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非要如此
洛瑤南倏爾心慌, 垂眸不敢直視少女的笑容。
他掐著掌心,心生懷疑,莫非自己的暗算被她知道了?但若是知道, 按照魔尊秉性,應(yīng)當直接提著刀就砍上來, 不會對他投以微笑吧。
1號系統(tǒng)很欣慰:“宿主你看, 我說過,這就是愛情啊?!?br/>
洛瑤南:“愛你個鬼?!?br/>
系統(tǒng)悚然大驚:“你還記著那個鬼修?”
洛瑤南深深嘆口氣, 低頭沉思片刻, 旋而笑著上前歡迎新弟子們。
這次進入九華山的弟子數(shù)量比從前要翻幾倍。第一關(guān)人全吊在霸地身上被帶著躺贏,第三關(guān)他們昏迷醒來, 莫名就通過桃樹神識的認可。
而張會很肯定地表示:“肯定托老大的福!老大為了救我們, 感動桃樹精, 我們才能安全從那地方出來!”
江念摸摸嘴角, 沒有反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說得倒也沒錯。
她問桃樹精感不感動, 桃樹精不敢動了,如此而已。
于是這屆的新弟子一大半都變成了江念的迷妹迷弟,還偷偷建立了一個地下組織,叫做旺霸會。張會理所當然就成為會長, 指揮一群弟中弟開展宣傳活動。
一時間,鳳霸地成為九華山冉冉升起的新星,風頭遠蓋過當年的洛瑤南。
江念對王八會這個名字敬謝不敏,但一想到尷尬都是霸地的, 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就欣然接受了。數(shù)日之后,就到了新弟子選擇進入哪一峰修習的日子。
九華山一共有七位峰主, 按天上七星取名。
六位峰主坐在上位,慈愛地望著這屆新晉弟子。
其中天權(quán)玉衡搖光三峰峰主為女子,天權(quán)峰主是個慈祥老婦人,玉衡峰主是溫柔美人,而搖光峰主一身殺氣。
江念目光掃過她們,天權(quán)峰主和玉衡峰主皆朝她溫柔微笑,搖光峰主手按在劍柄上,緊鎖眉頭,神色不耐。
而另外三位峰主坐在大殿右側(cè)。
天璇峰主一身腱子肉,猛男本男,天璣峰主半敞錦衣,衣帶風流,開陽峰主則是個耿直又暴躁的小老
頭。
江念和他們都交過手,平時總是針鋒相對,互相斗毆。這還是頭一次以弟子的身份打入敵人內(nèi)部,仰著頭審視自己幾個老對頭。
大殿莊嚴肅穆,幾位峰主盤坐高處,分列兩側(cè),而中間最高的座位空懸。
弟子們站在下方,若想看幾位峰主,就必須仰頭望去。
他們逆著光,面容模糊,仿佛座上神像,顯得異常高大而神圣。
中央銅爐沉香冉冉,白煙如絲如縷。
在這樣肅穆莊嚴的氣氛中,連最咋呼的張會也低下了頭,緊張地攥了攥袖子。
江念作為在試煉中表現(xiàn)最優(yōu)異的弟子,有自由選擇入哪一峰的資格,她一開始就是天樞峰去的,不過要成為掌門親傳,還要完成三次丙級任務(wù),和在試劍大比中取得名次。
就事多。
在此之前,她可以任選一峰進去修行。
江念想了想,選擇按照《碎魔》原劇情線,選擇江絨進的開陽峰。
她表現(xiàn)優(yōu)異,又因為“舍生取義”的英雄事跡在九華山揚名,除開向來高冷的搖光峰主外,其他幾位峰主紛紛遞出橄欖枝。
江念一一拒絕。
上次來這里砸館的時候,開陽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她低頭笑了笑,心想,這個老伙計比較好騙。
開陽峰主沒有料到她會選這并不強的一峰,怔了怔,然后欣慰地捋捋胡須,得瑟道:“終是有人識得我開陽峰的好!我們好就好在……好、好……”
他連說幾個“好”字,茫然地摸了把腦袋,也愣住了,“哎,我們好在哪里?”
開陽峰一直是后進生預(yù)備班,哪哪都比不上其他幾峰。
他思來想去,想不出這個好苗子為啥要選開陽峰,他很耿直地問:“我們峰要什么沒什么,不比搖光能打,不比天璣有錢,霸地,你圖啥?。俊?br/>
江念臉色未改:“圖個樂子。”
開陽峰主:???
眾人:???
這話一出,他們看向江念的眼神更加敬佩有加,這個女人,果然深不可測!
江念去了
開陽峰,作為王八會的會長,張會也義不容辭帶著好幾個小弟地加入開陽峰,樂得開陽峰主笑得合不攏嘴。
等到從大殿走出,張會屁顛屁顛跟在江念身后:“老大老大,你等等我??!”
江念腳步頓了頓,繼續(xù)往前走。
張會:“老大,你剛才好有氣勢,我都被震住了,不愧是你!”
江念維持霸地人設(shè),沒有開口說話。
然而張會向來能嘮,江念不理他,他也不覺得煩,自顧自地說:“林兄他們選擇了搖光峰,也對,林長老本來就是搖光峰的人,唉,聽說搖光峰主向來護短,日后可別找我們的麻煩?!?br/>
“對了,剛才我快嚇死了,峰主他們看上去好厲害,我進去后就低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喘,老大,你怎么一點都不怕???”
江念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他。
張會立馬站得筆直,這樣淡淡一眼掃過來,他竟覺得比方才殿上被六位峰主一起審視還更有壓迫感。他想不通緣由,只能再次感嘆:不愧是老大。
江念:“因為你在仰視他們。”
抬頭看,自然會覺得小小山丘就是高峰,一畝池塘變成大海。
張會聽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聲喃喃:“原來是我還站得不夠高嗎?”
……
洛瑤南站在山道盡頭,望著兩人離開背影,神色微變。
1號系統(tǒng)盡職盡責,“宿主,這個月會發(fā)放一場丙級任務(wù),看上去獎勵不多,但是你過去的話能夠拿到火魄精,對你的修為有益處……”
它一連說出數(shù)個洛瑤南現(xiàn)階段可以拿到的機緣,說完發(fā)現(xiàn)青年還是靜靜站著,怔忪模樣。
1號:“宿主你怎么啦,要通一下電嗎?”
洛瑤南一個哆嗦冷靜下來,“不通!”最近他又通過系統(tǒng)拿到幾個機緣,于是試著再次相信1號:“你當真覺得現(xiàn)在沒有出問題嗎?鳳霸地她進了開陽峰?!?br/>
1號系統(tǒng):“是這樣,在劇情里她本來就應(yīng)該加入開陽峰,這說明劇情走向大體還沒偏,不是很好嗎?”
洛瑤南額頭隱隱作疼
,“好?沒有偏?你口口聲聲說的魔尊化身叫江絨,現(xiàn)在這個,她不是叫鳳霸地嗎?”
1號依舊茫然,“可是她確實是魔尊,名字這種細微的差異,問題不大?!?br/>
洛瑤南:“問題不大?”
他深呼吸一口氣,決定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讓系統(tǒng)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你說我們會有一段愛恨交纏的感情線,如果我和江絨在一起,花前月下,我可以喊她絨絨,但你讓我對著鳳霸地?我喊她什么?”
1號:“喊霸霸啊?!?br/>
江念回到弟子居,找個地方打坐,然后神識抽離,讓霸地自己待在九華山。
她對著霸地說:“你先自由發(fā)揮,跟著他們好好修行,我離開一段時間,等到下一個劇情點再回來?!?br/>
霸地木木點了點頭。
交代了一些事后,江念翻開《碎魔》,目光落在下一段和洛瑤南有交集的劇情上。
下一次,就該是結(jié)契了。
《碎魔》里江絨偽裝實力,假裝柔弱小綠茶,進入開陽峰養(yǎng)傷。
她長得漂亮,又一手好茶藝,很快就讓男主把她認作好妹妹,引得男主后院起火,幾個后宮一起吃醋。
為了讓好妹妹成為掌門親傳,洛瑤南決定帶著江絨一起去完成丙級任務(wù)。在任務(wù)中,他們遇到了前來追殺江絨的魔修,一路躲進西境妖國。
這是場英雄救美的戲碼,在這段劇情中,魔尊對這個對自己不離不棄的男人生出幾分好感,又因種種奇遇,最終與男主結(jié)契。
江念回頭看眼霸地,心想,就是讓一身王霸之氣的霸地扮演一個柔弱小綠茶,好像有點太難為她了。她走到霸地面前,手按住她的肩,問:“霸地啊,你能不能稍微柔弱一點,嗯,柔若無骨的那種?!?br/>
霸地木木與她對視一會,突然抬起手,啪嘰一下掰斷自己一根手指,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很明顯,不能。
江念不忍直視,捂住眼睛,“行吧,裝回去裝回去,也不用這樣來證明你有骨頭吧!”
大可不必如此??!
江念嘆口氣,按了按霸地的肩,“你……別表
現(xiàn)得太優(yōu)秀,稍微控制一下你自己?!?br/>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這具傀儡有點過分優(yōu)秀,讓她承受不來。
說完這些,她轉(zhuǎn)身離開弟子居,望了眼七殺宗的方向,思忖片刻,一念千里,離開自己的“后花園”。
——
十殿閻羅,哀嚎陣陣,血雨飄零。
這里是七殺宗的刑堂,關(guān)押處置各種魔修。不管多兇悍難馴的魔修,從這里出去時,總會變得乖覺聽話。不過大部分待在這里的魔修,連變得聽話的機會都沒有。
魔道人人都怕進七殺宗刑堂,進了一次十殿閻羅,輕則也要少一層皮。
刑堂主人縱長著張俊雅的臉,常含春風笑意,也被他們當成活閻王,避之不及,見到他膝蓋就軟了。
刑堂地牢中,一片哀嚎哭泣。
然而當君朝露踏進地牢的瞬間,所有的慘叫消失不見,就像困獸猛地被扼住喉嚨,四下寂靜地只有冰冷的風聲。
君朝露腰別刑鞭,黑袍劃過結(jié)著血痂的地面,
他走得悄無聲息,如一抹幽魂,寬大黑袍曳動,鳳眸微垂,本是俊美儒雅的長相,眼神卻難掩凌厲。
地牢中關(guān)押的兇悍眾魔一看見他,渾身上下就忍不住哆嗦起來,把自己縮成一團,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有個魔修太過緊張,不小心踩到腳下血泊,摔在地上,驚呼一聲。
他嚇得臉色慘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眼前就閃過一道黑光。
刑鞭破空而來,轉(zhuǎn)瞬打得他后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咬住自己的手,一點痛哼都不敢再發(fā)出。
君朝露收回腰間刑鞭,繼續(xù)往前走,一直到地牢盡頭。
他抿了抿唇,臉上難得瀉出一絲異樣,在門前站了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房中昏暗不清,有人被釘在石墻上,渾身是血。
君朝露:“師弟,十日已過,可以出來了。”
他拂袖,釘住謝清歡的八枚鎖骨釘叮當?shù)粼诘厣希倌晟眢w往前摔,被他及時扶住。
少年雙眸失神,臉頰淌血,蒼白的唇微顫,像是想說什么。
君朝露
聲音放柔,湊過去聽,“師弟,你想說什么?”
慘白的手緊緊扼住他的手腕,謝清歡又動了動唇,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
君朝露辨認半晌,才聽出少年重復(fù)的話是“焚香、沐浴……”。
謝清歡眼睫微顫,虛弱地說:“臭……”
語氣三分疲憊至極三分生無可戀四分忍無可忍。
從前在刑堂受刑的人,一見到君朝露,不是求他放過,就是哀嚎喊痛。
還從沒有人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了,還擰著眉嫌棄這里臭。
君朝露聞了聞,地牢中空氣不流通,血腥氣很重,但也說不上臭吧。
謝清歡忍無可忍,推開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到門口時,一股濃重的血氣撲面而來,謝清歡身形一滯,扶住墻,慘白嘴角血珠滾落。
臭……好臭……
他緊蹙眉頭,渾渾噩噩,忍不住想,明明跟在魔尊身邊時,就算是血氣,也沒有這樣不堪忍受。然而一旦把他獨自留在地牢,一切都變得格外難以忍受。
君朝露長袖一卷,把謝清歡帶出地牢,搖頭嘆氣:“師弟可真是個講究人?!?br/>
等謝清歡把周身血腥收拾干凈,又在房間熏滿沉香,身上受刑的痛楚才后知后覺傳來,八個釘痕血肉綻開,傷及骨里,讓他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君朝露對他受這么重的刑,還能堅持做個精致小仙男表示震驚,見他終于倒了,才慢慢走到床前,俯視著渾身虛汗的少年,低聲說:“師弟,你不該來這里的?!?br/>
謝清歡雙目緊閉,虛弱躺在床榻之上,臉色慘白如紙。
君朝露:“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br/>
他想起初見清微時的情景,微斂心神,撫摸著袖角,無為障從袖口飛出,隔絕其他人神識窺探。
這時,君朝露才喚了一聲“真人”。
“真人本就是淵渟岳峙的真仙,而我們不過是群茍延殘喘想要活下來的魔頭罷了?!本逗狭撕享?,“一如鯤鵬,一如朝露……真人既不想要我們性命,又何必來這里、何必如此?”
謝清歡閉著眼,似是陷入昏迷,沒有說話。
君朝露長身立起,來到榻前,慢慢俯下身,“不如,我來送真人離開吧?!?br/>
昏迷的少年猛地睜開雙眼。
君朝露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
少年的眼神并不銳利,但也不像從前溫和,竟透出幾分凜然不可侵的威嚴。
抬手緊攥抓住刺來的匕首,鮮血從指縫流出,他平靜道:“若我非要如此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