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奉茶
王宗實(shí)火速找來藥酒,為李怡解開衫袍,冷不防看到他背后老大的一塊烏青,嚇得自己先倒吸了一口涼氣:“嘶——殿下這后背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個馬將軍為難殿下了嗎?”
“并沒有,你別多問了。”李怡尷尬地否認(rèn)。
王宗實(shí)極有眼色地閉上了嘴,為李怡涂抹藥酒、按摩淤青。
李怡料理完傷處,剛系好腰帶,就聽見一名知客僧來到門外求見,恭敬地向他報(bào)信:“啟稟殿下,潁王突然到寺,正往殿下這里來。”
“知道了,多謝師父特意相告。”王宗實(shí)代為答應(yīng),隨后與李怡對視一眼,憂心忡忡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潁王此人一貫不好相與,殿下多加小心。”
李怡點(diǎn)點(diǎn)頭,又端出往日低眉順眼的木訥模樣,袖著手走出精舍。
果然出了精舍還沒走出禪院,李怡就看見潁王李瀍迎面向自己走來。李瀍今日穿著一身紫色錦繡獵裝,攜弓佩劍,身邊還伴著一位身穿紅色獵裝的美嬌娥,兩個人笑吟吟地沐浴在陽光下,宛如珠聯(lián)璧合、光彩奪目。
“今日侄兒剛巧路過薦福寺,聽說光叔在此禮佛,特來拜見。”李瀍嘴上說的客氣,卻只是懶洋洋地向李怡拱了拱手,便算是敘過了禮。
陪在他身旁的紅裝美人倒是禮數(shù)周全,望著李怡盈盈拜下:“奴婢王寶珞,拜見光王殿下。”
李怡不動聲色,朝李瀍拱拱手,又對寶珞道了一聲:“免禮。”
這時王宗實(shí)也向李瀍敘禮已畢,替李怡開口相邀:“多謝潁王殿下特意來看望光王,還請移駕精舍,飲茶休息。”
“難得光叔賜茶,侄兒就少不得叨擾一番了。”李瀍笑呵呵地應(yīng)下,跟著李怡走進(jìn)精舍,也不忙落座,先是將四周細(xì)細(xì)打量了一圈,忽然鼻翅一動,皺眉問,“怎么一股子藥酒味?”
這禍害的鼻子,簡直比那狗鼻子還靈光。李怡心中一哂,臉上卻滿是赧然之色,低聲道:“禮佛,腰酸。”
李瀍一下子沒聽明白,王宗實(shí)趕緊在一旁補(bǔ)充解釋:“光王殿下虔誠事佛,每天在大雄寶殿拜佛,皆要跪拜足足一百零八次,所以藥酒是常備之物。”
“哈哈哈……”李瀍毫不客氣地大笑,話里有話地嘲諷,“光叔三天兩頭到寺院禮佛,幾乎跑遍了整座長安城,其實(shí)侄兒心里一直特別想知道,光叔到底想悟出什么大道理。”
說到最后,李瀍目光挑釁地緊盯著李怡,輕慢的態(tài)度連站在一旁的寶珞都覺得尷尬,忍不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罪過。”李怡雙手合十,只回了一句,“佛法無邊,豈容妄議。”
李瀍笑笑,不再說什么,與寶珞攜手落座,等著喝茶:“光叔,侄兒近來總覺得身上不自在,讓太醫(yī)們切脈都說沒毛病,便想著也許可以試一試修身養(yǎng)性之術(shù)。以后你禮佛,也帶上我吧?”
李怡瞥了一眼他身上的獵裝,不以為然地反問:“殺氣騰騰,如何禮佛?”
“嘖,那可就難兩全了,”李瀍裝模作樣地嗟嘆了一聲,“我寧愿病死,也不想戒掉狩獵。”
坐在他身邊的寶珞立刻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警告他:“殿下,休要胡說。”
“我就隨口開個玩笑。”李瀍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這時王宗實(shí)恰好上前奉茶,圍著桌案共坐的幾個人各懷心思,連喝碗茶時用來活躍氣氛的閑聊,都是各種打機(jī)鋒。李怡知道自己這侄子向來猜忌自己,倒也心平氣和,只是那坐在自己對面的紅衣美人,為什么總是拿一種充滿控訴的眼神看他?
莫非自己曾經(jīng)得罪過她?李怡不禁暗暗在記憶里翻檢“王寶珞”這個名字,隨后猛然意識到她就是晁靈云的師姊。
自己與晁靈云如今對外就是一對怨偶,也難怪她會討厭自己了……李怡心虛地思忖,不由多看了寶珞幾眼,忽然心中一動,開了口:“娘子,是元真高足?”
寶珞沒想到寡言少語的光王竟會開口對自己說話,楞了一下才回答:“回殿下,奴婢的確師從元真娘子。這種小事殿下都能記得,奴婢真是受寵若驚。”
李怡點(diǎn)了一下頭,面無表情地問:“晁娘子,安否?”
他這一問頓時戳中了寶珞的心思,令她按捺不住情緒,言語間忍不住為自己的師妹抱起不平來:“謝殿下關(guān)心!奴婢的師妹好得不能再好,自從進(jìn)了教坊跟隨奴婢師父學(xué)藝,她不但心寬體胖、衣食無憂,更是找到了畢生的志向!如今兒女情長這類煩擾,對她來說已如浮云矣。”
李怡聽了她憤憤不平的搶白,嘴角不禁浮起一絲淺淺的笑。
李瀍被這兩人晾在一旁,看著心上人噘嘴嬌嗔,還被自己的皇叔目光專注地看著,心里頓時老大不高興,放下茶碗告辭:“光叔,侄兒還急著趕路,就不多留了。”
李怡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將李瀍與寶珞送出精舍,一直走到禪院外,才慢悠悠地開口:“慢走。”
李瀍與寶珞并肩往薦福寺外走,私下里,寶珞悄聲責(zé)備李瀍:“五郎,光王到底是你的皇叔,人又木訥寡言,你對他說話的態(tài)度未免太不恭敬了。就算他好欺負(fù),你也不該如此。”
“就是因?yàn)楹闷圬?fù),我才忌憚他。能夠忍耐那么多年,他要么是真的癡愚,要么就是城府極深。”李瀍冷哼一聲,回頭往禪院的方向望了一眼,目中寒芒懾人,“他越是不問世事一心向佛,我就越是懷疑他一肚子壞水。如今這李家天下在我兄弟掌中,我可不想背后有這么個皇叔,最后得那漁翁之利。”
寶珞其實(shí)根本不關(guān)心男人們爭權(quán)奪利的那些事,她只記掛著剛剛李瀍在精舍里說的那些話,不禁擔(dān)憂地望著他問:“你的身體真的不自在嗎?要不再換個太醫(yī)看看,這種事耽誤不得。”
“你別瞎操心了,我根本沒事。”李瀍滿不在乎地說。
說話間,兩人走出佛寺,大批隨從正牽著馬站在寺外等候。
李瀍與寶珞跨上駿馬,正待出發(fā),寶珞仍是不放心地提議:“要不今天還是不去狩獵了吧?”
“行了行了,少嘮叨。你不讓我狩獵,我才會渾身不自在。”李瀍說罷朗聲大笑,揚(yáng)鞭打馬,與寶珞一同沿著通衢大道,縱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