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臺階邊，大好人蕭致抓握籃球，有一搭沒一搭拍在操場上。
    潮汗沿鼻梁泌出，少年呼出的熱氣兒散在燈光里，目光直視前方，壓根不看旁邊的諶冰。
    “我投籃，你糾正可以嗎？”諶冰還在茶。
    不遠處文偉和管坤說話聲聽不太清楚。
    蕭致頭一次正眼和他對視，眼底情緒介于熾烈和壓抑間，明顯被有點兒上火。
    “我是不是說過離我遠點兒？”
    ……被討厭了。
    這種情況，道歉一定不會出錯。
    諶冰安靜了兩秒，說：“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真心覺得你很厲害?！?br/>     “……”
    “如果我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困擾，對不起，可能是我太情不自禁了?！?br/>     “……”
    這味兒真他媽不對。
    蕭致目光艱深，而諶冰疏疏落落站在樹梢的陰影中，光影柔和了眉眼慣常的冷淡，顯得安靜，又清新。
    “操——”
    蕭致眼角按捺地跳了一下，對峙四五秒，砸球，調(diào)頭走出球場。
    在旁邊看了半晌的文偉哎了一聲，走近：“怎么這樣了??？”
    諶冰抓著球，有點兒走神。
    文偉趕緊安慰他：“蕭哥走了沒關(guān)系，有些事不能強求，你要還打算學(xué)籃球的話我教你！我這個人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有耐心，哪怕地里的倭瓜我都能教會它三步上籃——”
    “不用了。”
    打斷他的話，諶冰撿起地上的籃球，踮腳。
    三分球進框，發(fā)出“哐當”一聲響。
    諶冰頭也不回離開了球場。
    文偉：“…………”
    學(xué)神打籃球也不給人活路？
    那剛才到底在演戲給誰看??？！
    教學(xué)樓在花壇邊，諶冰走到高二4班教室外，察覺到了詭異的寧靜。
    再下一瞬間，聽到陸為民嘔啞嘲哳的嘶吼。
    “看看現(xiàn)在幾點！上課時間！教室人少了一半！天上是有流星雨還是有你媽？你們，學(xué)生的基本素養(yǎng)全忘了？”
    上課出去浪，被逮住了。
    諶冰拐彎，又聽見一聲響：“有臉回來！蕭致，你，出去站好——”
    “哐當”，門被踢了一聲。陸為民尾調(diào)上揚：“你還有意見？！”
    “沒意見，我就開個門?！?br/>     蕭致滿頭晦氣，接著，跟站門口的諶冰對上視線：“……”
    真他媽麥芒掉進針眼里——湊巧了。
    “整棟教學(xué)樓就我們班最吵，在校門口就聽見有人吼。來，我現(xiàn)在聽聽你們到底在聊什么？有那么起勁兒？！”陸為民快他媽殺瘋了，扭頭看見諶冰，愣了兩秒：“去上廁所了？”
    “不是。”諶冰說，“我在打籃球。”
    陸為民：“……那你也站著！”
    教室里響起笑聲。這幾天陸為民很是寶貝諶冰，但他的心肝兒就這么誠實地打了他的臉。
    諶冰指自己座位：“我想先拿作業(yè)。”
    “……”
    陸為民氣瞬間消了一半：“趕緊去?！?br/>     走廊站五六個男生手吊兒郎當插褲袋里，諶冰到另一頭站好，偏頭，蕭致又是第一個被陸為民對頭狂噴：“人家諶冰罰站都知道帶作業(yè)，你挺悠閑啊，站著給4班當門神？”
    “……”
    蕭致忍了兩秒，視線若有若無往諶冰挪過來。
    諶冰翻著書頁，感覺挺冤枉。
    不讓學(xué)習(xí)了是嗎？
    陸為民翻開蕭致語文教材：“書這么新？必修3講一個學(xué)期了，你看看你做的這個筆記，約等于沒有。杜甫這幾首詩能背嗎？背一個我聽聽?！?br/>     蕭致舔了下唇，沒話講，顯然壓根沒背過。
    “……”陸為民快氣暈了，“你，你真的是，這幾篇課文今晚回去背！背不了明天給我抄十遍，反正咱們有的是時間，我就不信高考前我讓你背不下來?！?br/>     罵完，陸為民轉(zhuǎn)過去接著檢查作業(yè)。
    夜色有點兒昏暗，陸為民離開走廊，沉靜沒半分鐘就聊開了。
    “好煩啊，不都上個學(xué)期的內(nèi)容了嗎，還讓背?！?br/>     “蕭哥你背不背？”
    “不背。沒空?！?br/>     “怎么了？晚上有事兒?。俊?br/>     “……”
    文偉打完球回來也被抓，灰頭土臉拿作業(yè)到走廊，看見諶冰：“臥草，大義滅親啊這是，連你都站著？”
    諶冰搖了搖頭，繼續(xù)翻書。
    走廊燈光昏暗，靠近角落看不太清楚字，文偉拿手機開了手電筒抄作業(yè)，想起了問：“冰神，手機又交了？”
    諶冰：“沒交?！?br/>     “……”
    文偉夸他，“不錯，入鄉(xiāng)隨俗很快?！?br/>     邊寫，文偉手機消息直響。
    他這種社交達人四五個qq微信都不夠聊的，經(jīng)常半夜還在發(fā)語音。但完全不是撩騷撩妹，九中學(xué)生除了學(xué)習(xí)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比如上次賣筆那攤子。文偉手里也有一大堆賺錢的生意。
    問他呢就是家里窮，要早點謀生路補貼家用。
    文偉手指杵了幾下，沒來得及，說：“冰神幫我回兩句，砍價就叫他滾?！?br/>     諶冰接過手機，瞟了眼。
    ……可以，賣的還是學(xué)霸筆記。
    編輯回復(fù)，消息通知亮了一下——【九中彭于晏，有一位用戶瀏覽了您的主頁，并向您聯(lián)系?！?br/>     ……還九中彭于晏。
    旁邊男生抄作業(yè)抄得面目可憎。
    諶冰順手點進去。對方萌妹頭像，發(fā)來了私信。
    月亮醬：【小哥哥今晚峽谷沖浪嗎？你聲音好好聽哦。】
    諶冰戳文偉：“這怎么回？”
    文偉趕緊接過手機：“我來我來——”
    他滿臉殷勤，但完全也是對待金主爸爸的諂媚。諶冰靜了兩秒沒忍住：“你聲音好聽？”
    文偉這就不樂意了：“冰神，在你批評別人時請時刻謹記，不是所有人都擁有像你這樣優(yōu)越的條件?！?br/>     “……”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誰聲音能迷倒一片?。坑植皇鞘捀?，老天爺賞飯吃，每天約他的排都排不過來?！?br/>     “蕭致？”諶冰本來想繼續(xù)看書，回頭看他。
    “對，”文偉舉過手機，“這是蕭哥主頁，王者陪玩，國服李白。粉絲幾大千！”
    前幾天似乎聽文偉說過，但諶冰現(xiàn)在才把陪玩跟蕭致本人畫上等號。id“蕭z”，頭像半張側(cè)臉，耳緣漆黑窄細的耳釘能看出是本人，眉目輪廓被后續(xù)陽光遮了半截，隨手一拍比某音的帥哥網(wǎng)紅還網(wǎng)紅。
    諶冰動了下念頭：“他每天花多長時間干這個？”
    “可能一小時，反正不超過兩小時，有時候不接，看心情?！?br/>     下晚自習(xí)回寢室，諶冰閑的沒事，手機下載了陪玩軟件。
    作為活了十七年碰游戲屈指可數(shù)的正統(tǒng)學(xué)習(xí)流男生，點進游戲視頻，諶冰甚至分不清他操作屬于什么等級，只能看見滿屏的“臥草”“臥草”“臥草”“6666666”“啊啊啊啊yyds！”
    注冊號沒五分鐘，關(guān)注欄亮了，顯示對方在線。
    有人給他送禮物，很是任君采擷。
    ……越這樣，諶冰輕輕磨了磨牙，覺得要先下手為強。
    抬手給臺燈亮度調(diào)低，諶冰隨手給自己打了串昵稱，指尖點進蕭致的聊天框。
    hjkl：【你好，我想點你?！?br/>     等了估計十分鐘，對面回了消息。
    蕭z：【找工會?！?br/>     工會？
    什么工會？
    諶冰點進頭像才發(fā)現(xiàn)他的隸屬，似乎是xx聲控聯(lián)盟。首頁光明正大的掛著價目表。
    【金牌：半小時15，一小時30，一天80……
    頭牌：半小時20，一小時40，一天120……
    男神：半小時40，一小時80，一天300……
    國服：一小時300，看心情接單?！?br/>     之前聽文偉說過，那么蕭致應(yīng)該屬于國服陪玩兒了。
    諶冰聯(lián)系客服。
    hjkl：【我想點一個帶國標的陪玩?！?br/>     客服：【請問您是男生女生呢？我們這里有的國服只接女孩子單，有的不接女孩子單哦！】
    還有這種分別。諶冰思索了幾秒，打字。
    hjkl：【蕭z接什么單？】
    客服：【他只接男生哦。】
    hjkl：【那我是男生?！?br/>     客服：【……小哥哥這邊有競價的，可以先問一下您的年齡嗎？】
    要求還挺多。
    hjkl：【初中。】
    客服：【初中生這邊不推薦陪玩，給您聯(lián)系講題的學(xué)姐學(xué)長，您看有需要的嗎？】
    “……”
    廢話還不少。
    hjkl：【我就要他，謝謝?！?br/>     客服：【好的，馬上幫您聯(lián)系?！?br/>     諶冰支付定金后，對方的聊天框開始有了動靜。
    蕭z：【什么段位？】
    很干脆，沒有廢話，字里行間一股冷颼颼的寒氣，擺明拒絕閑聊。諶冰幾乎可以透過屏幕看見他那張懶得說話的臉。
    諶冰百度之后穩(wěn)健回復(fù)。
    hjkl：【黃金?！?br/>     蕭z：【黃金點國服？】
    “……”
    不能點？
    諶冰沒打過游戲，知道自己這是被嫌棄了，不過，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蕭z：【加我小號?！?br/>     職業(yè)操守還是有。
    不過有點兒棘手。諶冰點蕭致的初衷是阻止他當陪玩打游戲，但這么下去似乎偏離了軌跡。正在思索如何應(yīng)對，消息重新彈出。
    蕭z：【小號昵稱：love冰，自己加。】
    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