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 73 章
傅杳是覺得,當(dāng)初這個名字很有可能是別人給他取的。但這到底是猜測而已,事實究竟是什么,也只有當(dāng)事人才清楚。
將劍收起,傅杳準(zhǔn)備離開,卻聽門外傳來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是身著雪白里衣的皇后。
她大概是剛起來。
“不睡?”傅杳沒急著走,反正在這和在道觀都是一樣,看皇后像是特意來找她的樣子,她不介意多待一會兒。
“睡不著?!被屎笳f著,“剛剛做夢夢到阿毓了,突然就醒了?!?br/>
“你現(xiàn)在都自身難保,還想著管別人?!备佃玫?。
皇后笑了下,道:“不瞞你說,雖然現(xiàn)在被禁足著,但我這心反而還踏實一些。”翊坤宮的宮門關(guān)上,外面的事就和她再沒干系,“我爺爺說過,我爹性子過于綿軟,不到退無可退,他就會一直妥協(xié)。永安侯府這個家,他當(dāng)不起來,能不敗就行。唯一有希望擔(dān)起侯府擔(dān)子的只有阿毓,但是現(xiàn)在阿毓也走了,與其讓侯府烈火烹油鮮花著錦,還不如早一步將他們打入深淵。只要小五好好的,那將來侯府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機(jī)會?!???.BIQUGE.biz
這些她都想好了,現(xiàn)在就希望宮外的爹娘能安安心心地坐好冷板凳,不要再鬧出幺蛾子。
“你這個女兒當(dāng)?shù)糜行┬量??!备佃悯吡藗€椅子在她面前,自己則靠在窗邊,任由月光從她背后灑下,在地上剪出一道人影。
“其實還好?!被屎蟮?,月光下,她的臉龐有一種剛毅的美,“只要不把皇帝當(dāng)做丈夫來看待,只安安穩(wěn)穩(wěn)地當(dāng)著皇后,不為他吃醋,不為留住他而挖空心思,就也還行。雖然失去了自由,可也得到了權(quán)利。后宮里的女人,沒有愛依舊能活,但沒了權(quán)利,必然會死得很快。”
說到這,她朝著傅杳露出些不好意思來,“今夜我似乎有些多愁善感,把什么都倒給你聽。”
傅杳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不介意了解一下后宮女人的生存之道?!?br/>
“那我還是別說了。被困在這方天地里的女人,大多都是身不由己。哪怕我身為皇后,又有什么資格來輕鄙她們呢。都是可憐人罷了?!被屎笳f著,換了個話題,“觀主你應(yīng)該去過很多地方吧。”
“天南地北也確實都走了一遍?!敝饕菫榱藢W(xué)習(xí)方術(shù),不得不到到處奔走。
“我其實也去過一趟嘉峪關(guān)。”皇后像是把秘密說給傅杳聽一樣,聲音還壓低了一些,“偷偷去的,這事我爹娘至今都不知道。當(dāng)時我要去外家,結(jié)果我爺爺悄悄帶著我去嘉峪關(guān)繞了一圈。嘉峪關(guān)可真美,有時候我做夢都會夢到那里的黃沙?!?br/>
她那時候還以為自己會有再去的機(jī)會,但現(xiàn)在,這輩子都只能在夢中回顧了。
“嘉峪關(guān)確實很不錯?!备佃靡驳?,“出了嘉峪關(guān)一直往西走,那里會更漂亮。你能見到成群的雪山,還有山下的牧場。雖然我們總瞧不起匈奴韃子那些人,但不得不承認(rèn),人家的牛肉羊肉做得比我們中原地道?!?br/>
“我都沒品嘗過呢?!被屎笥行┻z憾道。
傅杳拍了拍窗戶,“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jìn)入四月,雪山正在融化,豐茂的草原剛剛長起。只要你敢翻過這道窗戶,窗外就是賀蘭山,過去就能嘗到馬奶酒和烤全羊?!?br/>
皇后愣住了,她是知道傅觀主有些特殊的能力,但現(xiàn)在那個窗戶……
“真的能去?”她很好奇,可身體卻沒動。
“你不信我?”傅杳揚(yáng)眉道。
“怎么敢?!被屎髶u頭。
“那明明想去,為什么不過去呢?”
皇后張了張嘴,最后長嘆道:“我是皇后啊,又怎么能離開這里?!?br/>
“是啊,明知道不能離開,卻還要提這些?!备佃每粗?,過了一會兒,輕輕道:“是想爺爺了嗎?”
一句話,讓皇后濕了眼眶。
做夢不是夢到阿毓,是夢到了爺爺;嫁給寧王不是迫不得已,是為了能守住爺爺?shù)臉s光;忘卻前塵,換掉自由,是閔家沒了爺爺,已經(jīng)無人能支撐起這些。
她不后悔付出一切,只是在很疲憊時,會很想他老人家。
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眼淚逼回了心里,皇后起身道:“我有些困了,多謝觀主陪我一起消磨這些時間?!?br/>
傅杳一笑,人往窗外一倒,消失在這座冰冷的宮殿中。
月光雖然冷情,但卻非常公平。
帝王家能享受這般月色,街頭的乞丐也一樣能望月思懷。
傅杳走到寂靜的長安大街上,清冷的月色如影隨形。她走到定國公府時,定國公府的大門自動打開,待她進(jìn)后,又悄悄關(guān)上。
繞過影壁,穿過游廊,重重大門次第漸開,柳讓花止,傅杳暢通無阻地來到了思懷院。
院里,燈光還亮著。初春的天氣透著一股子的悶,書房的窗戶被打開著,窗內(nèi)有個人正在看著公文。
傅杳站在窗外的樹下,看著里面的人蹙眉寫著什么,任由落下的樹葉掉在她的肩頭,她一動不動,眼睛始終看著里面的人。
燭臺上的蠟燭換了一根又一根,眼見著東方既白,窗內(nèi)的人竟然一夜未歇。還是仆人端了熱水進(jìn)來此后他洗臉,他才驚覺一夜已經(jīng)過去。
“四爺,該上朝了。”
傅侍郎一看窗外,仍舊灰蒙蒙的天色下,確實藏著一道曙光。
“竟然這么快?!彼蛄藗€哈欠,人卻是精神奕奕。熬夜一宿后,最精神的反而是早上這會。
在洗漱時,他吩咐仆人道:“我等下去上朝,你讓秀云她們把九娘收拾好。我上午就會回來,到時候陪她去郊外的馬車你都備著?!?br/>
仆人心知,老爺是前段時間答應(yīng)了姑娘陪她,所以才熬了個大夜。心疼之余,卻也開心。
雖然說四夫人已經(jīng)故去,但他們父女關(guān)系卻是最親近的,這比起其他三房就要強(qiáng)得多。
傅杳站在窗外目送著傅侍郎離開,才轉(zhuǎn)身出了定國公府。
她本想去看看一些從前喜歡吃的食鋪回味一下從前,但是時間太早了,這會兒大多都沒開張。
最后倒是路過一家眼熟的巷子,見到巷子口一對眼熟的夫妻正擺著一面攤賣著面條。
面攤上客人還挺多,聽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大多都是熟客。
傅杳也選了邊上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要了碗招牌的炸醬面,慢慢吃著。
“老常頭,聽說你那個傻兒子好了?”有客人高聲道,“這吃什么藥好的,傻了那么多年還能好。”
面攤老板是個脾氣好的,他也不生氣,道:“沒吃藥,讓鈴醫(yī)瞧過,說是之前丟的魂回來了,人就好了?!?br/>
“那你兒子這魂可是丟了好多年了?!?br/>
“現(xiàn)在也好,算是苦盡甘來。這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以后你們夫妻兩個就等著享福吧。”
熟悉的食客調(diào)侃著,旁邊賣豬頭的屠夫聽到了,也跟著道:“這也是老常頭他們好事多做了,有這個善報。這世上傻子那么多,最后能有幾個好的。”
“賣豬肉的,你要這樣說,那你可就得小心點了。你手里殺孽那么多,小心將來豬妖找你算賬?!?br/>
“呸,殺了這么多年豬了,我還怕這些?”屠夫呸了一聲道。
早上來吃面的基本上都是趕工的苦力,一碗面的功夫,你人來人往很快就散了,留下面攤夫婦在收拾著碗,隔壁屠夫還送了他們一條肥肉,當(dāng)給他們賀喜。
在傅杳將一碗面吃完時,從巷子里走來一十四五歲的少年,看樣子是送面粉來的。
在少年即將走過來時,傅杳一踢桌腳,那帶著面湯的碗不合常理地朝著少年飛去。少年不躲不閃,一只手抓著面粉袋,另外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把面湯碗接在手里。
“這孩子手腳還真靈敏,”屠夫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道:“他可以去軍營當(dāng)個百夫長了?!?br/>
脾氣好的老常頭卻晦氣道:“去什么軍營,他就跟著我們賣面,以后繼承我們的面攤就好。我已經(jīng)打算好了,再攢點開,給他開一家面店?!?br/>
少年沒聽父親和屠夫叔叔的話,將面湯放到了傅杳面前,看著這個打扮有些奇怪的客人道:“您還要再來一碗嗎?”
傅杳像是瞎子一樣伸手,示意少年低下頭來,“我會摸骨像。這面我沒錢付,但可以幫你算個命,抵消這面錢。”
少年一聽,笑道:“客人今天沒錢,下回來付也成。”基本上說下回,是默認(rèn)了她吃這頓霸王餐。
“那可不行,我的人情價值千金,豈是一碗面就能抵的了的?!备佃谜玖似饋恚譁?zhǔn)確無誤地摸到了他的臉,沿著他的輪廓摸了一遍后,像模像樣道:“你這天生是富貴骨,將來是封侯拜將的命格。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去爭奪一番武狀元的資格。得到了,才前途一片坦蕩?!?br/>
說完,傅杳笑著離開了這里,留下少年以及少年人的父母面面相覷。
屠夫最先反應(yīng)過來,咧嘴道:“你看你看,不止我一個人這樣說吧。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讓他賣面以后最多也就是個賣面的,這不是擋了他的福氣嘛。我跟你說,這聽我的準(zhǔn)沒錯。我就覺得他是當(dāng)將領(lǐng)的料。”
“你別在這胡咧咧!”老常頭怒了,“從軍有什么好,將來離了家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呢?!闭f著,他面也不和了,拉著兒子就往家走,一邊走一邊叮囑兒子道:“你別聽那個屠夫的,他以前還老說自己做夢是個什么大將軍,現(xiàn)在不還是殺了半輩子的豬。你啊,老老實實跟著我賣面就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