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對質(zhì)
一路魂不守舍地將寶珞送到潁王宅,晁靈云馬不停蹄地趕往平康坊,去找絳真。
當(dāng)宅中仆從一如往日,笑容可掬地為她引路時,她心中陰霾越來越沉,幾乎已經(jīng)不抱任何僥幸。
以阿姊的消息靈通,不可能這時候還沒聽到一點風(fēng)聲,她沒有動作,就是什么都不打算做。
如此平靜的反應(yīng),恰恰證明此事多半與她脫不了干系。
晁靈云步履沉重地走進(jìn)客堂,見絳真正在氣定神閑地品茶,極力忍住內(nèi)心翻騰的情緒,喉頭發(fā)緊地問:“阿姊今日沒去教坊?”
絳真打量她蒼白的臉色,淡淡地笑了一聲:“教坊又不用天天點卯,你怎么有空來找我?快請坐。”
晁靈云在茶案對面坐下,實在沒心情和她繞彎子,索性直接問:“阿姊,宋尚宮出事了,你知道嗎?”
絳真斟茶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fù)鎮(zhèn)定,將茶盞遞給晁靈云:“我知道,怎么了?”
晁靈云不接她的茶,雙眼緊盯著她,沉聲問:“阿姊,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你?”
“你是我妹妹,難道你覺得,我會為這么個人欺瞞你?”絳真將茶盞往晁靈云面前一擱,沒好氣道,“這事是我做的,至于為什么,別說你還需要我向你解釋。”
“我不需要你解釋,”晁靈云望著絳真不悅的雙眼,顫聲道,“可是鄭中丞呢?”
絳真一愣,眼底終于流露出一絲愧疚,低聲道:“我沒想到她會替宋尚宮出頭。”
“你沒想到?阿姊,你既然肯承認(rèn),那又何必敷衍我?”晁靈云一針見血地戳穿她,“鄭中丞與宋尚宮是至交,阿姊跟了她那么久,她是什么樣的為人,朋友有難她會怎么做,難道阿姊真的想不到嗎?”
絳真無言以對,忽然突兀地冷笑了一聲:“靈云,你到底憑什么立場,來質(zhì)問我這些?”她眼中的譏刺太露骨,讓晁靈云的心陡然一沉。
“你覺得我是惡人嗎?”絳真看著晁靈云,自嘲地笑了笑,“都怪我將你保護(hù)得太好了。”
她這話說得古怪,晁靈云不由攥緊手指,茫然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絳真對著她無辜的臉,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到底還是嘆了一口氣:“靈云,我進(jìn)教坊的時間不比你短,你對鄭中丞有感情,我也不是鐵石心腸。鄭中丞她待我極好,這件事讓她受到波及,我也于心不忍。可情分歸情分,我總不能忘掉自己的身份,我為什么要利用宋尚宮打垮李宗閔?大人他此刻是什么處境,難道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只要一提大人,晁靈云就沒法底氣十足地面對絳真,可她偏偏就是不甘心,倔強(qiáng)地堅持著:“大人的處境,我當(dāng)然知道!可阿姊就非要從宋尚宮入手嗎?你一向足智多謀,難道就不能試試別的辦法……”
“我試過別的辦法!”絳真厲聲打斷她,憤然問,“石雄這個人,你還記得嗎?”
晁靈云怔怔地望著絳真,有點莫名其妙:“阿姊,你扯得是不是有點遠(yuǎn)?”
“遠(yuǎn)嗎?”絳真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嗤笑,緩緩道,“如果當(dāng)初石雄的計劃成功,我們豈會有今日?你又知不知道,石雄與大人的關(guān)系,王守澄是怎么知道的?”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隨著絳真微妙的語氣迅速膨脹,讓晁靈云的心突突狂跳起來:“阿姊,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絳真緊盯著晁靈云,在客堂里的氣氛凝重到極點時,輕聲打破沉默:“是光王。”
“什么?”晁靈云猝不及防,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錯。
“康承訓(xùn),是光王的人吧?”絳真看著晁靈云備受打擊的模樣,心里也不好受,但既然當(dāng)面揭破,也就只能一鼓作氣地說下去,“去年你護(hù)送石雄出城后,很快王守澄一黨就開始瘋狂反撲,在朝堂內(nèi)外到處針對大人。為了弄清楚是哪里出了差池,我查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是康承訓(xùn)往神策右軍那里透了口風(fēng)。光王根本不像你口口聲聲說的那樣,是一個淡泊無為的親王,他為了拔除大人,可以說是不遺余力了。”
晁靈云再也想不到會從絳真口中聽到這些話,驚駭?shù)梅酱绱髞y,只能期期艾艾地否認(rèn):“你,你……口說無憑……可有證據(jù)?”
“放心吧,我若拿得出證據(jù),你早就已經(jīng)守寡了。”絳真嘴角浮現(xiàn)淡淡一抹苦笑,“可我這些話到底是真是假,你心知肚明。現(xiàn)在你總算知道,當(dāng)初我有多愛護(hù)你了吧?”
晁靈云無法反駁絳真的話,只能低頭沉默著,聽她語重心長地說:“若不是當(dāng)初光王破壞了我們的鋤奸大計,大人也不會被貶出京城,更不會有今日的報復(fù)李宗閔、牽連宋尚宮和鄭中丞。靈云,我已經(jīng)不求你跳出兒女情長,為大人效力,可凡事都有代價,要達(dá)成目的就一定會有人犧牲,你不能讓我為了教坊里的一點師徒情誼,棄大義于不顧,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絳真一席話,堪比一場秋霜,讓晁靈云的底氣像敗倒的衰草,徹底沒了前來質(zhì)問時的氣勢洶洶。
她沮喪得連頭都沒力氣抬,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光王怎么可能勾結(jié)王守澄……那王守澄是個什么樣的畜生,光王又不是不知道……”
“起初我也想不通,為何光王不惜為虎作倀,也要與大人為敵。”絳真嘆息道,“其實這當(dāng)中的原委,也不難想明白。于公,大人支持潁王,對光王不利;于私,只要大人還在京城,他就免不了要差遣你,讓你沒辦法安心相夫教子,一心一意陪伴光王。”
晁靈云抬起頭,泛著淚光的眸子望著絳真,如受傷的小獸般無助:“所以到頭來,害了鄭中丞的人,竟是我嗎?”
“話也不能這么說,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太自責(zé),”絳真不忍見她如此頹唐,終究還是忍不住安慰道,“靈云,你既然選擇了光王,就遲早要面對這樣的局面。被陰謀牽連的無辜,鄭中丞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為你自己好,還是盡量想開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