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又在想什么呢？”
    悶雷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吳青湘回過神，目光茫然地望著趙縝：“怎么了？”
    “這話該由我來問你吧，”趙縝注視著吳青湘，笑著問，“你怎么了？今天一直在走神。”
    “沒什么。”吳青湘擠出一絲笑，岔開話題，“你說光王為什么還不來？”
    “也許是被什么事給耽擱了吧。”趙縝的視線始終不離吳青湘的臉，觀察著她的神色，“你等急了？”
    “我是擔(dān)心他出事，”吳青湘下意識(shí)地否認(rèn)，又畫蛇添足般絮叨，“約定的時(shí)辰都快過了，他以往總是提前到，從來不會(huì)像今天這樣……”
    “我說，你等急了吧？”趙縝用同樣的問題打斷了她的話，定睛直視著她，目光是如此的意味深長。
    她忽然就有點(diǎn)惱羞成怒，沉下臉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還不明白嗎？”趙縝有點(diǎn)殘忍又有點(diǎn)同情地指出事實(shí)，“十三郎現(xiàn)如今，整顆心都在晁娘子身上。”
    “夠了，我用不著你提醒。”吳青湘轉(zhuǎn)過身，躲開他熾熱的視線，“光王到這時(shí)候還沒來，不如今天就先散了吧。”
    趙縝望著她瘦削如竹的背影，腦中閃過“形單影只”四個(gè)字，無奈地感嘆：“你就那么怕我提這個(gè)？”
    “我怕什么？論先來后到，她也沒法越過我去。”
    “感情這種事，哪里能論先來后到？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吳青湘聽了趙縝的話，心中一陣刺痛，卻無法再嘴硬地反駁。她今日之所以會(huì)心煩意亂，完全是因?yàn)樵缟鲜盏降哪且环饽涿拧?br/>     她不知道那躲在暗處覬覦的人是什么來頭，懷著何種目的，偏偏她又礙于私心里的顧慮，不能對趙縝明言。
    吳青湘咬咬牙，冷著臉回過頭，警告趙縝：“你我之間就算是朋友，說這些話也有些過了。”
    趙縝微微一笑，什么話也不說，只用沉默的目光一直看她。吳青湘惴惴不安的心忽然變得更亂，再也無法鎮(zhèn)定自處，羞惱地轉(zhuǎn)頭離去。
    盡管李怡沒有主動(dòng)聲張，光王在光天化日之下當(dāng)街遇刺的消息，還是很快就驚動(dòng)了天子，李昂龍顏大怒，命京兆尹徹查，又下旨為光王宅加派侍衛(wèi)。
    馬元贄趁機(jī)使出一招聲東擊西，讓潁王誤以為王守澄想安插親軍進(jìn)光王宅，任由他從中斡旋，最后反倒把左營的人馬調(diào)派給了李怡。
    與此同時(shí)，李怡有意大事化小，模糊線索，負(fù)責(zé)查案的京兆尹苦于線索太少，加上潁王一派暗中干涉，光王遇刺案眼看就要不了了之，變成一樁無頭懸案。
    九月深秋，驕陽釋放出最后的力量，育熟了天地萬物。一連多日天空中沒有一絲云氣，整座長安城都被豐沛的陽光照著，恢弘之中，又多了一層炫目而焦躁的金色，久居其中的人被這金色日日浸淫著，不覺便有些眼目發(fā)脹，心頭惶惶。
    正是狩獵最好的時(shí)節(jié)，公子王孫、五陵年少，整日在長安城外放鷹走馬。宮中的天潢貴胄、金枝玉葉自然也不例外，為狩獵提供鷹犬的五坊迎來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身為五坊使的仇士良也開始左右逢源。
    沒過多久，仇士良與馬元贄便有了深交。眼看著五坊使與左軍統(tǒng)軍打得火熱，王守澄表面上按兵不動(dòng)，卻通過鄭注牽線，暗中拉攏了左軍中尉韋元素，一時(shí)神策左右兩軍之間，暗流洶涌。
    為了避免被仇士良察覺，李怡與馬元贄的交往越發(fā)隱秘，二人不再去薦福寺碰頭，改為每月朔望二日，在務(wù)本坊鬼市的角抵賭坊見面。
    十月朔日，為了方便李怡在鬼市開張前下榻，吳青湘照舊一早來到務(wù)本坊的宅子里灑掃。
    她心事重重地推開宅門，清掃庭院中的落葉與浮塵，果然沒過一會(huì)兒，住在隔壁的老嫗又來鬼鬼祟祟地敲門：“娘子在嗎？”
    吳青湘臉色一沉，握緊了手中的掃帚，平靜開口：“大娘請進(jìn)。”
    “叨擾了。”老嫗推開宅門，滿臉堆笑地走到吳青湘面前，從懷里摸出兩封信，一并交給她，“娘子有陣子沒來了吧？可苦了那位郎君咯！他一直與老身念叨什么望穿秋水，度日如年呢，聽著實(shí)在是怪可憐的。這不，他托老身轉(zhuǎn)交的信，都已經(jīng)先后送來兩封了，幸虧娘子今天終于來了，娘子快收下吧。”
    吳青湘面無表情地接過信，沉思片刻，隨便打開了其中一封。只見素白的箋紙上，歪歪斜斜寫著三個(gè)字“國舅府”。
    原來如此。
    她心頭一陣恍然，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笑。
    原來鬼鬼祟祟，故弄玄虛的人，竟然是蕭洪，難怪他會(huì)知道這座宅子。雖然這人一向咋咋呼呼，像蒼蠅一樣討厭，但只要發(fā)現(xiàn)這里的人不是潁王，不是神策軍，不是太皇太后那里的任何人，事情就好辦多了。
    吳青湘緊抿著嘴唇，回想起蕭洪那張幾乎被自己遺忘的臉，眼底閃動(dòng)著不屑與厭惡。
    站在她面前的老嫗偷瞄著她冰冷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那位郎君說，他想與娘子見面，如果娘子心中有意，請一個(gè)人前往信里提到的地方，他每日申時(shí)都會(huì)在那里恭候。”
    吳青湘不置可否，瞥了一眼老嫗，徑自拆開第二封信。
    然而這一次，當(dāng)箋紙展開，露出畫在紙上的圖案時(shí)，吳青湘如遭雷擊，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箋紙上畫著一枚袖箭，以細(xì)筆勾勒，流暢的線條，精美的細(xì)節(jié)，處處都與她的記憶吻合。尤其是袖箭尾柄上那個(gè)小小的“羅”字，讓她渾身發(fā)冷，皮膚上起了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
    已經(jīng)被自己丟進(jìn)河溝處理掉的袖箭，顯然已經(jīng)落入他的手里，他究竟跟蹤了自己多久？又到底想做什么？
    “娘子？娘子？”
    老嫗怯怯的呼喚聲及時(shí)拉回了吳青湘的神志，她連忙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了自己的情緒：“那人信里的意思，我都知道了，謝謝大娘。”
    “哎，娘子不必客氣。”老嫗點(diǎn)頭哈腰，向她告辭，“家里還有許多活計(jì)，我就先回了。”
    “大娘慢走。”她站在原地，臉色蒼白地目送老嫗離去。
    待到宅門緊閉，吳青湘的目光再度落回箋紙上，不由雙手微顫，心中一陣陣發(fā)緊。
    申時(shí)，國舅府相見嗎？他如此針對自己，坦然擺出這樣一副請君入甕的姿態(tài)，到底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