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無恙
刻刻剛到家的時候,還很怕生。</br> 岑虞找來以前眠眠用的小毯子,還有藤編的敞口手提包做成了一個簡易的小窩。</br> 頭兩天,刻刻每天就縮在里面,偶爾當(dāng)客廳沒人的時候才會試探性的在新環(huán)境里走走停停,等一聽到異動,又會立馬竄回小窩里,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br> 眠眠每天放學(xu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它換水喂食。</br> 對于家里多出一個比她更小的小生命,她充滿了好奇與小心翼翼。</br> 小狗還很小,沒有足月,吃不了狗糧和固體食物,只能喝羊奶。</br> 偏偏它的警戒性很高,擺在面前的奶根本一口不喝。</br> 最后岑虞實在沒辦法,找來了眠眠不用的奶瓶,把小狗從它的安全屋里揪了出來,硬給它喂了進(jìn)去。</br> 除了剛開始小家伙有些抗拒,往外吐了兩口奶,很快它好像就習(xí)慣了待在岑虞的懷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著,后腿來回蹬了兩下,好像是在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不知饜足地喝著奶。</br> 眠眠蹲在岑虞旁邊,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br> 岑虞給刻刻喂過幾次奶以后,小家伙漸漸膽子大了些,敢當(dāng)著客廳有人在的時候從小窩里出來。</br> 旁若無人地蹭蹭這里,踢踢那里,懵懵懂懂地探索新世界。</br> 更多的時候,是在家里找岑虞,常常黏在她的腳邊嚶嚶地叫喚。</br> 岑虞走到哪里,小金毛就跟到哪里,一刻也不肯離開。</br> 矛盾的爆發(fā)是在那一天晚上。</br> 好不容易把眠眠哄睡了,沒有了這個小電燈泡,當(dāng)然要好好珍惜。</br> 沈鐫白關(guān)了臥室的門,剛準(zhǔn)備做點什么,沒多久門外就有小爪子拼命撓門的響動。</br> 空氣里剛剛升起的溫度與曖昧,在刺耳的刮擦聲里冷卻下來。</br> “......”</br> 沈鐫白原本想當(dāng)作沒聽見,繼續(xù)埋頭在岑虞的頸間廝磨,咬上她的耳垂。</br>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谒膫?cè)臉,岑虞抿著唇,雖然也有感覺,但根本沒辦法忽略門外的動靜。</br> 她別過臉,推了推他,“你去看看。”</br> “......”沈鐫白呼出一口氣,在她唇上吻了吻,然后強(qiáng)壓著小腹的燥熱,跨下床去。</br> 一打開門,低頭就看見小金毛一雙水汪汪黑漆漆的眸子。</br> 看見他跟沒看見一樣,倏地就要越過他的腳邊往里躥,去找里面的岑虞。</br> 岑虞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他脫了,這會兒裹著被子擋住胸前,露出兩條鎖骨精致而性感。</br> 沈鐫白黑了一張臉,像是獅子守衛(wèi)領(lǐng)地,抬腳就擋住了刻刻的去路,把它往外推。</br> 刻刻腳步不穩(wěn),整個人四仰八叉趴在他的腳背上,被輕而易舉地請到了外面。</br> 岑虞靠在床頭,皺了皺眉,略微嗔怒道:“你別那么踢它。”</br> “......”沈鐫白動作頓了頓,敷衍地回:“知道了。”說著他側(cè)身也跟了出去,然后反手關(guān)上了門。</br> 刻刻向后退了幾步才穩(wěn)住身體,它仰起頭,朝著擋在它和岑虞之間的男人呲牙咧嘴,做出一副自以為很兇的模樣。</br> 但其實毛還沒長齊的小狗,張牙舞爪得可笑。</br> 沈鐫白從里到外升起燥熱,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給自己找了個什么麻煩回來。</br> 他彎腰揪著刻刻的后脖頸子,把小狗提溜起來。</br> 小狗亮噔噔的圓眼珠子和他對視,在男人漆黑深沉的瞳仁里露了怯。</br> 沈鐫白湊近它。</br> “這是我的地盤。”他的聲音冷淡,一字一頓,“懂了嗎?”</br> “......”</br> 刻刻沉默了半晌,好像被他的氣場震懾。</br> 然后,它開始嚶嚶地叫。</br> 好像想透過緊閉的門,向它的主人求救。</br> “刻刻怎么了?”門里岑虞問。</br> 沈鐫白把小狗禁錮在懷里,淡淡道:“沒事,餓了,我給他喂點吃的。”</br> 刻刻被他抱著,弱小而無助,只能由眼前的男人帶他遠(yuǎn)離自己的主人。</br> 客廳陽臺是全封閉的,不漏風(fēng),關(guān)上推拉門就是個單獨的空間。</br> 沈鐫白不留情的把他安置在陽臺,然后鎖上了門。</br> 鎖上門的那一瞬,刻刻兩只小短腿頻率極快地扒拉門,卻只能眼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回了臥室,又無能為力。</br> 岑虞等沈鐫白的功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有些困了,就那么瞇了過去。</br> 直到感覺有人擺弄她的身體,冰涼的指尖觸碰上她腰間,岑虞皺了皺眉,嘟囔道:“我想睡覺了。”</br> 沈鐫白重新埋進(jìn)她的頸窩里,細(xì)細(xì)密密地親吻。</br> 他的聲音低啞帶磁,“你睡你的。”</br> “......”</br> 雙腕被大手扣住,舉過頭頂,粗糙圓潤的手指在里面動了動。</br> 岑虞渾身一陣顫栗地睜開了眼。</br> 這讓她怎么睡啊。</br> 臥室里的溫度重新升高,空氣的流速緩慢凝滯。</br> 就在要蓄勢待發(fā)時,砰得一聲,客廳傳來巨響。</br> 岑虞瞬間清醒,睜大了剛才還是迷離朦朧的眸子。</br> “......”沈鐫白掰過她的腦袋,在她薄薄的耳垂上輕咬,示意她專心。</br> 岑虞顯然沒辦法像他一樣忽視客廳里的異響,手腳并用地去推他,“哎呀,你干什么啊,外面那么大動靜。”</br> 身下的人不配合,沈鐫白也沒辦法真的按住她硬來,只能忍著難捱,松開了她。</br> 岑虞手忙腳亂地穿上了睡衣,赤腳跑去了外頭。</br> 只見客廳的陽臺外,偌大的檀木盒子倒地,里面的青瓷花瓶碎了一地,刻刻隔著玻璃和她對視,汪汪地低聲叫喚,一臉無辜,好像這花瓶不是它打碎的。</br> “......”</br> 岑虞無奈地?fù)u頭,走過去打開推拉門,把它放進(jìn)來。</br> 門將將開了個小縫,刻刻嗖得一下就躥了出來,連蹦兩下,在拐角和沈鐫白碰了個面,然后頭也不回跑進(jìn)了臥室。</br> “......”沈鐫白的目光落在陽臺里的一片狼藉,額角的青筋直跳。</br> 那個青花瓷瓶是明清時期官窯出產(chǎn)的,他好不容易買來是準(zhǔn)備當(dāng)作今年的壽禮送給岑老爺子的。</br> 沈鐫白抬頭擰了擰眉心,渾身的火快壓不住了,他和這只狗是真不對付。</br> 偏偏岑虞還不滿道:“你把刻刻關(guān)陽臺干什么啊,瓷片劃著它怎么辦。”</br> “......”沈鐫白站在陽臺里打掃著地上的瓷片,也不見她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br> 外面的動靜鬧太大,眠眠揉著眼睛從兒童房里出來,嘟嘟囔囔,“媽媽,什么聲音啊。”</br> 岑虞看還把小家伙吵醒了,把她抱起來,在懷里哄,“沒事沒事,你繼續(xù)睡你的。”</br> 就這樣她帶著眠眠重新回了兒童房,陪小家伙睡覺。</br> 沈鐫白的臉色甚至比窗外的夜色還沉。</br> 怎么還能讓一只狗爬到他頭上去了。</br> 收拾完陽臺,岑虞還在兒童房里待著,沈鐫白知道今天晚上是徹底沒了,憋著火去了浴室沖涼。</br> 岑虞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哄睡了,余光瞥見陽臺已經(jīng)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浴室里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升起一股愧疚。</br> 她敲了敲浴室門,“你還好嗎?”</br> 岑虞抿著唇,語氣頓了頓,小聲地問:“需要我?guī)兔幔俊?lt;/br> “......”沈鐫白抬手關(guān)掉了淋浴,渾身冰涼,他的聲音微啞,“不用,我已經(jīng)好了。”</br> 聞言,岑虞放下按在扶手上的手,轉(zhuǎn)身回了臥室,這一晚上鬧得真是夠嗆。</br> 然而等她看到臥室里的一幕時,步子徹底僵在了原地。</br> 沈鐫白從浴室里出來,脖子上掛著白色毛巾,在漫不經(jīng)心地擦著頭發(fā),濕漉漉的黑發(fā)散亂地垂在額前,他的眼眸低垂,看上去情緒一般。</br> 因為洗了冷水澡的緣故,周身都是涼意,連帶著靠近岑虞時,她都感覺到了一股冰涼。</br> 她的肩膀一顫,緩慢地回過頭去看他,以一種頗為悲憫的眼神。</br> 沈鐫白一愣,擦頭發(fā)的動作頓了頓,“站門口干什么,怎么不進(jìn)去。”</br> “......”岑虞側(cè)過身體,給他讓出了位置,以便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情景。</br> 沈鐫白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br> 只見臥室的大床上,刻刻在他睡覺的那半邊,扎扎實實拉了一灘尿。</br> 空氣里飄散出濃郁的味道。</br> “......”</br> 小家伙舒舒服服地蜷縮在他的枕頭上,眼珠子懶散地瞥過來。</br> 好像在說——</br> 你看,現(xiàn)在是我的地盤了。</br> “我能揍它嗎?”沈鐫白緊咬著牙問。</br> 岑虞同情地看向他,然后搖了搖頭,“它還小,你讓讓他。”</br> “汪汪——”刻刻叫喚了兩聲,好像是在附和岑虞,有人給它撐腰,小家伙囂張不少。</br> 它跳下了床,在岑虞的腳邊乖巧地蹭蹭。</br> 岑虞低頭瞧它毛絨可愛的模樣,彎腰把它抱進(jìn)懷里,抬手揉了揉它的腦袋,寵溺地訓(xùn)斥了一句,“小壞蛋,下次不可以尿在床上了。”</br> 臥室的床臟了不能再睡人,岑虞又實在是困,決定等第二天打掃的阿姨來了再說。</br> “我去眠眠房間湊合一晚,你也睡書房吧。”說完岑虞抱著刻刻,轉(zhuǎn)身只留給沈鐫白一個背影。</br> “......”</br> 刻刻趴在岑虞的肩膀上,探出個腦袋看他對視,玻璃珠似的眼睛,一眨一眨。</br> 像極了得意的勝利者。</br> “......”</br> 沈鐫白在書房里,一晚上就沒怎么睡好。</br> 一半是被家里新來的小東西氣的,一半是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堪憂。</br> 總不能連條狗都比不上吧?</br> 輾轉(zhuǎn)反側(cè)里,的沈鐫白一大早就醒了,他撐起身體,手掌按在額角,一陣陣的抽疼。</br> 客廳里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br> “刻刻乖,把藥吃了。”女人的聲音溫柔,輕聲細(xì)語。</br> 沈鐫白皺了皺眉,好不容易經(jīng)過一晚上平復(fù)心情,結(jié)果剛醒來,就聽見岑虞在哄著刻刻,平時也不見她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br> 真是人不如狗。</br> 他走出書房,去到客廳。</br> 岑虞靠在沙發(fā)里,小狗躺在她腿間,對著遞到嘴邊的藥丸十分抗拒,怎么也不肯張嘴吃。</br> 藥丸是驅(qū)蟲的藥。</br> 刻刻之前在外面流浪過一段時間,為了保險起見,獸醫(yī)給開了驅(qū)蟲藥。</br> 岑虞這幾天試了各種方法,也沒辦法讓它吃。</br> 就連把藥拌進(jìn)食物里也不行,小家伙聰明得緊,一下就聞出了不對勁,一口都不肯吃。</br> 岑虞苦惱地捏了捏刻刻的小鼻子,“你要怎么樣才可以吃呀。”</br> 刻刻還以為她是在逗自己玩,兩條前腿扒拉著站起來,在她軟軟的胸脯上輕踩。</br> “......”</br> 沈鐫白瞬間黑了臉,大步走過去,提溜著它的后脖子把狗提起來,“藥給我。”</br> 岑虞愣了愣,下意識把藥丸遞過去。</br> 沈鐫白食指和拇指夾著藥丸,掐著刻刻的兩邊臉,稍稍一用力,小狗就張開了嘴。</br> 順著縫隙,沈鐫白硬是把藥塞了進(jìn)去。</br> 岑虞在旁邊看得都呆了,她這廢了老半天的勁兒,真是不如沈鐫白暴力直接的方法來得快。</br> 刻刻哭喪著臉,又被沈鐫白捏著嘴,只能發(fā)出嚶嚶聲。</br> 等到藥丸從它嘴里全部滑進(jìn)去,沈鐫白才松開了手。</br> 看到它懨懨的模樣,沈鐫白覺得好笑,伸出手指,在它鼻子上蹭了蹭,讓你再囂張。</br> 結(jié)果小家伙張嘴就咬上了他的手指,尖尖的犬齒扎進(jìn)肉里。</br> 沈鐫白著實沒想到它突然的攻擊,輕嘶一聲。</br> 岑虞坐在旁邊,看了個正著,趕緊上去扒拉刻刻。</br> “松嘴!”她的聲音嚴(yán)厲而慌張。</br> 刻刻聽見以后,立馬乖乖聽話松開了嘴。</br> 被它咬過的地方,迅速冒出血珠,越來越大,然后一滴滴流了下來。</br> 岑虞趕緊站起來,去找紙巾給他擦。</br> 沈鐫白坐在原位,反而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就只是靜靜地凝著岑虞忙活著給他找藥箱。</br> 岑虞給他的食指一圈一圈貼上創(chuàng)可貼,動作輕柔,小心翼翼。</br> 此時的刻刻蹲在岑虞的腳邊,不管怎么蹭她,都分不到主人一點的注意力到它身上。</br> “怎么辦啊?要不要去打個狂犬疫苗啊。”岑虞一臉緊張,自問自答,“現(xiàn)在就去打吧。”</br> 說著她就拉起沈鐫白就往玄關(guān)走。</br> 沈鐫白一聲不吭,由著她緊張,臉上的表情平靜,甚至被狗咬了好像還挺享受,享受來自于岑虞的關(guān)注。</br> 他從玄關(guān)上拿起車鑰匙,轉(zhuǎn)眼就被岑虞接過去,“車我來開。”</br> 刻刻跟在岑虞的屁股后面,追了過來,也想要一起出門。</br> 小家伙表情擰成一團(tuán),好像意識到了自己是做錯了事,可憐兮兮的輕聲哼唧。</br> 這次岑虞只俯視著它,沒有像往常一下將它抱起來,她用以前從來沒有用過的嚴(yán)厲語氣,“刻刻,你回去。”</br> 刻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小身體全部趴在地上,懵懂又無辜。</br> 沈鐫白跟在岑虞后面出了門,翹著自己受傷的食指,另一只手懶散地插進(jìn)褲子口袋。</br> 他回過頭,視線微垂,落在委屈兮兮趴著的小狗身上。</br> 然后嘴角輕輕勾起,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