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猛犬
夕陽西下,薄暮冥冥,光王在薦福寺山門外登車離開,馬車并未向十六王宅的方向前行,而是在街角打了個彎,徑直向城南馳去。
車水馬龍的街頭,五六個無所事事的少年坐在街邊,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立刻打著唿哨先后起身,騎上馬悄悄跟上。
馬車七拐八繞,漸行漸緩,眼看著路上行人越來越少,跟蹤的少年只好棄了馬,一路追蹤著馬車,直到進入一條狹窄的小巷。
帶頭的少年開始覺得不對,剛使了個眼色給同伴,就聽見背后傳來一道呵斥:“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幾名少年回過頭,只見一幫兇神惡煞的神策軍士兵堵在巷口,截斷了他們的后路。
一看到這些人不是南衙禁衛(wèi)軍,少年們定了心,臉上露出油滑的笑容:“我們四處玩玩,難道礙著幾位大哥了?”
“四處玩玩?你們一路跟著馬車,鬼鬼祟祟,恐怕別有用心吧。”一名神策軍厲聲道,“不想死的,就跟我們走一趟,也省得我們動手。”
“怪哉,何時北衙的人也成了京兆尹的狗,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領(lǐng)頭的少年放肆地頂了一句嘴,身后同伴發(fā)出一陣哄笑。
這一笑如同火上澆油,小巷中對峙的氣氛立刻一變,幾名神策軍拔出佩刀,魚貫沖入小巷。
這節(jié)骨眼上,馬車也靜靜地在巷口停下,與神策軍前后堵截,將幾名少年困在了巷子里。
少年們終于變了臉色,扯開嗓子嚷嚷:“北衙的,咱們是自己人!”
“誰跟你是自己人!”這一回哈哈大笑的人換成了神策軍,明晃晃的刀刃在暮色中閃動,凜凜如水,泛著令人膽寒的殺氣。
“咱們著了道了!弟兄們,上!”領(lǐng)頭少年大喝一聲,從腰間“唰”的一聲抽出軟劍,率先攻了上去。
幾名少年紛紛亮出兵刃,都是匕首、袖箭、軟鞭,以及各種陰損的暗器。
昏暗的小巷中短兵相接,寒光交映,不過一剎那工夫,就是十幾遭生死來回。神策軍士兵的攻勢剛勁威猛,少年的還擊刁鉆狠辣,兩方斗得不可開交,一時竟難分勝負(fù)。
然而近身搏斗,到底是一寸長一寸強,在神策軍虎虎生風(fēng)的利刃下,少年們漸漸不支,很快慘叫聲此起彼伏,少年們一個接一個地負(fù)傷倒地,被繩索縛住。
領(lǐng)頭的少年仍在頑抗,將手中軟劍舞成一條靈動的蛇信。
“臭小子,趕緊投降,還能饒你一命!”巷子太窄,對付他的神策軍施展不開手腳,落后的幾個士兵索性將已被生擒的少年踢翻在地,對著他們的頭臉狠踹,“你再不停手,明天就在屎里找他們的牙吧。”
那少年眼神一黯,面色冰涼,忽然嘬起嘴唇,嘹亮地唿哨了一聲。
暮色中漸漸傳來一陣兇猛的犬吠,由遠(yuǎn)及近,就在神策軍猝不及防間,幾條黑影閃電般竄進巷子,飛撲在他們身上,逮著脖子便張口撕咬。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瞬間爆發(fā),穿透了昏暗的小巷,神策軍毛骨悚然地看清楚了正在撕咬自己同伴的怪物。三條通體黝黑的獵犬人立著搭住同伴的肩,咬著他們的脖子不放,鮮血從白森森的獠牙間噴涌而出,星星點點地飛濺在小巷斑駁的泥墻上。
神策軍瞬間折損了三個人,剩余的人兩眼通紅,大叫著揮劍刺向獵犬。
舞軟劍的少年嘴角挑出一絲獰笑,全力對付還在攻擊自己的人,眼看就要占了上風(fēng),冷不防腦后傳來“嗖”的一聲響,熟悉的破風(fēng)聲讓他頭皮一緊,眼角余光看見一支箭擦著自己的太陽穴飛過。
射偏了!他正暗自慶幸,便聽見了一聲凄厲的犬叫。
陰鷙的笑容瞬間在少年臉上凝固,又是“嗖嗖”兩聲,一直充斥在小巷中的狂吠聲戛然而止,變成了瀕死的哀鳴。
少年瞳孔驟然擴大,顧不得眼前刀劍,閃電般轉(zhuǎn)身。
常年縱馬按鷹使他目力極佳,但見沉沉暮色中,光王長身玉立,手挽長弓,一雙淺眸目光深深,意味不明。
這是他從沒見過的光王,印象里寡言少語、畏首畏尾的啞巴王,原來竟是如此深藏不露。
看來自己今日已注定無法活著離開這條小巷,然而光王與神策軍勾結(jié)的消息,必須送出去!
少年拼盡全力,唿哨一聲,調(diào)子曲折悠長,傳入蒼茫暮色。
須臾,一聲鷹嘯劃破長空,少年棄了軟劍,在左閃右突中撕破衣角,咬破手指涂抹了幾個血字,顧不得被神策軍的劍抵住脖子,將打成結(jié)的布條向著上空奮力一拋。
剎那間,呼呼振翅聲響徹小巷上方,一只翅展驚人的黑色雄鷹闖入眾人眼簾,堪堪掠過逼仄的窄巷,利爪一收,抓住了少年拋出的布結(jié)。
“好俊的功夫。”眨眼間,鷹飛遠(yuǎn),一聲贊嘆自巷口傳來,慢條斯理的聲音帶著笑意,仿佛看了一出好戲。
少年無視被長劍劃破的脖子,傲然回過頭,看見了稱贊自己的人:“原來是你!”
“對,正是本將軍。”馬元贄笑著承認(rèn),緩緩走進小巷,“五坊小兒,很好,看來不必再查了。”
說話間,手起刀落,一步殺一人,等走到少年面前時,與他同行的伙伴已盡數(shù)咽氣。
少年蒼白的雙唇微微打著哆嗦,一雙倔強的黑眼睛里閃動著淚花。
“爾等皆為鷹犬,也會為人掉淚么?”馬元贄端詳著他痛楚的表情,不屑地譏諷。
“鷹犬?”少年忽然撲哧一笑,挑起唇角,“將軍,我的爪牙可鋒利?”
“甚佳。”
“多謝將軍,我可還有一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