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致青春:原來你還在這里 !
參加媽媽的婚禮會是什么感覺?恐怕有體會的人并不多。婚禮的前一晚,媽媽在一天的忙碌之后睡著了,在她均勻的呼吸聲中,韻錦的意識卻清醒得讓自己難受。由于她的房間不得不讓給了程錚,她這兩晚都跟媽媽睡在一起。韻錦不敢翻來覆去,怕自己的煩躁不安驚動了連夢中都露出笑容的媽媽,實在無法入睡,只得躡手躡腳地從床上爬起來,到客廳倒了一杯水。直到熱水的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遞到她的手心,她才覺得自己終于又握住了一些實在的東西。
小地方的夜晚,連燈光仿佛都隨人睡去了,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靜,韻錦輕輕坐在老舊的沙發(fā)上,沒有開燈,難以視物的黑暗讓她錯覺爸爸還坐在身邊。曾經(jīng)爸爸和媽媽的相濡以沫的感情是她最向往的,原來,什么都會改變,天長地久到底是什么?
一側(cè)小房間的門有了輕微的響動,看來他也沒睡。韻錦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程錚站在房門口朝她打了個手勢,她想了想,放下水杯,跟著他走到了家里小小的陽臺上。
韻錦平靜地看著他在黑暗中的側(cè)臉,靜靜地等他發(fā)話。
程錚輕聲說:“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媽媽逗我玩,說‘阿錚呀,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可以把全部的事業(yè)交給你了’,我問‘媽媽把全部都給了我,自己要什么呢?’媽媽就說‘等你長大了,爸爸媽媽都老了,什么也不想要了’,我繼續(xù)問:‘老了之后會怎么樣?’媽媽說:‘會離開’。于是我當(dāng)場大哭,我不要長大,不要他們老去,不要離開。媽媽很無奈,但還是說‘不管你愿不愿意,每個人最后都要跟你說再見’。長大后,我想,我媽是對的,陪你到最后的那個人永遠(yuǎn)只有你自己,但是,曾經(jīng)陪伴過你的那些人存在的痕跡卻永遠(yuǎn)不會消失。”
韻錦說:“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安慰我嗎?”
程錚笑了,“我只是看不慣你像被遺棄的小狗的模樣。”
“你不會懂我的心情。”
“蘇韻錦,別那么武斷,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懂。你總是說,我們之間的差異讓我們不適合,但不管是什么出身的人,或貧或富,期望愛和被愛的方面是沒有區(qū)別的,對我公平點。”
這似乎是韻錦記憶中跟他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對話,也許是因為疲憊了,很多平時她不愿意說的話也說了出來:“什么是公平,程錚?為什么你喜歡我,我就必須回應(yīng)你?過去種種我可以不提,可是你心血來潮地到學(xué)校、甚至到家里來找我,三番五次打擾我想要過的生活,你從沒有問我想不想要,原不愿意接受,就這樣把你的感情強加給我,這就是你的公平?”
從來沒有人跟程錚說過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他習(xí)慣了擁有別人羨慕的東西,好的家境,好的外在,好的成績,這些東西太輕而易舉地地屬于他,只有他不想要的,很少有得不到的,所以他一旦渴求某種東西,便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自己應(yīng)當(dāng)擁有。“我以為至少你會有一點愛我。”
“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有你這樣的男孩子愛過我,到老回想起來或許都覺得幸福,但我跟你在一起太辛苦了,我要的愛是對等的,可你連對我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所以居安說得對,我不敢愛你。那天你問我,如果你愿意改了你的脾氣,我們會不會有可能,我的回答是:你不需要為我改變,你很好,只是跟我不合適。如果能遇到跟你合適的那個人,比如孟雪,比如其他人,你一定會幸福。”
媽媽的婚禮在簡單而喜氣的氛圍中進(jìn)行,當(dāng)天男女雙方的親戚朋友都來得不少,一團熱鬧和氣中,沒有人察覺一對年輕男女間莫名的疏離,以韻錦男朋友身份出現(xiàn)的程錚自然博得了赴宴親友的一致夸贊,尤其是韻錦的外婆太,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坐在椅子上拉著他的手硬是不肯放。程錚不愿意跟韻錦多打照面,就樂得承歡膝下。誰知老人家硬是讓人把韻錦尋了來,雙手各抓住他們兩人,連聲對韻錦說:“阿錦呀,這小伙子好呀。”韻錦哭笑不得,外婆太患白內(nèi)障幾年了,連人的五官都辯不清,又何以知道他好。于是她半蹲在老人身邊,半真半假地問到:“阿太呀,你說他好在哪里?”
老人喜滋滋地說:“他不是叫陳真嗎?陳真是好人吶,幫著霍元甲打日本人……”韻錦忍俊不住笑了起來,程錚則半張著嘴,完全失去語言。笑歸笑,外婆太鄭重地抓過兩個人的手疊放在一起,說道:“我老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如果你們結(jié)了婚,外婆太還活著,一定要親自來告訴我。”程錚看著韻錦不語,韻錦則用另一只手輕拍老人的手背,哄著承諾道:“阿太,你放心,一定會的。”看著老人心滿意足地笑開了花,韻錦在心里默默地說:“對不起,阿太,也許永遠(yuǎn)不會有這一天。”
媽媽婚禮結(jié)束的第二天,程錚返回了省城的家,不久,韻錦也回了學(xué)校。媽媽自然搬到了男方家,韻錦也跟過去住了幾天,他家的環(huán)境跟她們那個舊房子相比當(dāng)然不可同日而語,叔叔對韻錦也很關(guān)照,那關(guān)照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韻錦深感自己客人的身份,既然是客,就不應(yīng)該久留。
大三開始后,韻錦做家教輔導(dǎo)的那個小女孩上了初中,她也就結(jié)束了使命。由于媽媽和叔叔都不同意她再申請助學(xué)貸款,執(zhí)意要付她學(xué)費和生活費,韻錦先前的拒絕惹來了媽媽的眼淚,她哭著說:“韻錦,就當(dāng)是讓媽媽心里好受一些。”韻錦不是泥古不化的人,她知道這種時候接受是對大家都好的決定。
生活的壓力不再那么大了之后,她的時間相對多了起來,在系辦的工作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xí)慣,也就繼續(xù)做了下去,只是她在不經(jīng)意抬頭間,再也看不到那個有著清澈笑容的人。他畢業(yè)后,聽說還是順利進(jìn)入了永凱,曾經(jīng)讓她想到天荒地老的一個人,畢竟是慢慢失去了聯(lián)絡(luò)。
至于程錚,在整整一年的時間里,她沒有再見過他,關(guān)于他的只字片語,也是透過郁華那里得知,無非是些他在某某設(shè)計比賽中獲獎的消息。他一向是出色的,在遠(yuǎn)離她之后,他還是那個擁有一切的程錚,也許他也會慢慢淡忘,那個他曾經(jīng)愛過,卻又帶給過他失望的女孩。