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沈晰很慌張。
她是第一次來西餐廳,因此唯唯諾諾的,生怕出一點錯。
裴雨洛自然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落座后輕聲對她說:“抬頭?!?br />
沈晰對上她褐色的眸子,聽到她說:“阿晰,你很好?!?br />
你很好。
這是沈晰十八年人生里,寥寥無幾的夸獎之一。
“你并不比別人低下,你很好?!迸嵊曷逭f,“所以,抬起頭?!?br />
沈晰見她輕輕碰了下盤子:“知道西餐禮儀嗎?”
“不知道?!?br />
“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迸嵊曷逭f,“在國內(nèi)知道這個就行,不過去國外的話可能要系統(tǒng)學(xué)一學(xué)?!?br />
沈晰懵懂地點頭,這時候,一個高挑的女生跟著女侍應(yīng)生走過來。
“不好意思啊裴姐,我學(xué)校那邊晚高峰,有點堵車,所以來晚了?!迸穆曇艉軇勇?,富有少年感,“這位是……”
“表妹,暫住在我家,你們只差幾個月?!?br />
女生笑了笑:“你好,我姓秦,叫秦泠,三點水旁加一個命令的令,泠泠入耳的那個泠,叫我阿泠就好了?!?br />
沈晰這才仔細看她的長相:瘦瘦高高的,白得幾乎病態(tài),圓圓的臉,小巧玲瓏的鼻子,骨感的手,短發(fā)不安分地翹上去了兩根,淺藍色的襯衫有些大,前面扎在了牛仔褲里。
哦,湊近了看還能看見她唇下的兩顆小痣。
“你好,我叫沈晰,晰是清晰的晰?!?br />
秦泠看了看沈蜥,笑著問她:“你在哪兒上大學(xué)???沒準(zhǔn)離得近,那樣我們可以互相照應(yīng)一下?!?br />
“上師大,中文系的?!?br />
“啊……我是上海大學(xué)的。當(dāng)初高中的時候我是美術(shù)生,所以專業(yè)是設(shè)計相關(guān)。”
“還是比較遠的?!迸嵊曷灏巡藛瓮七^去,“秦泠你自己看,要點什么。”
秦泠隨意地點了兩道甜點,然后繼續(xù)和沈晰聊:“你是南方人嗎?我聽你的口音,很像福建的?!?br />
“是,可能是hu和fu不分造成的?我覺得我普通話還算標(biāo)準(zhǔn)……你也是南方人?”
“沒,我是北京的,也是從小說普通話?!?br />
這時候男侍應(yīng)生來上甜點,沈晰注意到,秦泠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桌上的右手狠狠抓住了盛著檸檬水的玻璃杯。
沈晰八風(fēng)不動,只是招呼她:“這個冰淇凌球看起來很好吃,姐姐,阿泠,你們快嘗嘗?!?br />
秦泠的右手這才放開,故作輕松地說:“你和裴姐先吃?!?br />
說完抿了一口檸檬水。
整個飯局沈晰都在觀察秦泠,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男侍應(yīng)生上菜的時候她都會很緊張,人家問她還需要什么的時候,直接就磕巴了,眼神躲躲閃閃;而女侍應(yīng)生靠得太近,秦泠也會緊張,不過沒那么嚴(yán)重。
但這不耽誤她對秦泠其人的親近:比起景楓和裴雨洛,秦泠和她年齡差小,也沒有時差的阻礙,而且她性子明顯是和自己相仿的,還有點……悶騷。
聊天就會方便很多。
于是她和秦泠加了好友。
第二天是中秋節(jié),沈晰收到了余澄的消息,問她要不要出去玩。
她問裴雨洛,沒想到裴雨洛只是淡淡說了句:“你自己決定。”
沈晰緊張了一下:“姐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怎么說?”
“呃……”
“你是成年人,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當(dāng)然,前提是在法律和道德范圍內(nèi)?!迸嵊曷迨持篙p輕在茶幾上叩著,“我對你沒有別的限制,明白嗎?做決定的人是自己,自己為自己負責(zé)就行。”
沈晰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問了她一直想問她的問題:“姐姐,我一直很想問,為什么你會帶我來上海?”
裴雨洛淺褐色的眸子抬起來,嘴上有了一絲笑意:“可能是因為我信佛吧?!?br />
“……?”
“我覺得,我們還蠻有緣分的。至少,你很合我的眼緣。”
沈晰點了點頭:“那姐姐,我等會兒要出門和朋友玩,下午會順便去醫(yī)院取體檢結(jié)果?!?br />
“我知道了?!迸嵊曷逭f,“出門的話,保護好自己。等景楓回國讓她教教你跆拳道吧,她還蠻厲害的?!?br />
“嗯。”沈晰撓撓頭,“姐姐,你能幫我挑一下衣服嗎?”
“好啊。”
沈晰涂了昨天新買的口紅,顯得她皮膚更白了,裴雨洛幫她挑了件淺灰色的帽衫,黑色的運動褲,還有帆布鞋。
活力滿滿的樣子。
“早點回家?!迸嵊曷逍α艘宦?,“你拿門口玄關(guān)上的鑰匙,我一會兒也有事,可能回來的會晚?!?br />
“好?!?br />
沈晰蹦蹦噠噠出了門,這才想著問余澄她們在哪兒集合。
余澄給她發(fā)了位置:“我們?nèi)ス浣职桑@個商場據(jù)說很高級的?!?br />
“……好?!?br />
再說裴雨洛,她是昨天晚上接到裴庭川要來上海的消息,當(dāng)時就罵了他一頓,然后拉黑。
最后還是母親半夜打電話央求她別把兄妹關(guān)系搞得那么僵,她才把他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裴雨洛換了身通勤西服,下樓取車開去公司,一氣呵成。
她本身不在意這個公司的存與亡:頂多是家里給她的銀行卡多一筆錢和少一筆錢的關(guān)系。
而她上大學(xué)之后就沒拿過家里一分錢:高中畢業(yè)的那個假期她去打工,掙來的所有錢都拿去炒了股票,全部賣出后自己的銀行卡里的存款成了六位數(shù);直到現(xiàn)在她還在炒股,于是錢像雪球一樣滾進了她的銀行賬戶。
她的房子,她的車,都是自己買的,沒用家里一分錢。
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開到了公司的停車場,裴雨洛從地下一層直接坐電梯到達頂層,自己的辦公室。
說實話,這兒她來都沒來過兩次。
裴雨洛冷笑一聲,拉開了玻璃門:“誰讓你在這兒待著的?”
“妹妹的意思是,我連你的辦公室都不能待?”快半年沒見,裴庭川剃了個平頭,穿著西裝,倒是不少年輕小姑娘看著會眼冒紅心的類型,“好久不見,我是不是更帥了點?”
“別叫我妹妹?!迸嵊曷寰驼驹陂T口,冷冷地說,“安全樁看見過嗎?你要是覺得安全樁帥我無法反駁?!?br />
裴庭川假裝舉手投降:“ok,我們不討論這個話題了,你早上吃飯了嗎?要不我請你去樓下咖啡廳吃個早飯?!?br />
“用不著你請。有事說事,沒事就滾?!?br />
“這不是爺爺讓我來看看你嘛,不然你還真以為我愿意來這地方?!?br />
“幫我謝謝他老人家,不需要?!?br />
裴雨洛說完就往電梯走,裴庭川趕緊攔住她,語氣有點無奈:“我只是單純關(guān)心你一下,也不行?”
“不需要。還有,離我遠一點,不然我報警說你性/騷擾?!迸嵊曷搴莺莸读怂谎邸?br />
“可我們真的是親兄妹啊……”
“夠了,你別裝了好不好,算我求你?!迸嵊曷逭f完進了電梯,就要關(guān)電梯門。
裴庭川趕緊跑進去:“我沒裝啊,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信我一點?!?br />
裴雨洛抱著手臂走到電梯角落,語氣里面帶著濃濃的厭惡:“你又犯賤?”
裴庭川終于也開始不耐煩:“愛信不信,請你吃早飯還這么不情愿,真是。”
“我怕你下毒?!?br />
裴庭川翻了個白眼:“那你自己點,親自看著員工做,到時候我付錢。”
裴雨洛早上沒吃飯,再加上經(jīng)期,本來就低血糖,這會兒又被他搞得腦袋疼,只好應(yīng)付了一句:“隨你?!?br />
她給自己點了一杯冰美式,一塊提拉米蘇,靠在吧臺前面等著,前臺的男生好奇問了句:“小姐姐,你哪個部門的啊,怎么沒見過你?”
裴庭川笑嘻嘻的:“她是你們董事長啊,我是總部派來檢查她工作的。”
裴雨洛“嘶”一聲:“你能不能別總是瞎說八道。”
這時候的語氣倒是柔了些,不過只是因為身體虛弱。
“是真的啊,我們是兄妹。”
男生想了想,他聽的八卦里面好像確實有關(guān)于老板的事,再看看面前的兩個人,五官出奇地相似,瞬間嚴(yán)肅起來。
裴雨洛拿著冰美式,問男生:“一共多少錢?”
“啊……三十二。”
“哎你真是的,都說了我要請你了?!?br />
“用不著?!迸嵊曷甯读隋X,“我吃完就走?!?br />
“爺爺要我請你吃午飯。”
“算了。”
“是真的,必須給他打視頻電話,不然他回去罰我?!?br />
“他罰你,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裴雨洛……”裴庭川幾乎是在哀求了,“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哪怕就跟我作個戲給他看呢!”
“沒興趣?!?br />
“不然我真的要給你下跪了?!?br />
裴雨洛被他纏得頭皮發(fā)麻:“行行行,我答應(yīng)你?!?br />
裴庭川說到做到,要是他說在這兒下跪,那就真的跪。
反正到時候傳出去,丟的是裴雨洛的臉。
裴庭川得寸進尺,問她:“吃什么?”
“我不吃,說好了作個戲,你擺八百桌都跟我沒關(guān)系?!?br />
“……行吧?!?br />
于是裴庭川定了個日料店,在一家高級商場里。
彼時沈晰正和余澄在商場里面逛。
她剛剛在樓下買了兩杯熱可可,正跟余澄說怎么怎么好喝。
“……對了,你那個表姐,家里是不是很有錢哦?!?br />
“是吧,我們以前都不怎么聯(lián)系的。”沈晰謊話編的天衣無縫,“遠房表親?!?br />
“哎你看,那個是不是你表姐啊?”
沈晰愣了一下,朝她的指著的方向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