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第 148 章
回憶到這里差不多已經(jīng)結(jié)束,鐘離從傅杳的記憶中退了出來。
他睜開眼睛后,久久沒有說話。
看著他幽深的眼眸,傅杳笑了下,道:“怎么了,我這是沒救了嗎,表情這么苦大仇深?!?br/>
其實她對改命這種事并沒抱期望。這是她當初交易出去的,那就沒有反悔的可能。有所得,那就必有所失,怎么可能好事讓她占全了。
“你不該是如此的結(jié)局,”鐘離道,“你值得更好的命運?!?br/>
她的那些過去,讓他隱隱有些后悔當初離開的那么早。倘若他沒走,至少能為她遮一番風雨。
“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挺好的。”傅杳知道人應該知足,“重新回到了現(xiàn)在,我爹還好好活著,那些認識的人都還在,這已經(jīng)是種幸運了?!???.BIQUGE.biz
至少她的生命里還出現(xiàn)了光,而有多少人在黑暗中掙扎了一輩子,最終都只能是絕望的死去。
“人不能太貪心?!备佃冒咽质樟嘶貋?“所以改命這種事情,能改就改,不能改我也不會強求?!?br/>
她本來一直都準備好了孤獨此生的,是那日鐘離的那一抱,讓她心里生出了一點點動搖。
鐘離卻覺得這不是強求,“你之所以會回來,也是三清尊神們的意思?!蹦侨齻€石像正是如今道觀里的三清像,一般的精怪可不敢附身,“如今你幫他們重新扶正了社稷,以你們之前的交易風格,他們必然在這里給你留了解決三缺五弊的路子?!?br/>
一筆歸一筆。
傅杳的三缺五弊換方術(shù)大成是上一筆交易,現(xiàn)在她做了很多事給他們解決了沒必要的麻煩,三清尊神應該也會有所表示。
“真的?”傅杳完全沒想到這一層。但聽鐘離這么說,好像有些合情合理。
“嗯,”鐘離走到了窗邊,手一招,先是一陣水聲,接著傅杳就見到從窗外爬來一只水鬼。鐘離對水鬼低語了幾句,然后道:“通知下去吧?!?br/>
水鬼顫栗著身體忙應聲去了。
“你這是在讓鬼怪們一起打聽方法?”剛才鐘離的話,傅杳都聽到了。
鐘離卻道:“不要小瞧他們。這片大地上,除了神祗,活得最久知道的最多的就是他們。之前我還有所顧慮,但現(xiàn)在沒那個必要了?!?br/>
傅杳的命格是一場交易,那就沒什么好隱藏的。他有一種直覺,傅杳的命格破解之法就隱藏在現(xiàn)在這個時空里。
若是傅杳沒有選擇回到現(xiàn)在,她反而還不能改命。
“可是就算有鬼知道,他們也不見得會說?!彼皩ふ夜頊I,消息散布出去,一直到今天,都沒人上門。
人會敝帚自珍,鬼也不會輕易相信人。
“知道的鬼會親自上門來的。”鐘離道。
看著他篤定的樣子,傅杳突然想了起來,這位是第一鬼修,積威已久,論聲望,目前的他確實比自己要高。那些鬼怪不愿搭理她,但是不會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想到已經(jīng)認了的命會有了些轉(zhuǎn)機,雖然不知道這些轉(zhuǎn)機有沒有用,但傅杳心情還是變得很不錯,“那這些就拜托你了。另外,你那會兒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對我好不是因為別人,難道你不是為了等那個誰才一直留在這不走的?”
這個問題難以解釋,鐘離將手往她面前一伸,道:“你自己看就知道了?!?br/>
知道他這是讓自己去看他記憶的意思的,傅杳也不扭捏,她確實對鐘離的過去挺好奇的。之前他看了她的記憶,現(xiàn)在她也看回去,嗯,很公平。
兩人重新回到床上,傅杳捏著鐘離的命門,很快就看到了鐘離的過去。
和她不同,鐘離作為大魏皇室的嫡長子,從出生開始就得到了最精細的照料。哪怕后來陸陸續(xù)續(xù)有其他的皇子出生,他的地位也沒有受到動搖。
他的出生天然便帶著使命感,而他的優(yōu)秀也讓宮中其他的皇子生不出取而代之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敢明說。可以說,在十七歲之前,鐘離的人生極為平穩(wěn),平穩(wěn)到枯燥。
他的人生轉(zhuǎn)折在十七歲之后,皇帝一天天老去,比之前更沉溺于那些年輕的肉/體之中。皇帝不理政事,縱情聲色,朝中日漸松散,他身為太子,開始監(jiān)國。
相對于后宮里的那些暗算來說,朝中權(quán)臣的算計才是真正的步步驚心。
監(jiān)國的太子讓朝臣們感受到了威脅,相對于能力出眾的儲君來說,他們更希望未來的帝王是個易于操控的對象。他們聯(lián)起手來想將鐘離送下去,可他們每動手一次,鐘離都能從中抓到破綻,多鞏固一份他身為太子的權(quán)利。
鏟權(quán)臣,定國策,將搖搖欲墜的大魏以一人之力重新托起,鐘離的每一步都走的緩慢而堅定。因為他的存在,心有家國的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匍匐在他腳下,甘愿成為他手里穩(wěn)固大魏的棋子。
時隔千年,傅杳作為旁觀者,見到他被人擁戴在中央的模樣,心里仍舊彌漫著絲絲動容,與此同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驕傲。
然而在動容之下,傅杳卻清楚地知道鐘離是個什么結(jié)局,正因為如此,她的心又再次變得沉重起來。若不是因為那件事,鐘離應該會眾望所歸的成為大家心中的明君吧。
鐘離身體出問題來的非常突然,他本在與心腹議事,突然屏退了他們,讓他們先去忙。心腹走后,他嘴一張,一大口血吐了出來。
侍從嚇得立即把御醫(yī)請來,御醫(yī)診治過后,臉都白了。
相對于神色驚慌的御醫(yī),鐘離自己卻是接過手帕慢條斯理擦干凈了唇,“有話直說?!?br/>
“殿下……”御醫(yī)眼淚都快出來了,“微臣應該是誤診,請讓微臣重診?!?br/>
可就算是再診,御醫(yī)的臉色也沒好轉(zhuǎn)。鐘離直接讓人去請了另外兩位心腹醫(yī)官來。
三位御醫(yī)分別診脈后,情況都不樂觀。
“是毒,而且是長年累月積在體內(nèi)的毒,現(xiàn)在有吐血之兆,說明毒已入五臟六腑。血里紅中帶黑表明您還有時間,等到吐得血是全黑時,就代表您……”
“你們解不了這毒?”鐘離直接問結(jié)果道。
三位御醫(yī)皆是搖頭,“難。”
再接著,室內(nèi)便是許久的沉寂。
鐘離眼眸垂著,陰影之下,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這事你們不要聲張?!彼K于開口道,“至于解毒,你們竭盡全力就好。若是實在無解,將我的時間提前告訴我。”
御醫(yī)們以額觸地,已有哭腔,“遵命?!?br/>
在這之后,御醫(yī)們始終沒有什么喜訊傳出。為避免人發(fā)現(xiàn)端倪,鐘離只服丸藥,接見朝臣也不再促膝而談,原本溫和的政治手段也開始變得雷厲風行起來。
他的壽命只剩下兩年,但他還能左右大魏未來百年的事。
在他毒發(fā)七天后,下毒的人查到了,是一個陪著他長大的貼身宮人。知道下毒的人是誰,再繼續(xù)往后順藤摸瓜也就很好查了。
但是鐘離卻制止了心腹繼續(xù)查下去。
“事已至此,再查無益?!辩婋x道。
心腹再有不甘,也只能是聽主子的。
傅杳卻清楚記得,那個宮人,是鐘離出生時,皇帝親自給他挑選的死忠之一。
想到這,傅杳已經(jīng)不忍再看下去了。
她從鐘離的記憶中退了出來。
倘若那個女子是鐘離那時候喜歡的人,也挺好的,至少他的一生,還有一點其他的顏色。
察覺到她清醒了,鐘離睜開眼睛道:“看完了?!?br/>
望著他這張永遠停留在二十五歲的臉,傅杳搖頭,“那毒是你父皇下的對嗎?!?br/>
鐘離沒說話。
“這么多年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陪著,也是不想再經(jīng)歷那樣的背叛對不對。”傅杳想給他一個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無法笑出來,只能伸手輕輕蓋住了他的手背,“你說我的命運不該如此,你自己又何嘗不是?!?br/>
傅杳是沒有體溫的,她的掌心冰冷,鐘離卻奇異地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不想知道你的前世嗎?”他淡笑著轉(zhuǎn)移開了話題,那些事他早就不放心上了,何必說出來讓她不開心,“前世的你非常勇敢,敢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到邊關(guān)?!?br/>
在他死前,最后一眼是見到哭著向他跑來的她??粗难蹨I,他心里有些奇異。
多少人都盼著他死,死前能有一個人為他真心實意流淚,這感覺好像也不錯。
知道他不想提那些事,傅杳也不繼續(xù)揪著,心里只恨當初對鐘離臨下手還是太痛快了些。
“然后呢,就一個勇敢就沒了?”她接過他的話茬繼續(xù)道。
那個女人究竟如何她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
然而,她的問題問出去之后,鐘離又是沉默了半天,道:“要不,我們再換個話題?”
他印象實在不大。一共就見了三次面的人,前面兩次還是在宮宴上模模糊糊見過,這讓他怎么知道那是個怎么樣的人。
傅杳見他這樣,突然開口道:“那張仲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張仲元是當時最想把鐘離攆下太子之位的權(quán)臣。
“精明、狡詐,懂得識時務(wù),能力手腕皆有,若能駕馭的住,必然也是一根頂梁柱。”
“……哦,一個為你流淚的女人你什么都不知道,當年的政敵過了一千年你連名字都還記得一清二楚。我說鐘離,你……真的喜歡女人?”這不由得傅杳懷疑,回想鐘離活著的那些年,身邊完全就是個移動的和尚廟。
對于這個問題鐘離苦笑不得。
“我肯定喜歡女人?!边@一點他很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