冷切牛肉，吃到后卻也覺得不過如此，人也一樣是這個道理。”</br>　　喜兒笑道：“聽姑娘的，奴婢把這信燒了。”</br>　　喜兒轉(zhuǎn)身點燃了書信，將信扔在渣斗中，那書信燃得旺盛，須臾就成了一堆灰燼。</br>　　喜兒道：“明日是夫人的忌日，姑娘早些睡，明日要去城外給夫人燒紙錢。老夫人說，姑娘悄悄去就好，不要讓大人知曉，大人要想起夫人，心里面恐怕又不愿意見姑娘了。”</br>　　宋婉點了點頭，“你記得備一壺桃花醉，我娘生前愛吃些酒。”</br>　　喜兒道：“好，奴婢記著。”</br>　　夜更深重，宋婉吹燈上了床榻，卻是一夜無眠。</br>　　她想起那年她母親冬日就開始病重，每日都蔫蔫的，整個人沒了精氣神，更也沒了光彩。大夫給她開了藥藥也不喝，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整日以淚洗面，誰也不見。</br>　　她沒挨過濃春，就在榻上咽了氣。</br>　　宋婉想不明白，原本之前她母親都好好的，去了一趟清涼寺回來，整個人就變了樣。宋婉覺得，這其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br>　　不然她母親不會好端端的就變成這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