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子帳以青繒覆頂，下墊錦花薄毯，寬敞且又隨意。烤全羊香味四溢，馬奶酒香冽醴泉。眾人不講究座次，隨性而坐，以手撕肉，斟酒互敬，飲至酣暢時，拍膝高歌一曲，悠長似野狼長嗥。</br></br>馬奶酒以馬之初釀成，飲之微酸味冽，后勁亦足，我連飲數(shù)杯，踟躕了良久，終究還是輕聲問道，“燕都，金箭信符（注1）在你手中？”</br></br>“是的。”他并不隱瞞，道：“王兄已將信符交與我，北周大將軍宇文護不甘年初之敗，頻頻有信函前來，想求突厥出兵相助。”</br></br>“燕都，可不可以？”話語脫口而出時，‘不要出兵’四字，到底還是硬生生吞落肚去，只因知道，這個請求對于燕都來說，實在太過茍責(zé)，戰(zhàn)事一起時，大家各為其主，我并無任何立場做出這個請求。</br></br>“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他凝望著我，說出一個我一直不敢正視的事實，“木蘭，你心中應(yīng)當清楚，北齊君主昏庸，奸臣當?shù)溃瘮。词箾]有北周和大突厥，高氏皇族遲早也會自取滅亡。”</br></br>是啊，我又何嘗不知呢？</br></br>年初時，突周聯(lián)盟攻齊之戰(zhàn)雖遭慘敗，但是，突厥仍控弦將近四十萬，鐵騎錚錚，雄據(jù)塞外。而北周府兵日益強盛，關(guān)隴貴族中的鮮卑宇文氏后裔，文治武攻，關(guān)中日漸富饒安定。反觀北齊，當年神武帝高歡常懷吞并關(guān)、隴之志，江山傳至子輩，可嘆數(shù)子不肖，一個個唯玩聲色，嬖幸用事，朝政漸紊，高歡若泉下有知，只怕亦要扼腕跳罵不肖種種了。</br></br>燕都舉杯飲酒，神情堅毅，有著我不能改變的絕決。</br></br>每一個男人心中，都存有一個夢想。</br></br>從漢末天下大亂黃巾之禍始，無數(shù)偉岸男子身披征袍登上歷史的舞臺，他們金戈鐵馬，他們浴血疆場，無論是宇文邕、高長恭、還是阿史那燕都，他們，為了心中那個飲馬黃河的夢想，不惜血染征袍，都想以雙手創(chuàng)出一番千秋偉業(yè)。</br></br>奈何，我的歷史再不濟，卻仍然知道，南北朝后，取得天下的，不是北周宇文家族，亦不是北齊高氏家族，更不是塞外的突厥阿史那氏，而是隋文帝，楊堅！</br></br>一場辛苦為誰忙？為人做卻嫁衣裳。</br></br>心中，生出一種無力感，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似乎都了無意義。</br></br>桑哥坐于一側(cè)，笑著，“木蘭，幸虧你將要嫁給燕都，”又道，“北齊縱有大將軍斛律光，并州刺史段韶，蘭陵王高長恭，縱有這一干鐵血錚骨的名帥猛將，又能如何呢？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br></br>感覺到我的沉默的抗議，燕都伸臂將我輕輕一攬，在我耳畔輕聲安慰道，“你擔心什么？我有美人在懷，便失了英雄之志。以后，你只須留在突厥，至于中原逐鹿，鹿死誰手？我們不去趟這灘混水也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