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待我
驚雷滾滾,霎時暴雨傾盆。
雨水噼里啪啦搭在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
信陽江的魔修抬頭一望,便道:“宗主的徒弟境界突破,又在渡劫了?!?br/>
刷地一聲,酒樓里涌出數(shù)個小廝打扮的少年,合力搬出張靈石桌,將桌支在街頭,用力吆喝起來:
“開始了啊開始了啊,賭一賭這次是宗主哪個徒弟在渡劫!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忽然,云中傳來琤琤琵琶聲。
所有人抬頭望上看,云遮霧繞中,有人半抱琵琶從滾滾劫云中踏過,半遮半掩的云霧,依稀映出她修長纖細(xì)的身形,飄飄白衣似與云霧融為一體。
她好像聽到街上的喧鬧,偏頭看了眼。
一瞬間清風(fēng)吹散云霧,露出張清麗絕倫的臉。
蒼白雙頰,纖弱神情,孤瘦如鶴,杏眼下一滴楚楚的淚痣。
魔修們抬頭怔怔望著,風(fēng)雨也因這驚鴻一瞥而停下。
很快云霧又起,濃重的煙霧像海浪般合攏,裹住了女人的身影。
只留下一街的驚艷目光。
手拿骰子的魔修忍不住感慨:“太好看了吧?!?br/>
“不愧是我們宗主,七殺女神!”
“吸溜——”
“上次我買本謫仙榜,上面居然沒有宗主的名字,我把排謫仙榜的那個金樓給砸了,同道們,我做得對嗎?!”
“魔道的光,灑在大地上!”
云中似有什么東西哇地一聲墜落,但修士們嘁嘁喳喳,無暇去管,只當(dāng)是天雷劈中一只大雁,繼續(xù)自己買大買小,□□燒的大業(yè),絲毫不知道他們口中的七殺女神這時摔在地上,死魚一樣,時不時抽搐兩下。
裝逼不過三秒。
等到體內(nèi)電流感稍弱,江念撐著地面站起來,罵:“系統(tǒng)我草你大爺!”
腦中機(jī)械音毫無感情地重復(fù):“請將劇情拉回正軌、請將劇情拉回正軌、請——”
一道天雷劈下,江念往雷里一滾,系統(tǒng)的聲音戛然而止。
江念從地上爬起,拍拍衣上塵土,抱起寶光流溢的琵琶,繼續(xù)往上趕路。想到過往,她輕聲嘆了口氣。
事情要從八百年前說起。
她非土著,剛來這個世界時,手里拿著炮灰小師妹的劇本。
這時七殺宗還叫七好宗,是個不入流的小宗門,門派十分和諧有愛,擅長生產(chǎn)當(dāng)好人做好事的七好弟子。
她的師兄裴翦,是書中龍傲天主角。
男主開局滅門一個大禮包,裝備全靠搶,被虐才能升級。
而她是裴翦的小師妹,與裴翦一起參加一次拍賣會時,露了下自己的臉,然后就被翠云山一個仙二代紈绔看上。
書中劇情,紈绔把小師妹擄走,企圖強(qiáng)搶豪奪,卻遭劇烈反抗,憤怒之下殺死師妹。
裴翦趕到時,只見到師妹凄慘的尸體,于是沖冠一怒,越級殺死紈绔。卻不知紈绔是翠云山少主,有個金丹大能的爹。
大能痛失獨子,殺上七好宗,滅了整個宗門為愛子報仇,只有男主裴翦僥幸逃脫。
后來裴翦積蓄力量報仇,終于越級斬殺大能,越來越強(qiáng),終成此方天地中的無冕之王。
他一生冷漠不近人情,宛若無情殺人機(jī)器。唯一一次落淚,是在歷經(jīng)萬劫殺死大能后,提著大能的腦袋回到七好門,跪在斷壁殘垣間掩面悲泣。
而江念,一開始只要充當(dāng)一個炮灰工具人就好了。
那時她耐心聽完系統(tǒng)比比,懶懶掀起眸,面前的紈绔油膩如肥豬。
肥豬油頭滿面,淫笑朝她走來。
江念:“你說強(qiáng)搶豪奪就強(qiáng)搶豪奪?”
肥豬與系統(tǒng)齊齊一怔。
纖手一抬,下一秒,肥豬變成死豬,脖子被一根發(fā)簪穿透,在血泊里掙扎。
劇情第一次發(fā)生改變,但問題不大,紈绔還是死了,滅門慘案還要發(fā)生。
江念:“你說滅門就滅門?”
系統(tǒng):……能別騷操作了嗎姐姐。
江念找到裴翦,與師兄席地而坐,說話簡單干脆:“師兄,得罪了翠云山死路一條,你想不想活?”
師兄愣了片刻,點頭:“想?!?br/>
她說:“那我們率全宗一起入魔吧?!?br/>
入魔,簡單粗暴,是個能讓修為短時間大幅度提升的方法。
男主,天道之子,是個修仙牛逼轟轟修魔更牛逼轟轟的人才。
裴翦沒有猶豫,對他來說,什么仙魔之分,比不上師妹半根頭發(fā)。
就這樣,七好宗改名七殺宗,江念帶領(lǐng)男主和宗門的眾人走上一條系統(tǒng)未曾設(shè)想的道路。
距那天裴翦一劍殺大能,已經(jīng)過了八百年。
這八百年,裴翦這個戰(zhàn)爭狂魔到處打架,原來在仙門平平無奇的七好門,逐漸聲名鵲起,成為魔道第一大宗門。等師父仙去后,江念接下七殺宗,開始守家。
一切都好,唯一的不好是留在她神識中的系統(tǒng)。
因為劇情嚴(yán)重偏離,系統(tǒng)開始要求她把劇情拉回,如果不拉回就要進(jìn)行電擊懲罰。
江念最討厭被別的什么東西遏制,就算被電也頭鐵不走劇情,有次她與師兄一起修煉,天空一聲巨響,師兄境界突破,平地渡劫。
機(jī)緣巧合,江念發(fā)現(xiàn)被天雷劈中后,她體內(nèi)的系統(tǒng)才會下線一段時間,只有電擊能夠?qū)Ω峨姄簦【科湓?,大抵是天雷中蘊(yùn)含有造化之力,與異世界外來客系統(tǒng)相沖突,才能讓系統(tǒng)短暫掉線。
掉線時間不等,短則三五月,長則十余年。
師兄修煉速度極快,境界提升颼颼的,時不時就渡個雷劫。
江念研究出一套獨特的修行法門,跟在師兄身邊 ,職業(yè)蹭雷,專門吸收天雷中的造化之力,修為也水漲船高。
但是幾百年過后,裴翦與她相繼邁入元嬰,境界越來越難提升,天雷也越來越少。
而系統(tǒng)在經(jīng)過她無數(shù)次電擊以后,抗雷本領(lǐng)突飛猛進(jìn)。
從前隨便一個人渡劫的雷都可以把它打掉線,現(xiàn)在至少要金丹以上升級的天雷,或是根骨格外出眾的修士渡劫的天雷才能把它劈掉線了。
裴翦見她愁眉不展,決定去一個上古秘境探索,好尋到機(jī)緣提升境界,讓小師妹能夠蹭到一次大雷。
距裴翦離開已過數(shù)年,這期間,江念找到三個根骨絕佳的徒弟,充當(dāng)她的充電器。
這三個徒弟,皆是心狠手辣的魔道人才,是她看好的接班人。
好大徒和好二徒已經(jīng)相繼踏入金丹,小徒弟筑基圓滿,正在沖擊金丹。
江念抱住琵琶,在雷云中穿梭。
系統(tǒng)堅強(qiáng)地重新連線,被劈得發(fā)出電流聲:“滋-滋滋——宿主,你不能這樣……”
江念:“剛剛你電了我?guī)状危俊?br/>
系統(tǒng)悚然大驚:“你要作甚么?”
江念陰惻惻笑起來,把琵琶頭摘下,露出里面一根長長的鐵針。鐵針一指粗,擺脫琴頭遏制后,變得越來越粗、越來越長,直指天空,插入滾滾陰云之中,變成一根碩大無比的避雷針。
也叫引雷針。
天上黑云沉沉壓下來,她站在山頂,白衣被風(fēng)吹得獵獵,墨發(fā)飄揚(yáng),手里抱著根引雷針。
系統(tǒng)開始感到害怕。
江念:“嚯,面對驚雷吧!”
系統(tǒng)的機(jī)械音開始顫抖:“等等,我有正事——”
天空一聲巨響,劫雷閃亮登場。
“砰!”
雷蛇被避雷針引來,轟然而至,滋滋電流在鐵針上游走。
江念雙手放在引雷針上,運起法門,吸收劫雷中的造化之力,運轉(zhuǎn)為自身修為。
系統(tǒng)被電到頭暈?zāi)X脹,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滋滋——宿主——”
“我錯了——別……”
“滋滋——”
它“滋”了兩聲后,徹底掉線。
江念閉上眼睛,快樂地造作,劫雷被避雷針吸引,一下一下砸在上面,鐵針上出現(xiàn)許多道裂縫,好像馬上要碎開,但下一秒又重新黏合在一起。
這是絕世隕鐵所煉,特制避雷針,專門吸天雷。
當(dāng)年她剛到金丹,急需一件法寶,裴翦特意從妖王那兒奪來稀世的隕鐵,絕佳的煉器材料,交給江念。
幾個月后,江念帶著自己的大號避雷針出關(guān),師兄和師父見了都驚呆了。師父看不下去,親手再幫她把法寶回爐重造了一下,用琵琶偽裝成音修。
這樣,至少看上去是美的。
等到和其他修士打架時,對方看到一個柔弱無依的美貌音修,十有八九會選擇沖過來與她近身纏斗。
他們一靠近,就看見這位楚楚可憐的美貌音修,拔掉琵琶頭,露出一根越變越長還帶電的大鐵棒,一路火花帶閃電從云端砸下。
這一幕沖擊力太強(qiáng)大,一半的人直接被嚇到丟盔卸甲逃走,另一半的人不是被砸暈,就是被電倒。
江念發(fā)現(xiàn)有琵琶偽裝后,更加無往而不勝,興高采烈地和師父描繪那些人看到她掏出鐵棍時,嚇得屁滾尿流遁走的模樣,說得有聲有色,十分生動。
師父捻了捻白須,嘆氣:“念念……我把它煉成琵琶,只是想讓你看上去正常點,唉,罷遼?!?br/>
師兄:“念念好棒!念念超強(qiáng)!”
天雷滾滾,江念握住法寶,開心造作:“嚯,這里的天雷,都是我念念噠!”
紫電簇成的長蛇直穿云層,筆直劈在陡峭山峰,連在避雷針上,與天地相通。
“轟”地一聲后,云開雨霽。
細(xì)碎的水珠落在江念纖長的睫毛上,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一束光穿透云層,灑在她瓷白的臉上,她抬起頭,淡棕色的眸子望向天邊。
云破日出,云霓重重,是渡劫成功的祥瑞。
江念微微蹙眉,發(fā)現(xiàn)自己神海中多了一本書,怕是系統(tǒng)每次沒說幾句話就被她劈掉線,現(xiàn)在學(xué)聰明了,選擇用另一種方式交流。
她還沒來得及翻看,忽然聽到幽幽鬼哭聲。
陰風(fēng)陣陣吹起她的白衣,她回過頭,見緊閉的洞府緩緩打開,只剩白骨骷髏的厲鬼哀嚎著從其中飛出,撲向了她。
冰冷的風(fēng)像是能將人凍僵,她不閃不避,低頭把琵琶頭給重新安好。
厲鬼伸出手臂,馬上要觸及她的袍角時,一條掛滿銀鈴的紅繩從洞府鉆出,將惡鬼纏住,重新拉回黑暗之中。
半晌,一個少年緩緩走出,怔怔望著她。
少年剛渡劫,身上紫衣被雷劈得破破爛爛,墨發(fā)披散,俊俏的臉此刻蒼白如紙,嘴角卻噙上一抹笑。
他身上鬼氣森森,每踏出一步,身側(cè)都傳來惡鬼的幻影。
江念露出笑容:“金丹了啊,不錯?!?br/>
少年肩頭出現(xiàn)一簇幽藍(lán)的鬼火,他停下腳步,像是側(cè)耳在仔細(xì)聽什么人說話。片刻,他看向江念,雙眸微睜,眼里流露出異樣的神采。
“它們說,師尊為了助我渡劫,不惜將天雷引渡到自己身上?”他臉上出現(xiàn)抹惆悵的笑,喃喃:“師尊為何,這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