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 我們一起在時光盡頭
    人偶的痛覺并沒有真人那么敏感,但觸音漂亮的臉蛋還是嚴重地扭曲了一下。
    她馬上就恢復(fù)了過來。被切斷的地方就像被拔了塞子的紅酒桶一般瘋狂流血。
    為了防止偶然受傷之后沒血被發(fā)現(xiàn)不是人類,這些戰(zhàn)斗人偶也是有血的。但流血對他們后果并不嚴重。
    只剩下一條腿的觸音乖乖地坐在水泥墩上,看著角井在通道拐彎處安裝炸藥、連接引線,準(zhǔn)備好遙控器。
    經(jīng)過這么一段時間的寂靜之后,通道另一頭急促的腳步聲又穿了過來。
    這次對方肯定全都戴上能抵御毒氣的防毒面具了。
    “好啦,背我,跑遠一點?!?br/>
    角井第一次把自己的偶像給背在了背上,然后咚咚咚地跑起來。
    感覺著身上傳來的柔軟舒適,和肩上垂下的亂發(fā)給臉頰帶來的微癢,他覺得這一生從未如此幸福過。
    “對了,這個通道不是通向外面的嗎?”
    看著消失遠處黑暗中的通道的盡頭,角井忽然醒悟過來。
    “我們順著這個通道逃出慕恩堂不就行了?慕恩堂外面就沒有青芒的祝福了!”
    “傻呀大叔?!?br/>
    觸音調(diào)皮地用手指彈了一下他的腦袋。
    “規(guī)則禁止出入知道不?要是能這么逃出去,我早就逃出去了好吧。
    “不過你也可以試試吖。反正能逃出去是最好?!?br/>
    看上去長長的隧道遠比角井預(yù)想的更快到達了盡頭。
    盡頭其實也是隧道,只是被一片奇怪的、絲毫無光黑暗給堵住了去路。
    他通常認為“車到山前必有路”。一旦這沒路了,就會給他極度壓抑的感覺。
    這情景讓他想起某次“革命”中,被追殺到最后一堵墻前然后全部戰(zhàn)死的那些革命者。
    后面咚咚咚的追擊的腳步一直沒有停過。
    他小心把觸音放到地上,兩人一起趴在墻角,然后按下了手中遙控器的按鈕。
    轟!
    通道的另一頭就像子彈出膛一般,火光猛然一閃,轟了一聲。
    一股強大的氣壓鋪面而來。但他們匍匐在地,影響不大。
    在他們大約五十米之外的遠處,隧道坍塌了。腳步聲也隨之安靜。
    對方的傷亡肯定有,但也一樣肯定還會繼續(xù)追擊。
    現(xiàn)在就看這段坍塌的隧道能抵擋對方多久了。
    慕恩堂中有上百人,他們有各種工具。
    理論上,哪怕徒手一塊石頭一塊石頭的挖,遲早也得把他們挖出來。
    真挖不出來,女神還能再撥回時鐘來一次。下回地下通道入口一定會被先堵死,他們不會有機會進來的。
    隨著爆炸,隧道里原本昏黃的燈光也徹底熄滅了。角井把身上的手電點亮,照亮了十多米內(nèi)的區(qū)域。
    觸音掙扎了幾下,坐起來靠在墻邊。剛剛的匍匐讓她白襯衫上弄了很多污漬,臉上也沾了黑色的灰塵。
    “還好吖,總算可以安靜一會兒了?!?br/>
    角井站了起來,仔細望著通道盡頭那一片純粹的黑暗。他想試試能不能穿過這片屏障。
    他當(dāng)然不會自己直接往里邊沖,而是在地上撿起一塊碎石丟了過去。
    碎石竟然留在了黑幕上,一動不動。
    他試著拿另一塊碎石,一半通過黑幕,另一半留在外面。
    拿回來的時候,碎石已經(jīng)只剩下一半,斷面光滑如鏡。而另一半則同樣懸浮在黑幕上不動。
    “這是怎么回事?”
    角井好奇地盯著一塊半似乎懸浮在空中的碎石。
    “這你都不懂哇?”
    觸音噘著嘴解釋道。
    “這里是個時空中的孤立波,外面一無所有。黑色的是視界,其實呢就是時光的盡頭。
    “你丟石頭過去,石頭在外面消失了。但對我們來說呢,它永遠留在視界上。
    “所以,它就定那兒不動了。
    “我們?nèi)绻^去,也會永遠留在時光的盡頭吖?!?br/>
    想象了一下一無所有的感覺,角井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問:
    “那接下來怎么辦?”
    “現(xiàn)在他們進不來,我們出不去,等著唄。
    “雖然這個孤立時空禁止生物出入,但并不禁止神力渡入。只要能等到足夠的神力,我就能發(fā)動赦免?!?br/>
    觸音看著自己手腕上的表。她的神力值雖然增加得很慢,但還一直在增加。
    只是想要到達能發(fā)動“赦免”的閾值可不知道還要多久。
    角井倚靠著墻坐在觸音旁邊,不知道能做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沒有做。
    雖然希望還存在,但絕望依然如同這骯臟潮濕的隧道中的黑暗一樣始終籠罩著他。
    即便是二次元世界里的主角,也是有著對死亡的恐懼和絕望的。
    再說為什么要來這里呢?如果二次元世界只是一次冒險,又為什么會有死亡呢?
    理論上他不會死。因為他的意識在赤烏的服務(wù)器上是有備份的。
    如果他在這里回不去了,那回去再制作一個人偶,復(fù)活一個角井就行。
    但即便那樣復(fù)活,復(fù)活的也是以前備份過的那個角井。
    而現(xiàn)在這個,在青芒經(jīng)歷了和偶像一起出生入死的這個角井,因為還沒有備份過,所以死亡就死亡了。
    其實即便備份也沒用。因為當(dāng)下的自我,永遠不可能和備份過的那個自我是完全一樣的。
    他注定要經(jīng)歷死亡么?
    “大叔,我冷。抱一抱我嘛?!?br/>
    觸音忽然靠近了他,在他身上蹭了蹭。
    懷著對死亡的擔(dān)憂,和對觸音偶像主動親昵的驚喜混雜而成的復(fù)雜的情緒,角井把觸音抱進了自己懷里。
    雖然只是人偶,但這真實的體溫給了他溫暖的感覺。
    可惜這感覺并不能換得活命,更別提長久的幸福了。他有些不甘地問道:
    “為什么我們要到這里來?”
    是啊,在赤烏待著,追追動漫,玩玩游戲不是更好嗎?
    作為人偶,簡直是擁有永生的生命。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青芒來送死?
    難道就為了玩一場符合二次元游戲設(shè)定的冒險橋段?有必要做這么真實嗎?
    觸音依偎在他懷里,如同小貓撒嬌般不時蠕動。
    “大叔,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我的偶像。”
    角井由衷地說。
    但他忽然想起還真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他自己是那個叫角井的男人的意識的一份拷貝。
    那觸音呢?觸音是個虛擬偶像,她的意識哪里來的?她應(yīng)該是個人工智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