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有恙
自從冬至那天開始。</br> 岑虞重新回了西南的小鎮(zhèn)繼續(xù)電影的拍攝。</br> Noah離開中國前,三天兩頭給她打電話告狀,說他每次去找眠眠玩的時候,都沒碰上人,回回都是聽阿姨講,沈鐫白把小家伙帶出去玩了。</br> 害得他都沒有機會和小家伙玩。</br> 更讓Noah心塞的是,偏偏眠眠這個小沒良心的,也不知道被沈鐫白下了什么迷魂藥,就愛和他一塊兒玩,沈鐫白隨隨便便就能逗得她手舞足蹈。</br> “May,你倒是管一管,別讓沈成天的來找眠眠。”Noah在眠眠那里爭寵爭不過沈鐫白,就旁敲側擊來吹岑虞的枕邊風。</br> 岑虞站在導演室里,目光落在監(jiān)視器上,麗蘇正在拍一場偷舞蹈鞋的戲,小姑娘灰頭土臉,唯獨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勇敢與怯懦交織。m.</br> 勇敢是為了理想,怯懦是面對道德。</br> 她的注意力大部分被小姑娘吸引走,只余一分漫不經(jīng)意地敷衍,“那能怎么辦?誰讓眠眠喜歡和他玩呢,我也不能讓他不見吧。”</br> 雖然她和沈鐫白的關系也許并不能和好,但沈鐫白和眠眠,有他們兩個應該有的正常父女關系。</br> 即使現(xiàn)在眠眠還不知道,但未來時機合適,岑虞并不打算回避事實,也會告訴給小家伙真相。</br> “話是這樣說,但是沈也不能天天帶她出去瘋玩吧?把美術家教老師晾在家里,畫畫也不學了。”</br> Noah添油加醋地細數(shù)沈鐫白的劣跡,“他還往你哥家里搬了臺那種游戲機,教眠眠玩什么拳皇。”</br> “......”聞言,岑虞皺了皺眉,“什么?”</br> 拳皇是什么游戲她很清楚。</br> 小學六年級的暑假,沈老爺子摔斷了腿,剛恢復沒多久,家里人擔心他出門不安全,就讓高中放暑假的沈鐫白成天跟著。</br> 沈老爺子每天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岑老爺子家。</br> 沈鐫白順理成章也就被委托了照顧妹妹的任務。</br> 除了報答案似的教她寫作業(yè),趁著兩個老的自己玩高興了,沒空管他們的功夫,沈鐫白也沒少偷偷帶她去游戲廳、網(wǎng)吧之類的地方玩。</br> 那時候岑虞對游戲廳沒什么興趣,沈鐫白長手長腳坐在長板凳里,手上按鍵敲得噼啪生響的功夫,她就是那個妨礙他搓大招的那個。</br> 時不時扯他的衣角,鬧著要回家。</br> 后來沈鐫白就再也不帶她去游戲廳,轉道去了黑網(wǎng)吧,包間里是四臺電腦,兩臺兩臺背對背。</br> 她和沈鐫白坐一排,對面是他的狐朋狗友,次次免不了調(diào)侃嘲弄他,出來玩還帶個拖油瓶。</br> 沈鐫白每次都是不在意地笑笑,然后拿過她的鼠標,幫她在視頻網(wǎng)站上找資源,選一部她想看的電影放,換來剩下兩個小時他沒人打擾的游戲時光。</br> 那個暑假,成了岑虞最后的童年時光里,最鮮活有意思記憶。</br> 但是人和人之間的差別真的是很大。</br> 同樣是一起玩不學習。</br> 沈鐫白高考能考快七百分,而她初中分班考考了個倒數(shù)。</br> 此時,岑虞不太確定,眠眠到底是像誰的基因,但她在沈鐫白這里吃過被帶壞的虧,頓時警惕起來。</br> Noah聽出她情緒上的波動和不贊同,再接再厲,“而且眠眠現(xiàn)在天天就知道嘟囔‘搓個大搓個大’,這拳打腳踢的游戲,你說哪適合小孩子玩嘛!”</br> “......”</br> 岑虞的臉色黑了下來,腦子里已經(jīng)腦補出眠眠像之前游戲廳里那些小學男生一樣,小手在按鍵手柄上抽筋似的亂按,嘴里罵罵咧咧的瘋癲模樣。</br> 沒想到她對眠眠的教育一刻不松懈,而沈鐫白卻是其中一顆絆腳石、攔路虎。</br> 再這么發(fā)展下去可不行。</br> “我知道了,回頭我和他說。”</br> -</br> 懷宇游戲公司頂樓,簡約商務的偌大會議室里,投影儀亮著微弱的藍光,會議井然有序的進行。</br> 企業(yè)文化負責人介紹完支教的流程,包括支教老師的陣容。</br> 語數(shù)英每一科的老師兩名,就連美術老師和音樂老師都配置齊全,畢竟游戲公司本來就是天天和美術音樂這些打交道,也不缺人。</br> 沈鐫白盯著PPT上老師的需求名單,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br> 半晌,“怎么沒有計算機課的老師?”他問。</br> 企業(yè)文化負責人解釋道:“冰溪鎮(zhèn)中學教育資源有限,沒有機房,所以也就用不著計算機老師。”</br> 他們是去做公益,正常需要支教老師的學校,連普通課程都不一定有足夠的老師上,哪還有那么齊全的機房配備。</br> 聞言,沈鐫白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這次捐贈的物資有哪些?”</br> 負責人把PPT切到具體的頁簽,密密麻麻包括很多學習用品,衣物、書籍,以及和商家談的學生食堂長期牛奶供應合作。</br> 懷宇游戲公司每年的公益項目,并不是做做樣子的形象工程,而是真的會認真選擇學校,認真進行后續(xù)的跟進。</br> 沈鐫白粗略掃了一眼捐贈列表,他抿了抿唇,“你去問問學校里有多少間教室,配備上電腦和投影設備,然后再加一百臺電腦,捐一個機房出來。”</br> 現(xiàn)在是信息化發(fā)展的時代,電腦可以提供給學生們很好的幫助。</br> 企業(yè)文化負責人愣了一愣,倒是沒想到老板能想到那么細致,很快應承下來,“好,那我同步在公司里再招募一個計算機老師——”</br> 突然,安靜的會議室里有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有序的會議氛圍。</br> 聽音樂是最近剛剛上映的《蜃樓》電視劇以及《蜃樓》游戲聯(lián)名的主題曲。</br> 江晝作詞作曲,和岑虞一起合唱的,鈴聲開始在女聲部分,岑虞的聲音低啞慵懶,辨識度很高。</br> 在這樣的高管會議里,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誰忘記把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br> 沈鐫白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微微抬手示意叫停了會議,“稍等,接個電話。”</br> 他的聲音慵懶,拖著長長的尾音,“怎么了?”上揚的語調(diào)透露出他接電話時高興的心情。</br> “沈鐫白,你別天天去找眠眠玩了。”岑虞單刀直入,表達她的目的。</br> “......”沈鐫白勾到一半的唇角頓了頓,“為什么?”</br> 還能為什么。</br> 岑虞翻了個白眼,“我怕眠眠以后會以為大人都和你一樣成天不務正業(yè)。”</br> Noah和她告的小狀讓人擔心,沈鐫白自己好好的工作不做,放著那么大的公司不管,就知道帶眠眠打游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br> 沈鐫白低低地輕笑,漫不經(jīng)意道:“我這怎么是不務正業(yè)了,照顧你和眠眠是我的主業(yè)。”</br> 知道岑虞她拍電影在劇組工作忙,他已經(jīng)很識相的沒有去打擾了。</br> “......”</br> 聽筒處傳來男人低啞徐徐的聲音,振得耳膜發(fā)麻,一路癢至內(nèi)里。</br> 岑虞面無表情,冷漠地吐出一句話,“你好惡心。”</br> “總之,以后你只能周末的時候去看眠眠,平常時間她要好好和家教老師學畫畫。”她語氣堅決地下了通牒。</br> “知道了,我工作日不去就是了。”沈鐫白不想惹她不高興,妥協(xié)得很快,他的視線凝著前方投影里的PPT,在支教目的地‘冰溪鎮(zhèn)’三個字上停留。</br> “......”岑虞原本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口舌,或者發(fā)個火,他才會老實。</br> 只是她沒想到,剛一開口,他就乖乖地同意了,語氣里還透著委屈似的,搞得她自己反而有些愧疚,忍不住反思她是不是有點過于苛責。</br> 她抿了抿唇,堅持自己的原則,“嗯,那就這樣。”</br> 白色幕布上的PPT在某一頁停留了許久,企業(yè)文化負責人拿著控制器站在上方,一聲不吭。</br> 參與月度匯報會議的所有高管皆噤若寒蟬,不敢講話,等著坐在最前方主位的沈鐫白旁若無人地打完電話。</br> 坐在角落里的裴浩驚得幾乎下巴掉到桌子上,他掌心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以為是他耳朵壞了。</br> 他什么時候聽見過自家老板那么溫聲細語地給誰講話。</br> 而且聽那個談話的意思,好像是人家姑娘在嫌棄他粘人,天天找她?</br> 裴浩微微抬起頭,無意和對面陳則越的眼神撞上,立刻對上了頻,彼此靠眼神就已經(jīng)心領神會。</br> 他摸出手機,在桌子底下敲字。</br> 裴浩:老板戀愛了?</br> 陳則越盯著桌面上手機屏幕里彈出的微信消息,一時無語。</br> 陳則越:...無可奉告。</br> 他自己也只品出了一星半點。</br> 裴浩撇了撇嘴:難怪我最近天天找你約老板的時間都約不上。</br> 他繼續(xù)打字:老板追人是不是不行啊?</br> 看沈鐫白那個樣子,估計多半是別人上趕著來追他的多,要追人肯定是沒什么經(jīng)驗。</br> 陳則越:......</br> 職場生存第一法則,老板的閑話他不講。</br> 裴浩卻是越說越來勁:肯定是不行。人都說他不務正業(yè)了,我跟你說,這追妹子,太黏糊了也不行。</br> 這時,沈鐫白掛了電話,食指骨節(jié)敲了敲桌面,臉上剛才還柔和的表情,立刻切換回冷漠的工作狀態(tài)。</br> “繼續(xù)。”他說。</br> “剛才講到哪里了?”</br> 太久沒講話,企業(yè)文化負責人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說到我這邊給機房招一個志愿者老師。”</br> “不過可能有些難招,我們這周末就要出發(fā)了。”他為難地說。</br> 因為他們支教的時間要近一個月。</br> 對于員工來說,時間很長,要提前把自己手頭上的工作都安排好,找到其他同事交接。</br> 而對于支教來說,時間又很短,根本不能完整上完一本書的課,所以他們的教案內(nèi)容,要求在有限的時間里,把最有意義的東西教給學生們。</br> 這對于員工和員工的專業(yè)水平要求極高,一時半會兒確實不好招人。</br> 沈鐫白淡淡‘嗯’了一聲,若有所思,“不用招人了,就我來吧。”</br> “?”</br> 企業(yè)文化負責人睜大眼睛好像是在確認。</br> “怎么是我不行嗎?”看他面露猶疑與難色,沈鐫白認真地問。</br> “......”</br> 企業(yè)文化負責人趕緊搖了搖頭。</br> 開什么玩笑。</br> 誰不知道現(xiàn)在公司大部分游戲項目的邏輯底層還沿用的七八年前沈鐫白搭的那一套底層代碼。</br> 沒記錯的話,沈鐫白念大學的時候可是在國際程序設計大賽上拿過第一的。</br> 如果連他都不行,那全公司的程序估計也沒有能夠格去當計算機老師的了。</br> 等企業(yè)文化負責人匯報完本月工作,下一位主管上前主講。</br> 陳則越將自己面前連接投影儀的電腦退出全屏,開始找下一個PPT文件。</br> 電腦下方一溜兒的頁簽,文件夾和微信的圖標挨著,微信亮著光黃。</br> 也不知道是手抽還是腦抽,他一下點偏,把微信界面呼了出來。</br> 占據(jù)了會議室整面墻的投影,將他的微信聊天信息放到最大。</br>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裴浩發(fā)的那兩句話上,醒目刺眼。</br> ——“老板追人是不是不行啊?”</br> ——“肯定是不行。”</br> “臥槽。”裴浩瞪大了眼睛,下意識低聲爆了臟話,嚇得趕緊看向陳則越。</br> “......”這一瞬間,陳則越心臟都要停止了,他顫抖著手,慌慌張張地點開文件夾界面,蓋住了微信的界面,仿佛是掩耳盜鈴。</br> 沈鐫白指尖敲擊桌面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挑了挑眉,認出了說這話的頭像是誰。</br> 短暫的沉默。</br> “裴浩,開完會你留一下。”他的語氣平淡。</br> “......”裴浩卻聽出了足夠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