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出逃
“什么時候行動?”
齊昂坐在床上, 局促不安。崔浩與崔然兩兄弟不在船艙內(nèi),但是他能感覺到敏感的哥哥正緊貼在門上, 緊張的偷聽自己的話。
“今晚。”用唇形吐出兩個字來,阮群非常平靜的點燃了一根煙, 淡藍色的火焰在空中一跳,隨即熄滅。
船艙之外,暴雨又開始無休無止的落下,沉重的雨點擊打在昏字號厚重的艙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讓人有些心驚肉跳。
“會不會太快?”青年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腦中思考著要帶上哪些東西。
“白文秦沒那么笨, 黎叔很快就會看出端倪。”吐出一口煙來, 英俊男人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晦暗難辨,“馬上就會熄燈,別讓他們進來,阿中會過來帶人。”
他們指的是崔氏兄弟, 如果要展開秘密行動的話, 不能讓任何人在場。
一道閃電忽然劈裂了整個墨般濃黑的天空,沒有打雷,但是刺眼的白光仍舊顯得可怕。門外傳來崔然的哭泣聲,還有崔浩的低聲安慰聲。
下了床,齊昂赤腳拉開了門,然后立即關(guān)上。兩個小個子男人緊緊抱在一起,并不強壯的身體在發(fā)抖。見青年出來, 哥哥崔浩立即偏頭,微弱的光線中他眼里明顯的怒火讓齊昂非常愧疚。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等會阿中會帶你們?nèi)コ孔痔枴!?br/>
“這算是補償嗎?”冷冷的笑了起來,崔浩滿臉不信任。
“也許吧。”不知道該怎么剖白自己的青年垂下了頭,但是還是把手里的東西遞了過去,“白胖子再找你們麻煩,就把這個給他。”
警惕的看著齊昂,崔浩猶疑了好一會兒才接過去。這時候阿中也已經(jīng)到了,冒著暴雨過來昏字號,全身淋得透濕,小腿上都沾滿了泥巴,進門就大叫一聲“老大”。
擋在門口的三個人把他讓進船艙,里面的男人交代了幾句,強壯得驚人的肌肉男嘟嘟囔囔的走出來,盯著安靜站在一邊的青年看了兩眼之后,帶著崔氏兄弟離開。
“什么也不用帶,人能出去就行。”
阮群正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齊昂無法讀出他的情緒。幾分鐘之后微弱昏黃的燈滅了,整個海島陷入一片黑暗。
青年只能憑感覺站起身來,才剛剛一動,身體就被溫熱的人體抱了個滿懷。
“別急,時間還沒到。”阮群湊到他耳邊說話,刻意壓低的聲音非常沙啞。
兩人靜靜相擁,船外的風雨聲一直沒有停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漸漸小下去的趨勢。
“走吧。”輕吻了一下懷中青年的額頭,男人翻身下床,將扔在一邊的打火機塞進口袋里,幾不可查的打開艙門,推著齊昂出去。
整個昏字號非常安靜,除了雨點落下來的聲音,沒有其他動靜。犯人們的作息非常規(guī)律,這個時段正是酣然入睡的時間。
齊昂和阮群冒著滂沱大雨一路噤聲潛行,男人帶著身后的青年直奔晨字號后面的樹林。入口處,渾身濕淋淋的樹怪正蹲在草地上等待。
“今天運氣還不錯,沒有打雷。”一身狼狽的怪異男人開口說話時聲音都在發(fā)抖,在暴雨中待了很久,寒氣令人難以忍受。
“很好。”阮群冷淡的敷衍了一句,大手緊緊扣住齊昂的手腕,非常用力。
青年對樹怪沒有什么好印象,也不想與他說話,而且濕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極不舒服。
一行三人繼續(xù)朝著密林深處狂奔,樹怪打頭,循著奇怪的路線行進。齊昂從來沒有如此深入的進入過樹林,濃密的草常常絆住他的腳,只得拉緊了阮群的手臂,踉蹌的跟著前面兩個人急促的腳步一路奔跑。
大約在雨中行走了數(shù)十分鐘,三個人才達到監(jiān)禁區(qū)和審訊區(qū)的交界處,數(shù)米高的圍墻底下。距離圍墻十米外的哨崗頂部不斷有密集的探照燈照進來,還好因為圍墻的作用,看不到圍墻內(nèi)部的情況,而高聳的樹木也起到了遮擋的作用。
“就是這里。”樹怪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指了指一段圍墻底部。
阮群蹲下身軀,細細的用手摸索,幾秒鐘以后手指探索到柔軟泥土之下幾塊硬硬的東西。
“果然有人掘開過。”站起身來,男人在黑暗中對著齊昂點點頭。
只能憑借肉眼艱難分辨阮群動作的青年聞言也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了一下,果然摸到幾塊磚頭一樣的硬物。
“那些警察從不進來,因此這地方?jīng)]被發(fā)現(xiàn)。”樹怪在旁解釋道。
齊昂這才明白過來,為什么阮群從來就表現(xiàn)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的確,海島的最奇特之處就在于獄警不干涉犯人們的行為,完全自治,就像一群生活在原始叢林的古老動物一般。
“非常謝謝你的幫助。”突然伸手把齊昂拉到身后,阮群沖著站在入口處的樹怪說。
“彼此彼此,能夠出去……”
樹怪話未說完,高大的男人就如隱藏在陰影中的獵豹一樣瞬間出手,一步躍起,他掐住了怪異男人的脖子,一手微微使力,另一手迅疾在他后腦劈下去,哼也沒有哼一聲,樹怪軟軟的倒地。
聽到重物落地的悶響,齊昂一驚,發(fā)現(xiàn)是樹怪倒下后,他詫異的壓低聲音問:“怎么回事?”
“他的用處就在這里,以后不需要了。”男人冷漠的說,“動作要快,趕緊打開入口。”
感覺眼前站的是一個陌生人一般,齊昂呆立了好幾秒這才沉默的開始掘土。即使阮群不說,青年也能夠猜到為什么。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危險,共同越獄的承諾不過是引誘罷了。要找到入口,僅憑兩人之力很難辦到,而且不能光明正大的在樹林里搜索,只有借助在林中獨自生存了一年有余的樹怪之力才是上策。
兩人合力,挖掘了二十多分鐘,搬出了數(shù)塊堵住入口的磚頭,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呈現(xiàn)在眼前。腐臭的氣息立即散發(fā)出來,齊昂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我先下去。”
阮群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慰似的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后翻身跳了下去。齊昂緊張的盯著黑洞洞的入口,雨越下越大了,打在人體上很疼,但是他更擔心阮群的狀況。耳邊雜音太多,他聽不清楚男人在底下的情況,只能焦急的等待。
“好了,下來吧。”
終于,從洞內(nèi)傳來變了調(diào)的聲音,齊昂立即毫不猶豫的一躍而入,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溫暖的懷抱讓人安心。
“上面怎么辦,不用管嗎?”被男人拉著走,青年疑惑的問。
“沒有那么快醒,遲早要被發(fā)現(xiàn),堵與不堵又沒什么所謂。”
阮群急速向前行進,一邊忍受骯臟的空氣一邊回答。阮群只隨身帶了打火機,現(xiàn)在拿了出來,每隔一會兒就打亮,以免迷失方向。
借助微弱的火光,齊昂看清楚洞內(nèi)空間很大,但是數(shù)根粗大的鋼管橫在眼前,兩個人只得緊貼著潮濕的泥壁走。
阮群的方向感好得驚人,在一片黑暗中,非常精準的判斷方向,而齊昂只能跟在他身后,一面放緩呼吸,盡量少吸入地下污濁的空氣。摸索著走了幾分鐘,似乎到了一個岔路口,阮群停住了腳步,擁著青年站在原地。
再一次打亮打火機,齊昂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非常寬闊的空間里,腳下是積水,身后是泥壁,眼前則是朝著前后不斷延伸出去的超長鋼管。
“怎么回事,這是什么?”不安的轉(zhuǎn)身,齊昂問。
“海島有電,除了污水管道,還有海底電纜通進來,應(yīng)該是電纜管道。”火光消失,阮群輕輕敲打了幾下橫在兩人眼前的巨大鋼管,沉悶的回響一直傳到很遠的地方,“所以我們需要地圖,時間不允許一根一根慢慢找,必須馬上確定哪一根是污水管道。”
“你一定知道怎么做。”齊昂肯定的說,毫不懷疑男人的能力。
“沒準把你騙出去賣了。”低聲笑了起來,阮群抵上青年的額頭。
“那我就殺了你。”用撒嬌的語氣說這話的時候,齊昂只當這是一個玩笑。
“也許你并沒有那么狠心和堅強……”挑起青年的下巴,英俊男人吻上他的唇,慢慢地廝磨。
“哪里不夠堅強?”抱緊了阮群,齊昂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這里……”修長的手指點住青年心臟的位置,阮群含住他的舌尖,用一種令人失控的輕柔力度噬咬。
“什么時候才能足夠堅強?”熱烈的回應(yīng)著男人的吻,齊昂有些氣喘的問。
“等你長大的時候。”
結(jié)束一吻,阮群拉著齊昂繼續(xù)前進。感到身體在下墜的時候,青年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落到了一個積水深至大腿的凹地,腳下的泥土非常濕軟。
“就在這里,污水管道被人破壞了,而且沒有補上,時間不短。”阮群打亮火光,四面望了一望,肯定地說。
四周泥壁上滿是青苔,面積之大,是長時間浸水才能產(chǎn)生的。
在深深地污水中邁著腳步,水的阻力很大,幾乎走不動。阮群拖著齊昂往高處走,在一個明顯的倒u字型管道處停下來。
“爬上去。”托住了青年的臀部,男人讓他攀上鋼管。
手里摸到的地方非常濕滑,齊昂用盡全身力氣才爬上去,緊緊抓住沒有任何可供借力地方的鋼管外壁,他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樹袋熊似的姿勢,雙腿夾緊鋼管,一點一點慢慢往前挪動。
阮群也很快攀了上來,身手相當靈活,對比著齊昂的笨拙,顯得優(yōu)雅自在得多。
“就是這個了。”聲音非常平靜,男人在后面緊緊抓住齊昂的窄腰。
手里摸了一個空,青年差點一頭栽倒,幸好身后人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這才穩(wěn)住身形。是一個非常窄小的破口,鋼鐵材質(zhì)的管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砸開了一個入口,勉強能夠容納一個成年男子進入。
“應(yīng)該快到入海口了,進去以后無法呼吸,一定要當心。”阮群提醒著。
“知道了。”不用男人說,齊昂已經(jīng)摸到了從那個狹窄入口不斷涌出來的污水。
“只有雨季的時候才會返涌,平時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多積水,排污管道也能夠正常工作,這個點選得非常好。”似乎在對前輩們的杰作表示贊賞,阮群說。
“進去吧。”
深吸了一口氣,齊昂鉆進那個破口。水很臟,還不斷有東西撞到臉上來,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陣劇烈的刺痛讓青年幾乎無法控制身體的動作。身后的男人一直推著齊昂前進,時間非常緊,氧氣如此珍貴,要盡快脫離缺氧的狀態(tài)。
在管道中縮緊身體的齊昂奮力向前爬行,終于,手下一滑,他整個上半身一空,被阮群一推之下完全脫離了管道。
“噗通”一聲悶響,青年出了入海口,進入淺海。身體自動上浮,他的背部很快撞上結(jié)結(jié)實實攔在上方的大鐵網(wǎng)上。
心中一陣狂喜,齊昂簡直就無法控制的想要大喊出聲。
終于出來了,從地獄一般的地方出來了!
游魚一般擺動著身體,齊昂舒展四肢盡快的往前游,阮群緊跟在他身后。
肺里的氧氣越來越少,齊昂能感到身體在抗議,胸腔憋得非常難受,而一百五十米的距離遠比想象來得長。緊貼著鐵網(wǎng)朝前滑動海水,青年不時回頭張望,即使在昏暗的海面之下看不清楚,但是那個高大的人影只要跟在后面就能使人安心。
再一次回頭時,他發(fā)現(xiàn)阮群有些不對勁,無數(shù)的氣泡從男人嘴角涌出,而緊緊皺起的漂亮眉毛說明后者已經(jīng)快要到極限了。根本沒有細想,青年迅速停了下來,抱住缺氧的阮群,湊上了自己的嘴唇。
渡過去一口氣,齊昂感到自己的極限也快到了,來不及再做多余的動作,他拉著有些愣住的男人往前快速潛泳。
“呼!”用力的將頭探出水面,齊昂終于脫離了鐵網(wǎng)的覆蓋范圍,超大聲的吸進一口氣后,他才轉(zhuǎn)頭去看阮群。
男人也在大口喘氣,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大顆的雨滴撲頭蓋臉的朝只露出頭的兩個人砸下來,身處大海之中,身體隨著水波飄蕩,手則緊緊抓住鐵網(wǎng)以免被沖走。天色還是很暗,根本無法判斷時間。但是遠處哨崗的探照燈還在不斷變換方向照射著,看來并沒有超過補給艦到來的時間。
機器的轟鳴聲忽然撞進耳膜,遠遠地,非常模糊。不斷涌動的海水降低了人類感官的精確程度,阮群瞇起眼睛朝遠方張望,還沒有看到任何船舶的影子,大雨也阻撓了他的視線。
“等補給艦靠近,我們就潛下去。”握住了海水中青年的手,阮群說。
“好的。”
這是一個巨大的冒險,萬一被補給艦上的警察看到蹤影,那就在劫難逃。好在阮群選擇的時機相當好,天還沒亮,而且有大雨遮擋視線,被發(fā)現(xiàn)的機會減少了很多。
終于,破舊的兩輛補給艦出現(xiàn)在視線范圍內(nèi),兩人迅速下潛,只露出鼻孔呼吸,不時嗆入涌動的浪花。齊昂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在海水下面心跳得厲害。
巨大的機械噪音就停在不遠處,然后是放下橡皮艇的聲音。海島派出人來接受物資,用橡皮艇運上島,在很短時間內(nèi)一切就重歸寧靜。
強力手電不時晃過海面,補給艦甲板上站了一排持槍獄警,警惕的監(jiān)視著。
然而,這個時候的齊昂和阮群,早就在放下橡皮艇時潛到了破舊補給艦的底部,順著倒三角的船底往上攀爬,緊貼住船壁一動也不動。那是一個死角,船上的人看不到,而海島出來的人在一片黑暗中也看不到,更何況他們還要抓緊時間搬運物資。
橡皮艇被收回來,僅僅栓在補給艦兩側(cè),形成一個完美的藏身之處。阮群和齊昂就僅僅抓牢系著橡皮艇的鋼索,藏身在艇后。
船開之后,破浪而行,巨大的水花直接擊打在兩個身處海中的人身上。阮群把齊昂往上推了推,能夠避開大部分浪花的沖擊,自己則借助橡皮艇擋住水浪。
四十五分鐘而已,一定可以堅持住,不行也要行!
因為寒冷而有些發(fā)抖的青年將整條手臂都纏進了鋼索里,用力過猛弄傷了皮肉也沒發(fā)覺。而回到大陸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